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借我点钱吧。”
“没钱。”
“我也没有。”
“等过完年就好了。”
天空中下起来小雪，大刘和小柳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徐熊牵扯到皇子，被移交给陆少知。现在他俩很清闲。
空闲时候，随之而来的，就是烦恼。
穷啊！没钱吃饭了！
过年这几天别人家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连带着北镇抚司也喜气洋洋。但热闹是别人的，落到他们这种既没成家也没立业的人眼中，心里实在不好受。
“大哥会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的吧？”
他口中的“大哥”当然就是纪凌。
往年有纪凌在，锦衣卫的几个旷夫聚在一起。一起喝酒，一起吃肉，才不管城外的烟火绚丽，只过了一个属于他们的小年。
但是今年，纪凌另有安排。
“世子今年陪妹妹过年。说起来，世子已经很久没见到家里人了。”
两个人长叹一口气，从彼此的眼神里都看出些许无奈。
“大人好！”小柳猛的站起来，顺便把大刘也拉起来。
好在陆少知只是点点头，没有在意他们。
临近年关积攒下来的大事小事一大堆，哪怕是平日懒散的他们都被强塞了许多活，何况是陆少知。
“按理说陆大人家也在京城，怎么每年都不见陆大人回家过年？”
等他走后，小柳才同大刘小声嘀咕。
陆行与陆家不睦这件事情在京城并不算什么秘密，所以陆少知即便听见他们的议论也并不在意。
陆行出生那天，天边有五彩红霞，又似一把刀从天空中劈开一般，光彩陆离间疑似登顶天宫。
是以称之为“祥瑞”。
如果那天不是敌军压境，兵临城下的话，他会一直是陆家的“祥瑞”。
那一天，守城将军打开城门，千万王师兵不血刃，使得战后锦州城得以安土息民。
一切看似都在往好的方向上发展，除了陆家人。
陆家忠于前朝，甚至于二十几年前陆家仍有复辟之心。将军叛国自刎，陛下悲悯，赞赏陆将军大义，没有牵连家人。但是陆家并不待见这个给敌人带来祥瑞的孩子。
陆行在陆家的待遇可想而知。
后来他遇到了沈润，彼时的沈润也不过十一二岁，每每纪凌闯祸总要他来收拾烂摊子。后来沈润走后，收拾烂摊子的人就变成了他。
沈润是个烂好人，他口中的唯一不好那一定是真的不好。
那个唯一不好的人就是他的兄长。
陆少知不明白沈润参军前的嘱托，为什么相看两厌的两个人在危难来临时还希望保全对方。
这种名为家人的羁绊，在他和陆家人之间是绝对不可能发生。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一处庭院。
门没锁，院子里是一地鸡毛，也别有人间烟火。
纪凌看到他，就像看见了救星。
“少知～你快来帮我打她！”
陆少知惊起一阵恶寒，没有理会眼前二打一的场面，或者说，他更期待变成三打一。
一团雪腾然塞进他的怀里，浸湿了里衣。
“纪！有！堂！你！找！死！”
见了厨房，陆少知才知道纪凌怎么着犯了众怒。
整整三大盆的面！这该吃到猴年马月！
再一看别的，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加在一起炖了一盆鼓起泡泡的东西，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还有锅里煮着的鱼，完完整整的一条，连一个伤口都没有；至于其他的，像被洗劫后的厨房……
难怪他转了性！
“我记得这好像是我的房子。”
陆少知青筋暴起，还不忘提醒他们。
“知道知道，反正客随主便，你炒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一眨眼的功夫，纪凌就溜了出去。甚至就连沈曦也拉着沈秀，走的时候还记得关了门。
等了好一会儿，烟囱里吐出了烟。
沈曦觉得这样做不太好，刚想起身就被纪凌一把拉住。
“我们进去也是帮倒忙，陆少知做的饭最适合下酒！”
三个人都不是会做饭的，平常时候沈曦大多是把食材切成块，一股脑的放到锅里，加水煮，卖相惨淡但胜在能吃。
但是架不住纪凌太能折腾，沈曦亲眼看着他去了厨房一趟又一趟，加了不知道多少“好东西”。
陆少知只煮了面条，不出所料收到纪凌的大肆追捧。
“陆哥陆哥你最强，上得厅堂下厨房！”
“我放了毒，你要吃吗？”
陆少知冷笑，把碗推到他面前。
“呃……你是在骗我的吧？”
纪凌脸色一僵，不确定的问道。
“是啊，一碗泻药一碗蒙汗药，还有一碗两个都有。”
说罢，他的目光意指纪凌面前那份。
好狠毒的心！
吃了这碗他不会在梦里……
这边的纪凌还在饿死和社死之间犹豫不决，另一边的沈曦另有动作。
“此前崇明多有得罪，为谢陆大人近日来的照拂，崇明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茶？
陆少知看着杯盏里的液体，心里有了计量。
眼见沈曦一饮而尽，陆少知也只得轻抿了一层，只沾上酒液浅尝辄止。
“三哥哥。”
沈秀也有模有样地学起来，但是这次陆少知早有准备，没让她喝下去。
“秀秀，不许乱了分寸，”沈曦刚喝了酒，嗓子有些沙哑，“你该喊他叔叔。”
沈秀瞪大眼睛，一旁的纪凌捧腹大笑。
“哈哈……叔叔哈……叔叔……陆少知，没想到你也有被人叫得这么老的一天！”
“她醉了，难道你也喝醉了不成？”陆少知冷冷道，“大，侄，子。”
“放屁！”纪凌往沈曦的方向上探了一眼，“她喝酒了？”
“你应该问自己把酒藏在哪里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沈曦立下规矩，不许他在沈秀面前喝酒，没想到是她先犯了戒。
到底是什么人，才会一杯就倒啊！
纪凌心中发笑，哄骗道：“乖，叫哥～哥～”
声音一起一伏，拖着长音，入不了醉酒人的耳，沈曦只看见那随着音量一高一低舞动着的手指，然后一把抓住了不放。
“喂，你还记得我是谁嘛？”
沈曦两只手握住他，脑袋一点一点的，煞是可爱。
“你是绿毛雉。”
左右是夸他好看的，纪凌大度的不计较，反而指着陆少知笑问：
“那他是谁？”
沈曦松开了他，腾然站起身，凑近了看。
已经很近了，两个人的额头抵在一起，一方难得糊涂，一方难得清明。
“乌，龟，王，八……”
她倾倾倒倒，陆少知连忙扶住。
“哈哈哈……哈哈，陆少知，你在她眼里是只乌龟！”
看来是真醉了。
“真可惜，有人没法吃上饺子喽。”
纪凌幸灾乐祸道。
吃饺子并不算什么大事情，但纪凌辛苦一天，就是为了夜晚的珍馐。
“什么饺子？”
“过年不就是该吃饺子的吗？”
纪凌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你当饺子是凭空冒出来的？”
这是要拒绝的意思啊！
反正又没有外人……
“不行不行，我就要吃！沈曦也要，不是吗？”
沈曦被他摇起来，也学着他的动作。
“想吃的话自己动手。”
他又不是真的是许愿池的王八。
纪凌果真自己去了厨房，还带上了路都走不稳的沈曦。
灶台生起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屋子，窗台上拓印上半个人的剪影。
另外半个人呢？
思来想去，陆少知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实在不能说服自己对这两个人的厨艺抱有希望。
趁着沈秀看烟火的功夫，他拐进了厨房。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沈曦把纪凌打到跪下认错！
他可没见过纪凌跪过别人！
见到他来，纪凌连忙拉他一起。眼见拽不动陆少知，他只能放弃，紧闭双眼，口中喃喃道“食神勿怪”。
沈曦在做什么呢？
只要一柄小刀，萝卜在她手中变成了兔子。除此以外，还有猫、狗、天上飞的鸟和水里游的鱼。
“你说沈曦喝醉后是不是被灶王爷附身了？”
纪凌小声问他。
“你是不是——”陆少知突然想到纪凌白天做的亏心事，话锋一转，“说不定呢，毕竟他老人家最讨厌糟践粮食的人。”
“咚”得一声，纪凌在地上磕了好大一个响头。
“灶王爷保佑，急急如律令，现在我面前要出现一盆饺子！”
好家伙！灶王爷来了都要给你上供是吧？
脑门被谁弹了一下。
是谁？谁敢弹京城小霸王的脑壳？
哦，原来是沈曦啊。
“诺，给你。”她大方地递过去。
是一个橙色的元宝，元宝翻个身，就变成了饺子。
可是还有一个人。
这让她有些苦恼。
沈曦捧着桌上的所有，跌跌撞撞朝他奔过去。
但陆少知没接，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揉了揉沈曦的脑袋。
“你从哪里学来这些……木工的东西。”他问。
她会愣愣地看向他，眼眸似稚子般明亮。
夜幕高空中绽放出绚烂的色彩，陆少知无需回头，只看倒映在她瞳孔中的，便知那是极美的风景。
此刻，她把所有的艺术品全塞进他的怀里。
有些掉落在地上，她刚想去捡，却脑袋一歪，枕在陆少知的掌心。
雏鸟从树上摔下来，偏偏被他捡到了。
他捧在手心里的东西，此刻却不知该安置何处。
怎么办，她的脖子会断吗？
第一时间出自陆少知内心荒唐的出现了一个念头又被他压下去。他胡思乱想着，又瞧见其他两个人的目光。
其中一个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