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怎么了?”裴云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骨节分明的大手递到她的面前,林绾星怔愣了一瞬,不过片刻又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没事。”林绾星摇了摇头。
她伸出手借着裴云疏的力慢慢直起身,朝着角落处的钟摆走去。
年久失修的地板上早已布满了厚厚的灰尘,鞋跟踩在地面上,发出吱哑难听的声响。
倘若说最开始她进入梦境遇到的一切都是巧合,那这枚印着玫瑰的火漆印便必然是有人有意想让自己看到。
只是敌暗我明,在这梦境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含糊不清。
再加上,身边还有个不知道目的为何的裴云疏。
林绾星低了低眼眸,目光所及之处除却裴云疏之外再无他人。
她站在那钟摆前方,手指碰到玻璃的那一刹,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传入。
灰层扑面而来,在目光所及之处,那支早已干枯的玫瑰被静静安置在一侧。
压在底端泛黄的信纸上,暗红色的四边玫瑰印明晃晃的搁置在正中央,仿佛嘲讽一般赤裸裸的显现在她的面前。
还不等她仔细端详上边的内容,裴云疏便先她一步拿起了信封。
拆信刀划开纸张,发出撕裂的极轻声响。
林绾星的目光顺着男人的动作移动,被包裹着的信封里,放着一份精致的邀请函。
除去顶端的语句外,剩下连串的字符洋洋洒洒,华丽辞藻堆砌出不成调的语句。
没有多余的寒暄,仿佛只是公事公办的夸耀。
林绾星摩挲着指腹,又重新看向被压在底下那封镶嵌着玫瑰印记的信封。
这样荒谬又乖张的形式作风只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一直游走在上层新区名流权贵之间,形式手段却没有半点的收敛。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林绾星皱了皱眉。
她微侧目,余光瞥向站在自己身侧,正端详着信件的裴云疏。
男人靠着墙沿站立,棱角分明的面容带着些许冷意。
他手指捏着信件的一角,在边缘处蜷起的边角又添上几道折痕。
极度地嘲弄又厌恶。
“信件的内容被人改动过。”男人低沉地嗓音传来。
林绾星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动声色地朝着边缘的位置退了一步。
“比如?”
清泠的声线略微上扬,她歪了歪头。
垂落在肩头的长卷发扫过裸露的皮肤,莫名有几分痒意。
“兰普公爵的邀请函向来张扬且高调,”裴云疏话语顿了顿,继而又道:“比起其他或是财富或是仆从,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名望。”
“一个在意自己名声的人,又怎么会容忍自己的落款的姓名出现瑕疵?”
他颔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下边落款处中间多出的“H”字符。
林绾星顺着他的动作望去,只一眼便又很快了然。
在上层新区这个腐烂的名利场上,向来是有能力者居上。
而在此前提下,那些早已从根部发烂的“朽木”们,更注重自己经营下来的形象。
不管是血统也好,出身也罢,但凡有那么一点点的差距,便会沦为那群名流权贵的饭后茶谈。
而现任兰普公爵不偏不倚地,完美踩中这两个雷区。
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没有家族背景的母亲。
他不单是厌恶自己没有背景帮手,更是厌恶自己从前姓氏带上了母亲取的名。
以至于在他弑父弑兄上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曾经在他身边,知晓他过往一切的所有人都杀戮殆尽。
包括他的生身母亲。
“极端厌恶自己过去,那他又怎么会在这样隆重的晚宴上落款曾经的名字?”
裴云疏意有所指地看了林绾星一眼,他将手中的信件翻转,从抽屉中摸出一把衔着复古花纹的□□。
赤色的火苗蹿起,将末尾的页面灼烧处深色的痕迹。
林绾星猛地转过头去。
原本那封普通的邀请函不知何时被一片做旧的羊皮纸替代,而那正中间的位置,是她极其陌生又熟悉的语句。
【三日后午夜时分玫瑰庄园,盛宴恭候您的光临——】
“吧嗒。”恍若什么东西碎掉了一般,发出细微声响。
随着那封邀请函的出现,原本只是出现一处裂痕的天空逐渐裂开。
沉溺于幻梦之中的人们带着痴醉的笑容,驻足眺望着远处渐落的斜阳。
孤儿院内的布局一点点悄无声息地改变,直到那钟声再次敲响,混杂着窗外乌鸦低哑的嘶吼声,停留在书柜后那兀的出现的暗门。
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期。
林绾星迈开步子,红色的裙摆顺着她的动作晃动着。
在她的记忆之中,这里从来没有一道这样的门。
如果构造的梦境没有错的话,那唯一剩下的可能——
有人在她之前篡改了梦境。
她眼眸暗了暗,刚转头的一刹,林绾星忽得对上那双探究的眼眸。
裴云疏背对着门站在几米之外,逆着光的身影依稀可见人面上的神色。
男人的嘴角上扬,可那双深邃的双眼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如同只是执棋者打量算计着棋子的价值一般,带着几分的懒散和漫不经心。
“看来你丝毫不惊讶。”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却带着十足的肯定。
“你不也一样?”林绾星冷笑两声,只是站在原地望着朝自己走过来的男人。
视线交错一瞬,仿佛擦出万千的火花,又在下一秒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你觉得,在莫名收到这样的一封邀请函的情况下,正常人会做些什么?”
裴云疏语调平稳,似乎只是不经意间地询问。
周围的门帘早已被拉上,略显昏暗的房间内落针可闻。
呼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两人靠在房间最角落的位置,打量着这方寸之地。
“莫名?”她轻哼着侧过身,拖长的语调带着几分嘲讽。
“彼此心知肚明的东西,谈什么莫名?”
“啧,”裴云疏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只在她咫尺距离处停下。
“我还真是对你的身份越来越感兴趣了呢。”
“大可不必。”
林绾星看着他半蹲下身,那锐利的目光顺着面前透光的玻璃一寸一寸移动。
直至确认无误后,才又重新站起身。
视线的交锋在两人之间有来有往,平静的表面上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谁也没有先捅破那层窗户纸。
“去看看吧。”林绾星勾了勾唇角,指骨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一旁的桌面。
银色的戒指闪过细碎的光,不过片刻又消失不见。
“嗯哼?”
“所谓的盛宴和庄园。”
林绾星回过头看他,红唇张合,眼神却径直看向不远处的角落。
“既然都把邀请函送到我们手里了,哪有不去的道理?”
“再说了,不去的话——”她弯了弯眼眸,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却在下一秒顺过黑色大衣口袋中的拆信刀,银刃在空中一闪而过,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
原本两人站着的位置突兀地倒下一个黑影,却又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她摆了摆手,像是厌恶手心沾染的灰层一般,拿出湿巾轻轻擦拭。
“这么大的一局棋,难道裴家主不感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