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第一百一十六回：十年之约

凯茜和西索彼此非常的熟悉，常年以来以师徒的关系相处，使得两人实际上不若他们以为的那么了解对方。凯茜眼里的西索，带有一层长辈看优秀晚辈的滤镜，西索眼里的凯茜，同样有类似憧憬的滤镜。这是一种奇怪的关系，彼此在意，相互信任，却又存在隐形的墙壁。

凯茜信任自己弟子的实力和头脑，为对方的成长感到欣喜，但时常忽略弟子年岁的增长，有时担心西索冲动，有时又突然意识到西索是个大男孩了，私下相处时控制自己拉开距离。

西索对凯茜的信任体现在方方面面，他眼中的凯茜聪慧、强大、温柔、冷静，除了感情上非常迟钝，无可挑剔。对于凯茜的迟钝，西索又爱又恼，他喜欢凯茜不自觉对他展露的亲近，又恼恨于凯茜对其他异性的亲切。在一时冲动进行了热烈的告白，迎来惨痛的翻车后，西索一边追着凯茜的脚步，一边自我反省。每次回忆那天发生的事，西索都会为凯茜拒绝的话感到伤心，尽管他一次次告诉自己，凯茜只是没开窍罢了，不是厌恶他。越是这样，他越是忍不住多次回忆，然后在脑内演练再次见面的场景。

愈回忆愈思念，愈思念，愈心乱的无以复加。凯茜的信既是邀请也是拒绝，如果就那样不管不顾立刻去见她，他一定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西索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伙伴”身上，他必须做些足够有趣的事，来转移他对凯茜的思念。不然的话，在再次相见之前，他会先坏掉的。

迟钝的凯茜不知道西索收到信之后如何的纠结，只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出于对弟子能力的信任，凯茜没有找人了解西索的动向，她相信西索是不会给她惹麻烦，也不会让自己陷入死地的。毕竟西索说了不会放弃她，那么在再次跟她告白之前，肯定不会做太出格的事。凯茜对西索加入幻影旅团一事一无所知，哪怕库洛洛跟她提到旅团新进了一个有意思的新人，凯茜也没有意识到对方口中偏向强化系的很有实力的变化系能力者是自己熟悉的人。

距离凯茜和库洛洛的上一次见面，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两人默契的都没有提上次见面时发生的事。简单的寒暄后，选择了相对安全的谈论各自近况的话题。

凯茜说自己升上了二星猎人，开始在猎人协会担任重要职位，接触的麻烦事变得很多，抱怨没有时间在流星街享受悠闲的新年假期。事实上，今天的会面都是抽时间的，她等下就要去做一个挺急的任务。

库洛洛礼貌的恭喜了凯茜的升职，顺便恭维了凯茜的实力，他感觉凯茜的念能力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接着自然的介绍了大家的近况，由于墓穴中的奇妙经历，凯茜对旅团的初始成员单方面很熟悉，对大家抱有一定程度的善意的关心。派克背着大家偷偷喂养流浪猫，玛奇留起了长发，信长的刀法又进步了，侠客研究出了功能更先进的手机，等等等等，都让凯茜露出会心的微笑。

库洛洛观察着凯茜的反应，细心的铺垫，一点一点将话题引向今天的目的。他的手心略微出汗，心跳隐约变快了一点。突然，无往不利的社交技巧遭遇了滑铁卢。在他说出最重要的话前，凯茜打断了他的铺垫。

“那么，今天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凯茜嘴角的笑意还未收起，突然用冷淡的语气打断了库洛洛谈吐风趣的讲述着的近期发生的趣事。

凯茜是个隐藏的脸盲，习惯靠特点来记人。她眼中的人，分男人和女人，分熟人和陌生人，但不分好不好看。库洛洛恰到好处的微笑，风度翩翩的言行举止，对凯茜来说毫无记忆点。她甚至不觉得库洛洛变得成熟了，只觉得这家伙今天话有点多，而她一向不喜欢绕圈子。于是打断，直接询问目的，她想库洛洛应该知道她就是这种处事风格。

库洛洛愣住的表情让凯茜意识到，他可能没留意她说话的习惯，或者他对这种直截了当的交流很苦手。“那个，我不是讨厌听你说这些。就是，我最近挺忙的，没有谈心的时间。”凯茜努力体贴了一回，她认为库洛洛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才会约她。虽然两人说不上很熟，但不必铺垫那么多，任何话题都大可以直说。

笑容僵住，随着凯茜的话语变成苦笑。库洛洛用无奈中带点宠溺的眼神望着凯茜，“好吧，那我直说了。”

凯茜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黑眸里刻着认真。

“我想请你再次考虑加入旅团一事。还记得我们的十年之约吗？那之后已经过了十年了。”库洛洛的黑色眼睛里除了认真还有诚恳、期待、温柔等各种情绪。

愣住的人换成凯茜。在库洛洛眼里的热度完全冷却之前，凯茜“啊”了一声，“已经十年了吗，时间过的真快。”凯茜没有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库洛洛注视着凯茜的眼睛，不放过她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凯茜叹了口气，看来今天的谈话没法很快结束了。

“叹气的意思是拒绝吗？”库洛洛维持着风度。

“我得承认，我完全没想过你会在十年后再次邀请我。”凯茜不擅长撒谎，她讨厌不必要的谎言，考虑了几秒，就选择说出真心话。

库洛洛笑了，像是对凯茜的坦诚感到愉快，“看出来了。”他本该生气的，他那么认真的计算着时间，十年期限一过便立即发出邀约。可能是凯茜太诚实了，他没法因为一个人说真话而生气，无论如何，真话总比谎言好。

“你刚刚还在说新人的事，很显然，你们不缺人。所以……”凯茜浅笑着摇头，表达拒绝的意思。

库洛洛露出一个有些孩子气的表情，“是不缺人，但凯茜你是特殊的。如果你愿意加入的话，我们随时都欢迎。”

“抱歉。”凯茜没有笑，拒绝之意很坚决。

“原因呢？我以为十年这个期限不是随口说说的。”库洛洛看起来有点不开心。反正他这个人对凯茜一点吸引力都没有，没必要费心的施展魅力。

凯茜眼里闪过思索，很快作出回答，“我不能加入一个被通缉的组织。”

“被通缉的是幻影旅团这个团体，而非个人。侠客也有猎人执照，他是蜘蛛不影响他通过猎人测试。”库洛洛摊了摊手，表示这完全不是个问题。

凯茜眉头一挑，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他又不是干部。而且，这不是会不会被发现或带来不良影响的问题，我对为非作歹没有兴趣。”

凯茜从来没懂过，这个人，和他的幻影旅团到底想做什么。在意外知道了幻影旅团的前身其实是个演出剧团之后，更加困惑了。十年前，库洛洛第一次邀请她的时候，她以年纪为由拒绝了。在那时的她看来，这群孩子梦想改变流星街，用他们的方式带来变革意图。想法很好，但太过稚嫩，任何一个成年人都不会有兴趣加入他们。

后来知道了库洛洛他们最初的目标是为伙伴复仇，凯茜私下提供了一些情报，但这不代表她理解和支持他们的做法。只能说幸好他们的计划暂且跟她前进的道路没有冲突，看在老乡的份上，她不会特意去找茬干涉他们的行动。

“你应该明白，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有些事只是顺带的。为非作歹的事，你可以不参与。”库洛洛想到了派克诺坦，伙伴中内心最柔软的女孩，除了对他们亮出武器的敌人，派克的手没有染上任何无辜之人的血。理念有那么点不同又怎样呢？他从不要求派克参与杀戮，但他们依然是一个阵营的伙伴，危险时可以托付后背，以命相换。

谈话进行到这步，凯茜意识到库洛洛的执着，这让她更加的不解，“那你想要我加入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看中她的力量，她想不出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库洛洛惦记。情报什么的，库洛洛他们自己也能入手，而且这方面的交流本就没断过。

库洛洛没有回答凯茜的疑问，反而反问她，“那你抵触旅团是为什么？”想到一种猜测，库洛洛紧接着又问，“你很讨厌我？”

“啊？”凯茜没想到库洛洛会有如此一问，冷漠的表情碎裂了片刻。库洛洛“深情”的注视着她，他在等待她的答案。

“不是，我不讨厌你。”凯茜首先否认了库洛洛的猜想，并给出证据，“我如果讨厌你，根本就不会有今天的会面。”

“所以是讨厌旅团，讨厌我们的做法，对吗？”库洛洛的眼里的光黯淡了几分。

库洛洛的追问令凯茜有些心累，她不擅长察言观色，此刻隐约察觉库洛洛因为她的态度而情绪低落。凯茜想了好一会，这期间库洛洛没有出声，体现了足够的耐心。

“我一般不会讨厌什么人，尤其对不熟的人。至于你们的做法，我是不欣赏，没到讨厌的程度。拒绝加入的确切理由，应该是我不喜欢组织。猎人协会管的挺松，勉强能接受。可惜升职之后变得麻烦了起来，这就够我头疼的了，实在没有多的精力跟你们折腾。”

凯茜说话时一直皱着眉头，语气也透着无奈，说到最后一手捂上了额头，一副“我已经很头疼了”的样子。

这应该是真话吧，库洛洛“噗”地笑出声，即使凯茜不满的瞪着他，也没能立刻收住笑。他笑了好一阵，“抱歉，我太意外了。”黑色的眼睛里含着温润的笑意，“我以为会是更客观的理由。”头疼、麻烦什么的，跟他印象里的凯茜很不搭，刚刚是他第一次从凯茜的脸上看到苦恼这类人性化的表情。

不对，这样的说法不够准确。凯茜的神态还有说话的方式，总是透着某名的距离感，而刚刚的凯茜的表情使她看起来像是他们的同龄人，距离感消失了。这样的凯茜，让库洛洛觉得亲切而有趣。

“不要嘲笑大人啊，我可不像你们，有那么多的精力折腾。”凯茜抱怨了一句。到年底才满三十岁的凯茜目前还在二十多岁这个区间，怎么也说不上老。只是想想十几岁时一年12个月365天都埋在感兴趣的事里完全不会疲惫，现在这个年纪她确实感到了精力的下降。

不小心说出口的内心想法，引起了库洛洛的警觉。眯眼看了凯茜一会，库洛洛试探着问，“在凯茜你的眼里，我是小孩子吗？”本来想问“我们”，出口时自动成了“我”，这说明潜意识里他很在意凯茜对他个人的看法。

凯茜顺着库洛洛的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合体的白衬衫配上成套的西装，很成熟的着装风格。可惜，服装和脸一点也不搭。单看脸的话至多15、6岁，再看库洛洛身上的西装，怎么看怎么像学校制服。于是，凯茜一本正经的答道，“你看着不像二十多岁，像十五六岁的少年。”

自己是娃娃脸这种事，库洛洛当然清楚，但是被这么直白的指出来，“突然有种心塞的感觉。”眼角瞄了毫无愧意的凯茜一眼，“大家都说我这样很有气势。作为成年男人，我的身材不算差吧？”

“你确定要我回答这个问题吗？”凯茜用手指比了比自己的脑袋，她比库洛洛高上不少，不觉得他矮小都算客气了。“再说我哪知道你的身材，你又不是窝金。”穿那么严实，谁能看出他的衣料下是否有八块腹肌？多半也没有那种东西吧。

“停，别说了。”库洛洛做出恳求的动作，再这么说下去，他的男性自尊心要被打击成渣了。最可怕的是，凯茜看起来不是故意的，她是真心认为他没有男性魅力。

调整了一下心情，库洛洛看了一眼恢复面无表情的凯茜，八卦道，“那你喜欢窝金那种类型？”

“不。”把脑海里出现的窝金的身影甩走，凯茜搓了搓手臂，她的审美还没有差到那种地步。库洛洛没有再问她喜欢的类型，某个熟悉的红发身影像是有生命般挤进脑海，挥之不去。可能是因为那是她最近几年收到的最热烈的告白，凯茜这样告诉自己。

因为接下来还有要事，凯茜和库洛洛约好有事再联系，就急匆匆的离开了。目送凯茜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库洛洛看向窗户玻璃上印着的人影，略显清瘦的英俊的黑发青年与他对视着。轻易吸引行人视线的精致的五官，优雅的微笑，忧郁的黑色眼眸，也没有凯茜说的那么年少嘛！库洛洛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好像特别不希望被凯茜当做小孩子，即使不能成为同伴，至少，得是与她对等的人。

咽下最后一口咖啡，库洛洛注意到凯茜的杯子里还余下大半咖啡色液体。下次见面，不要选咖啡店了，选一家体面的西餐厅？那样的话可以一起吃顿饭，然后找一家博物馆，侠客说凯茜喜欢博物馆。

从沙发卡座站起身时，黑色眼睛里的所有情绪都完美隐藏起来。一眼看不出年龄的英俊青年姿势优雅的走向前台。

“先走掉的那位女士已经买过单了。”长相甜美的接待小姐微笑着告诉库洛洛。

拿钱包的手顿住，库洛洛朝面前的女孩笑笑，“那么，再会。感谢今天的招待。”

在库洛洛转身后，女孩捂着发烫的脸说不出话。

咖啡厅最里面的角落，一位极其不起眼的男人将伪装成打火机的微型相机揣进口袋。过了一会，也离开了这家随处可见的普通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