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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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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氏,也就是林婶子,本名夏满,她从年少起就有将吃剩的饭菜拿去附近喂流浪动物的习惯。

她还不忍杀生,每逢初一十五茹素,平时能不吃肉就不吃,在守山村里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特殊人物。

她的特殊不仅在于举止方面,长期吃素引起贫血那带点病态美的娇弱身材,也与村里其他的农村健壮妇女不同。

不过恰好她的对象林大南,就心怡这种娇娇弱弱的人儿。夏氏嫁至林家后,也照往常的习惯尽量茹素,久而久之便影响到自己的丈夫,以及后来出生和儿女。

喂食野猫野狗,也要剩下一定数量的饭菜才能为之,所以其实他们喂的次数也不算多,一个月才那么个几次。但也算是行之有年,附近好几代的猫狗都认得这一户人家。

那次事件的前一日,夏氏去拜访了亲家,看看丈夫出远门的女儿林阿娇。她带了些自己做的点心送给方家父母,还带了女儿以前爱吃的饭菜。

葛母回想一下继续开口:“我记得林妹妹是说,当天阿娇并未将饭菜吃完,想等隔日一早再吃,但里头可能有些豆皮豆腐,又是汤汤水水的,隔天起床后,发现饭菜酸掉了。”

林阿娇嫁到方家,便随着夫家的习惯,没茹素、也不去喂猫狗了,所以夫家并不知这些事,以为林家中,只有亲家母夏氏才会这么做。

那天阿娇发现娘亲送来的饭菜变了味,先是觉得可惜了,后来又突然来了兴致,怀念起以前的岁月。

想着想着,很久没去喂猫狗的她,就趁着一大清早没什么人,带着馊饭偷偷摸摸出了门。哪成想被大嫂瞧见了,还领了一群人冲过来,连狗子都嗷一声夹着尾巴吓跑了……

搞出这样大的乌龙,那方大嫂觉得脸面都丢光了,抓奸不成,她便改口指责林氏浪费家中的食粮,将家中好好的白米拿出来喂野狗。

林阿娇一听,身一抖、头一摇,就开始红着眼哭哭啼啼的解释,众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听懂她想要说什么。

ーー这些饭菜,是林阿娇的娘亲昨日带来的,因为馊掉了才拿出来喂野狗。

但以村里人的观念,真有馊掉的饭菜,不是喂家里的鸡鸭,就是当作田里的堆肥,拿来喂野狗,也算是浪费了。

这种行为,全村也只有林家那个夏氏才会……哦忘了,这就是那个夏氏的女儿:)

害一群人清晨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又被人发现自己偷喂野狗的事,林阿娇心虚低着头,跟在方家人身后不发一语回了家。

这件事情在村里传开来后,林母还特地备了礼到方家解释一番,抓着方母的手哭了一场…

总之,算是不了了之。

但人总是八卦的,那日之后,就有人传言方家二媳妇奢侈浪费,拿好好的白米去喂野狗;也有人说方家一定是苛待人了,那媳妇应该是连饭都吃不饱,还要人亲娘偷偷送饭过去。

还有迷信的,说林家那对母女浪费食物,迟早会被雷公劈;更迷信的说这对母女再茹素个几年,也许能得道升天……

因为林阿娇手抖早就被洒在小林子地上的那一碗馊饭表示压力山大,他曾待在锅里,不应该在锅底。

因着这次的乌龙事件,村子开始传起方家的闲言闲语,让方家二老不是很高兴。方母觉得大儿媳莽撞,没弄清楚就把事情闹这么大,又怪二儿媳,没事喂什么野猫野狗啊。

因此方大树回来那阵子,方母来二房屋里时,对二儿媳态度总是冷冷淡淡的,林氏与之前相比,也更加唯唯诺诺、小心翼翼。

方大树知道这事后只是笑笑,也没太在意。他虽离家从军,但村里的人事物也非一概不知,林家人会喂猫狗这事,其实他早就知晓的,各人习惯不同,无伤大雅。他觉得这事只是一场乌龙、一个误会罢了。

他性子较冷淡,也没怎麼放心上,只是偶而在婆媳间,说上一两句话调和气氛,扮演一下和事老。

之后爹娘和媳妇也慢慢恢复原本的相处模样,日子也就继续过下去。

可是后来……

西北大灾是三年前的二三月间发生的,方大树回来时已是夏日,到秋收后,官府就定下了赔偿事宜,除了提供大夫医治外,对于重伤者,还依受伤程度分派银子。

但一时间能给的现银不多,所以朝廷又丈量土地,规划开垦新田,做为替代银子的补偿。而且,这种新田的田税减半。

原来如此啊!听到这边的柏芊芊恍然大悟。

“原来新田是可以减税的啊,难怪……“难怪李巧柔一直耸恿葛二郎,要重新分家。

葛母点点头:“其实还有户税丁税一些减免措施,但新田减税这事……”她皱眉“…其实起初也没什么问题。当初朝廷颁布下来的,是北归者…就是随皇上北巡遇灾回来的伤者,除了奴籍,皆由官府或军营分派新田,新田绑在北归者名下,终生田税减半,殁后归还。”

柏芊芊点点头,钱给的不多便分一些田地,也还说的过去,如果北归者伤残无法耕地,也能租给别人,增加收入。

葛母又说:“但问题是,过了不久民间开始盛传,新田可以买卖、赠与,即使田契换了人名,仍能享有半税;甚至分家将新田拆成几分,还都可以减税。”

”又有人说,北归者除了分派的新田,他名下的旧田,或后来得到的田地,一律都能变更名目,全成为新田。”

听起来好乱啊,柏芊芊问:“民间传的这些是真的?”

葛母道:“官府没承认,但也不曾加以否认。后来有人试着暗箱操作,走走后门,竟然真的把家里的田全变更成了新田,从此田税减半。”

“有一就有二,各个村、连大城镇里,不少有辨法的人,都在想方设法把家族的田地变更为新田。”

姐弟俩听了皱起眉头。

“这半税的新田成了香饽饽,北归者的亲友想分一杯羹的不在少数;地方有权有势者,一旦得了机会,强买强卖、甚至直接霸占兼并的,也不在少数。

毕竟回来的土兵不少都身受重伤,若自己和家族没有自保能力,被人使了什么手段……”

柏芊芊一脸愤慨,没想到现实和看过的影视小说一样黑暗,这不是法治社会吗……啊忘了,这的确不是法治社会。

她问:“这样倚强凌弱的事,难道官府都不管吗?”

葛母叹口气:“西北大灾后,不只西北一带、连京城这边也是一片混乱。本来颁布的法子还算可行,但不知为何,没几个月就变了调,像被人钻了漏洞,整个带偏了去。”

“还有人传出来,说这次西北大潮,是西叶搞出来的手段,就是打算袭击咱们的皇上和朝廷大官…”

“反正那时乱得很,将近一年半的时间,不只新田带来的混乱,还不断传出东西两国要开战的消息…直到去年下半,朝廷才开始追查造谣者、整顿新田造成的混乱。但很多已经发生的事,说要补救…都为时已晚。”

这个朝廷实在掉漆啊,皇帝一失踪,就开始人心惶惶胡乱做事了?

柏芊芊看向葛婶“有北归者的人家,都会面临这情况吧?”

葛母点点头:“我们三村两镇这儿,附近驻军多,从军的人本就不少,皇上北巡又是大事,跟着北上的人就多了。“

“不只我们这些村子,那些大城镇、甚至京城,也是有不少北巡官员带着伤回来。虽说赔偿方式有所不同,但几乎都有分派新田,所以几乎都会面临这种问题。”

柏家姐弟点点头。柏芊芊看了一眼二房的房门,压低声音问:“那村里的情形呢?”

葛母也低声回答:“村长爱名声重脸面,表面上看不出来,但私底下使些手段还是有的。“

”这一两年,李家的田地是越来越多了,而且几乎都变更为新田了。当初,也是有北归者出了事的。”

葛母转头看向姐弟道“其实我家常青上山失踪那时,我还曾怀疑过…有人故态复萌。”她也瞄了一眼二房的房门“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柏芊芊叹口气,轻念着“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不过……“葛婶道“北归者,是指能回得来的人。”

她苦笑:“我们那时没有得到新田。人没能回来的,还在苦苦等着消息。”她压低声音:“不只我家阿盛,连京城那位也……”

姐弟理解点点头。

葛母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暗然道:“当年的秋收后,北归者得到了新田,才过了一个新年,春天开始,新田造成的混乱就甚嚣尘上……”

“直到第三年秋天…迟迟搜寻不到人,失踪的人,除了大官和皇城那几位,都被认定为死亡,再次派发银两和新田给亲人。”

柏芊芊也跟着抬头看天,那个方向是西北方吧。

葛母续道:”我们是去年秋天才得到的新田,没被之前的乱象波及到…“她自嘲一笑”不知道算不算幸运。”

“平常顶多李氏会吵吵闹闹。只是常青失踨那时,我以为…毕竟阿盛没回来,兰儿…就是大儿媳刚走,我又生了重病……”

葛母表情有点凝重:“加上之前村里的事,私底下弄些手段、吃绝户这种事,我们也不是没听过。”

靠!吃绝户!我在小说里也看过。

看葛婶子手握成拳,身子有点紧绷,柏芊芊便轻拍她的手背安慰。

葛母回过神来,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手也太娇嫩了吧…这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吗?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葛母拉回思绪,觉得自己话题跑偏了,赶紧解释:“大概是我那时生病胡思乱想,幸好后来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又自责道:“我是要说新田和方大树的事,怎么扯远了……”

柏芊芊安慰:“就像您一开始说的,让我们多听一些事,心里也好有个底呀。”

葛母微微摇头:“说太过了也不好。还是回来说说林家女儿女婿的事吧。”

“总之,方大树得到新田时,乱像还没开始,几个月后,他的家人为了新田,与他撕破脸、甚至分了家。”

“等到新田乱象一起,村中又有北归者出了事,方家人才查觉新田的事有猫腻,但那时…方家已经回不去原来的样子了。”

柏芊芊觉得葛叔上山失踨这事,可能让葛母联想到从前,心中忍不住好奇,还是开口问道:“方家和北归者出了什么事?也有人在上山…失踨?”

葛母点点头,又摇摇头:“让我想想……先说方家的事吧。”

“朝廷颁布的措施,是说新田是在北归者名下,殁后归还,大部份人就按着这规距来。谣言四起后,又怕被人动歪脑筋,更是紧紧抓着新田,连出租都不敢了。”

“如果身体状况无法下田,又不能租人,那田地也是空摆设,还要耽心被人侵占了。”

她整理一下思绪,抿一口茶重新开口:“因为局势混乱,很多北归者,其实只想静观其变,新田放着不动。”

“但是他们的亲友不一定也这么想。“

偏偏出去看过世面的,是受伤或无法自立更生的人;而只看到眼前利益的,是在村中见识不多的却站在强势地位的。

“那些北归受伤的人,有的需卧床好几个月,也有一辈子都无法下田、需要靠家人照顾生活的。那家人若听信谣言又想得不够多,很容易就会认为新田应该转到自己或家族名下。

毕竟这对北归者也没有坏处,他的亲人又能受惠。”

“即使一些人伤不重,只需养养伤便可恢复正常生活的,但自己的父母长辈要求甚至逼迫,能不答应将新田交出去吗?“

葛母看一眼二房的方向道:“当然情况也不都是如此,也是有许多人,是真心对待受伤回来的家人的。但确实是有不少新田,早早就转到别人名下了,是自愿或被迫将田让出去的,就不好说了。”

姐弟也转头看过去,同时点点头。

葛母继续说:“方大树这边的状况也有点像……“

那次的抓奸乌龙后,方大嫂也被婆婆嫌弃,于是她越发讨好,事事顺着两老的意,又刻意巴结奉承,一阵子过后,婆媳间的相处反倒比以前还要好。

方大树回来没几个月,便分派到新田和一些银两,方大嫂就动了心思,毕竟她娘家李家比较有辨法,如果请村长去操作一番,虽然要给点甜头,但也许有辨法将方家的田都变更为新田,长期下来,能省掉多少税啊。

方大嫂就这样向公婆提议的,方家二老也动心了,便向方大树说了,说先将新田充公,再由大嫂向李家商量帮忙变更名目的事。

只是没想到方大树没答应。

当时新田造成的纷争只有零星几起,乱象还不明显。其实按方大嫂的想法,如果这事能成,二房也是受益的。但是,方大树是出去见过世面的,看的想的比较多。

村长有些手段原本就不算干净,这事若交由李家处理,就怕方家偷鸡不成还蚀把米。而且,新田这样的弊端只是刚开始,朝廷现在因为大灾忙的团团转,暂时顾不到这些,但若以后局势稳定了,难保不会仔細查辨。

方大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不要去淌那浑水,方能保身。

但有些话涉及李家,他不便说得太明白,只能说这事不是很妥当,等过一阵子再说。

经过这件事,方家父母对二儿子多少生了些不满。方大嫂更是忿忿不平,她心想自己帮着方家,好心出面帮忙求娘家人,好处是全家人拿的,这还不愿意?是要有多自私,才霸占着新田不愿交出来?

上次捉奸乌龙的旧怨,加上这次新田的事,方大嫂对二房夫妻开始越发不顺眼了。

方父方母虽然不太高兴,但仍体谅儿子断了腿,心中一定苦闷,也不想太过计较。

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想的。

但经不起有人经常上眼药啊。

方大树本就性子冷,而林阿娇个性柔弱,两人和父母比较说不上话,不知不觉中,二房这对夫妻,就被大嫂说成是冷心自私,对父母不孝之人了。

ーー“怎么有这么自私的人哪。”

ーー“没辨法下田,却又不帮着家里省银子,就等着收成,唉,好处都被他们占了。婆婆您都还要下地里帮忙呢!”

以柏家姐弟的脑子转化出来的言语,大概就是…

…公公婆婆,您给孙子买这糖吃,您小儿子不会生气吧?

…公公婆婆,您俩和我们一齐下田干活儿,老二知道了不会吃醋吧?

…公公婆婆,您驾着牛车戴我们一家上镇子,老二知道了不会揍我吧?

您小儿子好可怕,不像我,只会心疼公公婆婆。

就这样过了一日两日、一旬两旬、一月个两个月……

等过了新年,亲戚走动过后,方家二老从大儿媳口中得知哪家哪家能省了多少米税时,已经是看二房这一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但嘴巴倒还是嘴巴,是天天吃着家里白米的两张嘴!

过没多久,有一日方大嫂的父母亲戚来拜访,方家李家都坐在堂屋中喝茶聊天。

那大嫂的父母还带了几个小孩儿,和方家大房的小孩几个表兄弟姐妹,就在一旁玩耍。

后来不知怎么了,其中两个李家小孩,忽然就跑到方家父母面前,两人斜头歪脑看人看半天,还开始窃窃私语。

“不像哇,哪里有很惨?”

“我也是听堂姐说的,不是这样的吗?”

方家人还在云里雾里,李家亲家母脸色一紧,赶紧过去将小孩牵走,直说“小孩童言无忌,乱说的,别太计较…”

方母心觉有异,开口直接询问那孩童:“你们怎么这样说?什么很惨?”

一个小孩挣脱亲家母的手,转身急急撇清:“是堂姐说的,不关我事啊!”

在一旁玩闹的孩童里,有个小女孩听到也跟着开口解释:“不是我,我也是听爹娘说,说方家的小儿子宁愿拿白米饭去喂野狗,也不愿给父母。”

在方家二老前最先开口的小孩点点头:“是呀是呀,说小儿子觉得父母连野狗都不如,还说方家父母过的很惨啊?可看起来不像哇…”

方家二老的脸都黑了。

方大树夫妇则是吓傻了,事情到底是怎么传成这样的?

堂屋气氛很是尴尬,李家亲戚几人赶紧找个理由带着小孩离开了。

方家六人坐在堂屋内,没人开口。最后方父重重将茶杯放到桌上,发出“碰“一声打破了寂静,他叹了一口气道“唉…养子不孝“。

林阿娇一脸无措,眼中已满是泪水。

方大树根本没想到事情会演变这这样,何况讲道理,阿娇喂野狗这事和新田也没有关系啊。

不得已,方大树决定将不上交新田的理由坦白说出来,但他才说出“新田交由李家处理,可能不妥…”时,大嫂就大声哭出来。

––干嚎没眼泪的那种。

“为什么要挑拨我们婆媳的关系呜哇啊啊啊…你不想交出新田,想偏袒自己媳妇,也不要这样啊…呜呜呜…”

哥哥方大山口气冷淡:“又不是要占了你的田,只是先充公,以后分家还是有你的份,为何要做得这么绝?”

方大树赶紧扶着椅子滑下来,额头抵着地向父母下跪行大礼,林阿娇忍着泪水赶紧照做。

“真的不是这样,大家都误解了…”

方母冷笑一声:“误解?你得到新田那时,我们不是早就问了?你当时没答应,说再想想,这已经想多久了?都过了一个年了。”

方大嫂:“是呀,后来婆婆提了几次,不是照样被你打回票了嘛。亲娘被儿子这样打脸……”

每次要解释都被打断,话还被人扭曲,方大树火也起来了:“就是因为李家的事,真要说开了不好听,对大嫂也不好…”

“你什么意思?!污蔑我和李家合谋,对你的田有企图吗?冤枉啊……”

“大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嫂子为咱们家里着想,却被你说成……”

“呜呜呜……”(林阿娇说不出话的低泣)

“我只是要说村长家的事,有说到大嫂妳吗?自己心里不干净,看别人都是一个样!当初阿娇只是去喂狗,妳就偏偏想成……”

“够了!”

方父大吼一声,打断了众人的争辩,堂屋又安静下来了。

“嘤嘤……”只剩林阿娇的低泣声。

方父叹了一口气,直视着伏在地上的方大树,停了一会才移开视线道:“既然你连父母兄嫂都不看在眼里,那干脆现在就分家罢。”

方大树心中一惊抬起头来,却看到亲娘与大嫂对视一眼,视线交汇时眉目笑了一下又快速移开。就这样一个小动作,让他觉得被一盆冷水当头倒下来。

他们说好的。

今天这事,是爹娘和大嫂他们事先安排好,背着他商量过的。

也许连刚刚李家来人,甚至那几个小孩说的话,都是事先练习过的……

方大树抬眼看向娘亲,娘亲冷冷的与他对视,转到一旁,爹的脸侧到一边,不知看向何方;一旁的大嫂用手帕擦泪,却透出沾沾自喜的神情,大哥一副放任事态发展的默许态度……

呵呵呵呵……我不孝、我自私又绝情?

方家的田,即使不减税也是够养活一家人的。

呵呵,就为了这狗屁倒灶的减税?

到底是谁绝情、是谁狠心?

他整个心直直坠到谷底,心灰意冷下,也不想解释了。自暴自弃的方大树也不说话,再次俯下头来,在原地向父母嗑了三个响头,表示答应了。

其实方家二老还是有点保留的,他们原先只想照大儿媳的提议,以分家做为威胁,在今日演了这一出戏,想逼小儿子答应。

原以为老二无奈之下总会答应的,那事情就能简单解决,全家还是能回到从前那样。但没想到方大树却是毫不犹豫就答应分家了,这举动,无疑是在父母的心火上浇了油。

果然像大儿媳说的那样吧!小儿子还有别的抚恤藏着掖着没拿出来。

不然怎么对分家这事,有恃无恐呢?

方家父母越想越是不满,小儿子竟然能如此自私,对父母冷心冷情至此…各种负面情绪在心中惊起万丈波涛,于是这方家二老,就像方大嫂当初那样,开始对二房怨恨了起来。

方家当晚就分了家,还做的很绝。

像他们这样的农家,只有两个儿子分家时,最少见的情形是平分,但这样的例子确实不多。毕竟祭祀先祖、奉养父母的责任,主要是归在大房身上。

按照一般的规距,则是大房约分到七八成,且负责祭祖与奉养父母等事,但二房也是有协助的义务。

而这次方家分家,因着二房不孝敬父母之名,实际上也没能力奉养,加上名下又有减税的新田…在零零总总的理由之下,父母只给二房一成的田地。

连这一成的田地,也还有弯弯绕绕。

方大树没想到他的家人能这么狠,父母分给他的田,刚好在方家田地的两端,以一个没腿的人来说,要两头移动已经是个苦差事了。

又因地势和灌溉渠道的影响,最远那块田地势略高,经常缺水,是需要经常去开水闸注水的;而近的这田又因地势低洼常常淤积,比一般田地更难走动,一般人都是如此了,何况是靠拐杖勉强移动的方大树或是身娇体弱的林阿娇。

听着方大嫂与方父方母一头热地划分地儿,方大树只是嗤笑一声,连争都不想争了。

他恨眼前的这些人,自己也没做什么歹事,一腔的真诚,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回报。

又觉得自己做人失败,以前是怎样的相处,才会让家人如此对付自己?

他不知道。

方大树带着林阿娇离开堂屋回了房,在黑夜中沉默坐了一宿。

方家人想着打铁趁热,翌日就请了村中的老秀才和村长耆老,将昨日的决定在分阄书上以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了出来。

方大树只认得少数几个字,但没什么关系,这些字里行间刻划的是他这辈子失败的证明,认不认得那字,并不是那么重要。

做人失败,与家人失心,被家人算计的证据,明明白白摆在面前,像是自己走向耻辱柱般,方大树冷陌地在文书按上了自己血红色的手印。

其实方家人尤其是方父方母,私底下还是想逼方大树答应转让新田的。

全部的田都只要缴半税,是多么诱人哪!

大树他无法下田,只能做些手工赚些小钱,而林氏娇弱,即使能下田也无法独当一面。他手边还存了些银两,就算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抚恤,总归撑不了几年,若不和父母大房和好,几年之后,二房就会坐吃山空了。

方家父母还是想用这个法子逼迫小儿子。

他们等着二房来认错来求和,向他们赔不是,再将新田交出来让们处置。

只是他们没料到,方大树被亲人在背后狠狠剌了一刀,原本冷淡的性子变得更加无情,根本没想将新田交出来。

分家后,他自暴自弃待在屋内喝闷酒,颓废了两日,手边的酒都没了,便有些气恼,连想要借酒浇酒,还得拄着拐杖出门买。

他摇摇晃晃撑着拐杖起身时突然想到,对了,他还有一个媳妇儿。

慢慢找了一圈,他才看见自个儿的媳妇林阿娇和岳母夏氏抱在一块儿,缩在屋后菜园的角落嘤嘤哭泣。

方大树:……。

一个人哭他就有点受不了,两个一起哭的话…他还是先避开吧。

方大树面无表情又踱回屋内,站在门旁,心里却莫名地越来越烦懆,他想用力踹墙泄愤时,才发现自己连脚都没有。

马的。

换个方式,换成一拳头狠狠砸墙总可以吧?

这念头刚生出来,他低头一瞥,才发觉双手都得握着拐杖,无法放开。

真是草他MD。

现实逼得他清醒了,他抬头叹了口气,又慢慢走出门来,请林家母女俩进来商量。

ーー现在他成了这副得性,分家后家产也没得到多少,没辨法给妻子一个安稳的未来。

以这理由,方大树提出合离…虽然这个朝代有合离这事儿,但只在大城和话本子里发生过,农村里几乎没有。

听到合离,林阿娇哭得更凶了,她娘亲夏氏跟着呜呜咽咽唱双簧。

方大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在断断续续的哭声中,得知娘子想表达意思。

“不要,不合离…#$@%呜呜呜…”

”#$%&还有田嘤…我手脚好好的,&@你也可以做些东西去卖…嘤嘤”

”又不是活不下去@%&阿黄他们一个月才喂几次%#@也活得好好的……”

方大树:……。

前面两句他是理解的,但妳说的阿黄那群狗子,半夜都会溜进村子翻找食物,还偷过别人家养的鸡。

方大树哭笑不得,他叹了一口气,心里难得有了些许暖意。的确,亲人的背叛与她无关,这弱小的女子既然选择留下来,自己还是得负责养活她。

方大树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得想辨法让这小女人活得更好。

至少不要天天哭鼻子,而且不要带着岳母一起哭。

有了这个想法,方大树终于稍微振作了一些,开始思考未来如何过活。

方家分家的事传出来时,整个村子哗然。

村子中因新田闹不愉快的人家还不少,但大多的结果是北归者屈于父母亲人的压力,将新田交出去,直接分家的还是头一遭。

方家又被推上风口浪尖,让方家父母更加不豫了。

分家之后,林阿娇的娘亲夏氏就常常带吃食来给女儿女婿,还会帮忙做家事。虽然她尽量避开方家人,但双方难免还是会碰头,彼此大眼瞪小眼。

看到林母提着饭菜,就让人想起当初二房媳妇拿剩饭喂狗的事,进而想起「父母连狗都不如」这话ーー虽然这话是方大嫂和李家想出来逼二房分家用的ーー但话说多了,彷佛就成真似了的。

方家父母每每想到这事就更火,方大嫂怕自己殃及池鱼,便继续火上加油。

于是没多久,方家的屋子就一分为二,被一道扎实的围篱隔成两边。

说是一分为二,但格局大小差很多,堂屋主屋等八成的地儿,划为方家大房与二老的;一个斜偏角,原本就是二房的西厢、杂物间和后方菜园,算是二房的。

大嫂还装做好心,找人帮二房在菜园旁的围篱上开了个小门,说分家要分得干净,以后大门朝天,各走一边。

这样一来,林母进出是方便多了,只是这小门出去几步就是一条灌溉主渠道,女子一脚跨都跨不过去的那种。

还是林家三人赶紧来帮忙搭了小桥,二房才能勉强正常出入。

从此方家二房与方家人正式决裂,岳家林家也跟进,不与方家其他人往来了。

方大树性子更加沉默冷淡了,终日待在屋内,很少出门,除了林家人外,也不怎么答理其他人。幸好后来一些熟识的北归者回来,与他接触多了,大家也是同病相怜,互相扶持,这才让方大树慢慢敞开心胸,与少數几人开始交好。

方大树原先就存了些银子,北归回来后又得到一些,三四年内还不用愁。但总是有坐吃山空的一日,所以他平时除了做些手工,还在想挣钱的辨法。

林阿娇虽然柔弱,但在林家人的帮助下,这两年新田也是照样耕耘收成。林家人也提议过,问女儿女婿要不干脆搬来林家同住,但被方大树拒绝了,感觉他像以方家的事剌激自己,有点自虐倾向,带点「置之死地而后生」那味儿。

虽没住在一块儿,但方大树夫妇和林家的关系是越来越好,后来林母做饭时,也习惯煮女儿女婿的份,做完再稍过去,只是女儿女婿怕她太累,后来才改为只送中午一餐。

说到这里,葛母喝了几口茶,放下杯子时似乎先摇了摇头,又嗤笑一声。

“等到后来,大家慢慢发现新田的事不对劲时,方家已经分家两三个月了,方父方母即使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柏家姐弟也同时拿起茶杯,同時饮了一大口。事情实在太过狗血,需要喝点茶压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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