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每年的冬天对她来说都是一场劫难。
她本就一身的沉疴旧疾,今天冬日无人看顾,一场大雪后,她便病来如山倒。
沈曦浑身似汤烧火热,这可吓坏了沈秀。
沈秀踩着凳子搬来好几床棉被,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后,才跑去搬救兵。
救兵是纪凌,但他又不会治病救人。地上留下他火急火燎地跑进去,又火急火燎地跑出来的印记。
这样一耽搁,大夫来的时候,沈曦已经烧得糊涂了。
她浑身发着颤,沈秀替她搽身。纪凌在屋外熬药,呃……如果他没有把药煎糊的话。
所以后来他们俩调换了顺序,好在比较私密的事情沈秀已经先一步做完了,纪凌只需要在她渴的时候端茶送水即可。
纪凌活了十几年,如今竟被一个孩子比下去,他也很不服气,所以在端茶倒水这件小事上他绝不能输!
毛巾吸水,先围着她的脸擦拭一圈后,再盖在额头上。如此反复几次,病人的呼吸方才平稳。
但是温度还没降,脸蛋还是像抹了胭脂一样的红。
纪凌用手指试了一下,很烫,离开时有浅浅的波纹回荡。
一时间,他玩心大起。
一戳一放,偶然间他碰到不一样的触感。
那是一道原本早该愈合的疤痕,他知道沈曦很在意这条伤疤——她在思考的时候常常会用手指在同一个地方摩挲。
沈曦是他刚到京城时,最先认识的那群人之一。基于这点,他自认为对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比如她最讨厌别人说她有女气,比如她最讨厌无所事事的二世祖,其次便是仗势欺人的锦衣卫。
很可惜,纪凌好像都占了。
谁也说不清楚,沈曦是因为讨厌他而厌恶这种类型的人,还是因为厌恶这种类型的人而讨厌他。
不过……明明该是自己讨厌她才对!
纪凌手指摸了摸耳垂,又看了眼对方的完好无损,心中霎时起了恶意。
趁人之危?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她也咬了你,如今你也咬她,就算是两清了。
对!两清!
只要咬她一口,从此恩怨两清!
纪凌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慢慢的,他俯下身,小口地轻轻咬在她的耳垂上。
耳边有不同寻常的酥痒,他怀疑自己是被传染了,脸颊也烫的厉害。
哦,不是,原来是她在说话。
温热的呼吸打在他耳边,给了他不同寻常的错觉。
“水!你要喝水吗?”
他慌忙起身,霎时间手忙脚乱。
待水递至唇边,他才听清沈曦唤的是人名。
这算什么?他是给老爷伺候小妾的丫鬟吗?
纪凌心里越想越气,水也不喂了,只在替她揩脸的时候用毛巾从唇上带过。
沈曦瘦的可怜,浑身上下只有脸颊上有些软肉,如今倒成了纪凌宣泄愤怒的出口。
所以当沈秀端着药进来时,看到的便是纪凌趁人之危,□□自家哥哥的场景。
“大哥哥,我家大兄还生着病呢!”
沈秀拦住他,大声喝止。
他是真心疼爱这个妹妹的,在沈秀面前多少顾及情面。他也不敢再多放肆,悻悻然收回了手。
“也不能怪我啊,你家哥哥明明长的像个小姑娘一样。”他在口中耍无赖,无力地辩解道。
沈秀动作一顿,强装镇定,若无其事般回道:“大哥哥不要胡说,兄长听见了是会生气的。”
也幸好她遇见的是纪凌,若是别人,一定能从她的神情中察觉到不对。
纪凌当然知道沈曦会因为这个生气,但是他偏偏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惹她生气。
所以他是故意的。
不过沈曦意识正模糊,他说的话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一下子败了兴致。
几碗热汤灌下去,沈秀牢牢记着大夫的叮嘱,把手伸进被褥里看她是否发汗。
若是她在今夜出了汗,便意味着难关已渡。
纪凌也有模有样的学起来,只是他刚一出手,就被沈秀一掌拍过去,制止了动作。
“大兄生着病,大哥哥不要胡闹。”
沈秀并不赞同,她明明是三个人里年纪最小的那个,此刻宛如一个小大人。
但是小大人也有疲倦的时候,沈秀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皮上下快要合拢的时候,被纪凌强行命令回去休息。
“不行的,我想让哥哥一醒来就能看见我。”沈秀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浸出泪。
“等她醒了再把你喊起来不就行了。”纪凌理所当然地说。
沈秀点点头,她的脑袋也不甚清醒。几番叮嘱后她也没了声音——原来她也睡了过去。
少了一个帮手,如今全部的活计都被纪凌揽下。他有些后悔,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大宅子不住跑来这逼仄的地方。但他转念又一想,倘若今日他不在,是不是这些活都要落在一个小姑娘肩上。更甚者,沈曦她……
想到这里,他点了一下沈曦的鼻梁,暗骂道:“真没有良心,我可又救了你一次。”
今天她难得的乖巧,脸颊烫出了红晕,连带着鼻尖冒出一点红。
话说饱暖思□□,等沈曦不在冷的发抖后,她就不那么乖巧了。床上的被褥一层层的散开,又被他一层层地重新盖上。
纪凌想到一个好办法,他转进最上面的一层被褥,以环抱她的姿态,脑袋陷进她的颈窝。
“对不起。”
他听见她的呢喃,看见眼角一滴泪水浸入发缝,她还在梦中。
管他呢?反正又不是和他说的。
纪凌闭眼装过没看见,很快他也陷入沉沉的梦境。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在纪凌看来,沈曦亦是如此。
自她病好后,明里暗里多少次他故意招惹,但沈曦理都不理他。
这算什么!过河拆桥?
他很生气,所以这次沈曦退衙,足足念了三遍他的名字,他才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找本大爷作甚?”
纪凌自觉作足了姿态,等着她来求和。
但沈曦是来给他送钥匙的,两个人虽然是近邻,但纪凌退衙后会去喝点小酒,所以他们回家时总是一先一后。有时纪凌忘带钥匙,还要她们给他开门。
“小爷我今天偏要和你一起走。”
“今天没有应酬?”沈曦反问,不难看出其中的嘲讽。
她口中的“应酬”,自然就是纪凌被人哄骗着,稀里至于糊涂地去付账。
“当然有!”他理所当然道,“但是今天小爷宠你,掐指一算,便知道今天你肯定有事情找我!”
沈曦白了他一眼,没有等他,但是默许了他在耳边聒噪。
“你想对我什么,现在大可以告诉我,说不定本大爷心情好就会……”
“会怎么样?”
纪凌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沈曦突如其来的疑问。
她好似是真的在困惑,但眼眸清冽,使他不得不严阵以待。
“会帮我实现愿望吗?”她问。
纪凌吞了口唾沫,把原本原谅她的话咽下,笑嘻嘻地说:“好啊,那你先说说你的愿望是什么。”
眸中光影暗下,她却说自己没有愿望。
似乎是感知到她的情绪,一路上,纪凌也变得沉寂。
忽然,她停下脚步。
纪凌沿着她的视线搜寻,看到猫在草丛里的一窝小猫。
原来她喜欢这样的小玩意。
纪凌这样想着,正欲取笑,回神却看见草丛里褐色的血。
一只大猫眯在一侧,转身后,只有满脸写着餍足地凝视。
今年的冬天,想必是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