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城221年，上层新区。
“咔哒——”
老旧的挂钟缓慢地往前挪动一格，下方深色的壁炉燃烧着，烤得发白的炭火倏地炸裂开，发出沉闷沙哑的声音。
屋外飘起了细碎纯白的雪花，氤氲的暖气将透明的玻璃窗笼上一层薄雾，又很快化成水滴滴落而下。
而穿着酒红长裙的女人靠在躺椅上，微卷的长发散落在一侧。
她半阖着眼，白皙修长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扶手，指骨中间那颗浅色的小痣若隐若现。
直至放在一侧的手机传来消息，她才不紧不慢地睁开双眸。接通键被划过，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林绾星小姐。”
“嗯？”
林绾星懒散地应声，她抬手打开免提，随意将手机放在右边的桌上。
随即，男人公事公办的声音在偌大的房间内响起。
“想必林小姐也应该听闻了，最近上层新区发生的一些事。”
“前日有不少平民区的人偷偷潜入上层新区，因阻止流民安抚群众派出的议员收到了威胁信，不过短短三天时间就陷入深度昏迷——”
“您的能力于我们而言皆是有目共睹。”
闪烁着微弱光亮的通话页面，林绾星轻笑两声，却没回复。
男人的话说得漂亮，屋内一时之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壁炉边木柴炸开的声响。
林绾星微微仰起头，墙壁上的摆钟左右晃动着，不多时表盘上的指针又往前推进了一格。
她并不着急，仿佛只是在听什么有意思的故事。直到沉寂半晌后，那男人终是开口。
“维护上层新区的稳定与安全是我们每个人应尽的职责。”他的话语稍稍停顿，再次出声时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胁迫。
“再者，相比较于书面形式的通知，我想我们之间更适合交易谈判。”
言毕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林绾星靠在躺椅上，卷曲的长发随着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
“说的不错，”她轻笑两声，“希望你们开出的筹码能让我满意。”
“当然。”男人应声。
“合作愉快。”
林绾星坐起身，原本搭在衣架上的黑色外套被拿下。大门被推开，屋外的雪早已落停，只剩白茫茫的一片。
她勾了勾唇坐到了车内，最后回头瞥了一眼，朝着市区的方向驶去。
象征着繁荣与富庶的新城区，此时歌舞升平。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人群来来往往，恹恹的面容之上皆是对于纸醉金迷的向往。
屹立在市中心的时钟发出清脆的声响，伴随着细碎纯白的雪花笼罩着整个上层新区。
林绾星将车子停好后才不紧不慢地朝着工作室的方向走去。
而见她出现，原本站在前台边上的服务人员笑着迎上，她朝着林绾星的身侧靠了靠，下意识压低了嗓音。
“上边送来的人安置在咨询室里，一起来的还有两个据说是官方人员。”
林绾星挑了挑眉，换上外衣后才朝着咨询室的方向走去。
房间里暖气十足，病床中躺着一个长相精致的女人，她双眸紧闭微微起伏的胸腔。
见林绾星出现，边上守着的一男一女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林小姐您好，我是丽兹议员的秘书，您可以称呼我为陈秘书”她露出一个笑，“在您来的路上，关于丽兹议员相关的病情，我们已经整合好，发送到您的邮箱之中。”
言毕，陈秘书与身侧的男人对视一眼，继而又道，“那我们就不打扰林小姐了，感谢您为上层新区做出的贡献——”
门被掩上，原本略显拥挤的房间内，一时间只剩下她和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林绾星只是瞥了眼被关上的大门，纤细的手指一圈圈向上卷着衣袖，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了女人病床边的茶几上。
原本空无一物的茶几上，多出了一个精致素雅的浅色瓷器花瓶，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插在其中，甜腻醉人的花香萦绕在身侧。
林绾星皱了皱眉。
她站在原地，余光却细细打量着整个屋内的陈设。除去摆放在床边的花瓶之外，再无其他任何的变化。
而她一向不喜欢工作场合中出现这样无关的东西。
研究所的人也知道她的习惯，自然也不会特地在这放这些玩意。
像是想到了什么，林绾星迈开步子朝着病床的方向走去。
下一秒她俯下身，黑色的长发顺着动作从肩头滑落，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女人面庞之上。
偶有几下，她的手指状似不经意地触碰到床沿的扶手，冰冷的金属接触到体温后很快染上几分雾蒙蒙。
她垂下眼眸，公事公办般迅速完成了整个检查。
只是在人觉察不到的角度，扶手金属折射的角度恰巧看到与花瓶相对的角落。
从前不被注意的书柜缝隙中，红光若隐若现。
果然。
林绾星勾了勾唇角，狭长而精致的眉眼似笑非笑，瞬息之间又恢复成原本一成不变的神情。
她直起身，从上衣口袋中拿出手机拨通前台的号码，不消片刻便有人推开了咨询室的大门。
“林小姐。”前台的服务人员很快带着几张陌生的面孔出现。
林绾星只是摆了摆手，下一秒病床便被推走朝着最里间的治疗室而去。
她靠在门边，看着窗外越发厚重的雪。剔透的玻璃染上蒙蒙的雾气，连带着边角处放置着的绿植叶片上也滑落几滴水汽。
窗沿处偶有几缕寒风吹进，莫名让人打了个寒战。
上层新区那群老狐狸，果然还是放心不过她。
微垂的细长睫毛落下一片浅显的阴影，挡住了她眼底转瞬即逝的嘲讽。
这位名为“丽兹”的议员她早有耳闻，从“暗鸦”递上来的情报对于她的评价不外乎是做事果决下手狠戾之类的。
只是其中几分真假，又有多少是背后人的手笔又不得而知。
而上层新区向来信任这样的人。
一个提线木偶对于他们来说才是真正安全的工具，他们永远将那些所谓的“威胁”排除在外，用高高在上的姿态颐指气使地面对他人。
哪怕最开始，这些人和他们口中“平民区”的人并无二样。
思绪被牵扯回，林绾星随手抽了张纸细细擦拭着刚才触碰到的地方。
像是极度厌恶一般。
她深吸了一口气，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鞋跟与地面碰撞的声响回荡在长廊之中。关上门的一刹那，只有床头处的那束玫瑰一如既往地摆放在原地。
是装饰品，也只能是装饰品。
“哒”极轻地声响，房间的暖灯霎时间亮起。
挂在墙壁上的摆钟晃动着，安静得仿佛虚假的泡沫一般。
林绾星站在治疗室的门边上，脱下的黑色外套不知何时又回到她的臂弯处，她一袭酒红色长裙，微卷的头发垂落而下。
小巧精致的面庞上是明艳动人的妆，她懒散地倚靠在墙边，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墙壁上摆钟显示的时间。
刚才出现的那些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间门再次被上锁，仿佛今晚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匆匆而逝的幻梦。
病床中央的女人睡容恬静，双手合十放在小腹处。
只这么看着恐怕没人会发觉，这个女人就是颁立划开上层新区与平民区的核心人物之一。
“咔嗒、咔嗒、咔嗒。”放在一侧的怀表不紧不慢的走着，秒针一圈又一圈的绕过起始点。
林绾星抬起手，重新换回了自己的黑色大衣。
她走到女人身侧，微凉的手背覆在了女人的阖着的双眼上。
直到最后一段短暂的路程走下，时针终是往前移动了一格。
“铛——”
高塔处响起的钟声回荡在整个上层新区之中。
沉浸在享乐与放纵中的人们步履蹒跚，漫天雪花飘落，洋洋洒洒地环抱着整个狂欢的新世界。
手机微弱地呼吸灯闪烁着，治疗室内早已没了林绾星的身影。
与此同时。
漆黑狭隘的房间中兀得透出一点光亮。
穿着酒红色长裙的女人抬起手，指尖顺着墙皮早已脱落的壁板拂过。
粗糙的颗粒感摩挲着指腹，在上边留下深浅不一的印记。
她眯了眯眼，扶着墙沿朝着门外的方向走去。
推开门的一刹那所有景象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
喧嚣、吆喝、追逐打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林绾星终是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这是丽兹的梦境，也是十七年前的上层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