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第一百九十一回：三方邀请
身着深色风衣的高挑人影快步穿过走廊，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路上偶尔遇上主动打招呼的同僚，态度平常的点头问好，充分体现其冷静不爱交际的个性。
“凯茜！”戴着圆框眼镜的绿色头发女青年踏着小碎步从后方追上，压低的声音里透出急切。
被喊到名字的凯茜没想到请辞的事会如此之快被其他人发现，思绪还沉浸在不久前与尼特罗会长的谈话里。
“这种时候退出十二支的话，对你的人望会有不小的影响，你都想好了？”
“是的，您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了。”
“好吧，我准许了。老头子我能多嘴问一句理由吗？”
“这与我个人的私事有关，不方便透露。”就如同尼特罗会长不想以会长的身份拉上整个协会对抗自己儿子的野心，她不希望自己接下来要忙活的事情牵扯到协会的同僚。
“老夫明白了。”
心知能得到这样的解释已是难得，尼特罗没深究。问了关于接替人选的意见后稍微多聊了几句，确认届时她会登上黑鲸号便放她走了。
由于某些突发事件，凯茜决定退出十二支，在找尼特罗会长面谈前她就知道这事不可能瞒过十二支的其他成员。但、前脚才出办公室，后脚就被绮多找上，未免让人反应不及，这也太快了！
“凯茜，你知道帕里斯通退出十二支的事了吗？”
意料之外的提问使得凯茜面上镇静的面具破碎了一瞬，“什么！？”
“帕里斯通今天上午向尼特罗会长请求卸任副会长的职务并退出十二支，会长他已经同意了。这太奇怪了，我还以为那家伙会干劲十足的参选下任会长呢！我看你刚才去了会长办公室，是想让你升任副会长吗？”虽然见证了凯茜拒绝会长职位的一幕，但绮多真心赞成尼特罗的主张，认为凯茜是非常合适的下任会长人选。俗话说，此一时彼一时，就算凯茜已经拒绝过了，但现在帕里斯通那边做出意料外的举动，猜测有新的人事安排也合情合理。
“……”
这种情况下，凯茜怎么也说不出实情，为混乱状态的绮多增加苦恼。然而，她不说不代表其他人不会说。
临近凯茜的办公室，听到脚步声的皮约恩一把推开门，上来便诘问，“凯茜前辈！听说您申请退出十二支，并向会长提出让我接替你的职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绮多的在场让皮约恩愣了一愣，但她很快将之抛到脑后，一脸愤怒的盯着凯茜。
几乎能听到脖子转动的声音，绮多的脑袋缓缓转向皮约恩，然后转向面露无奈的凯茜。她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说，“不好意思……”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奇怪的话？
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人中最年长的凯茜率先做出行动，绕过皮约恩将办公室的门开到最大，“进来说吧。”声音平静，尴尬无奈之色尽皆收敛。
虽是在气头上，气到态度明白的当面质问，凯茜的感染下皮约恩暂时压下火气，妥帖的将绮多迎进办公室。关门、泡茶，该有的待客流程一样不落，就是表情看着不太好，小脸绷得紧紧的。
绮多捧着茶杯，仔细看了皮约恩和凯茜的神色，从中确定自己刚刚没有听错，斟酌一番后开口道，“你刚刚、去找会长，也是要退出十二支？”
凯茜点头，继而看向姿势僵硬的站在一边的皮约恩，“虽然我向尼特罗会长推荐了你，但到底如何还是看会长的决定。如果最后选了你，就表示会长他认可你的能力，……”
听着听着，皮约恩的肩膀软了下去，脑袋失落的低垂，“我才不是介意这个。”啊啊啊啊，她做错了什么摊上这个一个上司，凯茜前辈的情商根本就是负数啊！
黑色的眼睛里露出一点疑惑，嘴唇动了动，终是没问出来。
绮多看不下去凯茜的迟钝，替皮约恩做出解释，“皮约恩是生气这么大的事你事先竟不说一声，我说的没错吧？”皮约恩叹了口气，默认了绮多的说法。绮多继续问凯茜，“我也是这么个想法，帕里斯通那家伙暂且不提，我以为跟你的关系还算亲近，你这一声不吭的甩开大家，要我怎么想？”言外之意便是凯茜的做法会伤到与她关系亲近之人的心。
凯茜皱起眉头，半晌后认错道，“是我考虑有失。”伤害同僚的感情不是她的本意，但她却还是这样做了，一方面确实是没考虑到那么多，另一方面是她不想被一堆人劝。
依照绮多对凯茜的了解，凯茜可是当着尼特罗会长的面都能干脆的拒绝托付的人，绝不会将心里的想法藏着掖着。若是对文书工作十分厌恶，或是讨厌被人信赖期待，想来当初就不会接下卯的位置。既然接下了，在十二支的位置上老老实实的呆了三年多，怎么也不该在如此动荡之时撂担子。除非，“是出现了什么让你不能继续任职的客观因素吗？”
客观因素啊……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算是吧。”深知模棱两可的答案应付不了，凯茜说出了一个客观原因，“V5那边私下联系我，邀请我跟他们手下的人一同登上黑鲸号，观察卡金帝国王室的一言一行，给出了我个人很难拒绝的报酬。”这是真事。
协会干部开会的那一天，会议中比杨德突然打入电话，态度嚣张的开场白成功激怒了在座的一圈人。至少看起来没人欢迎他，包括尼特罗会长和私下与之有联系的帕里斯通。将气氛弄糟后，比杨德应尼特罗会长的要求表明了来意：他希望猎人协会帮忙联系V5的人。换言之，他想代表卡金帝国与V5谈判，请协会担当中介。
尼特罗会长当然是拒绝了。似乎早就预料到会被拒绝，比杨德立刻换了说法，说愿意让协会派队伍登上前往黑暗大陆的渡航船，接受监督，条件还是让协会帮忙联系V5的高层。
乱七八糟的谈话过程没什么可说的，最后的结果概括说来就是谈拢了。
在两边的“大力邀请”下，猎人协会发布通告会派遣职业猎人加入渡航计划，为卡金帝国的伟大远航增添了话题和可信度。卡金帝国补签了条约，V5从此变成V6，此次渡航获得了官方许可。渡航行动将全程接受监管。登船的普通民众会被送到一块相对安全的假想大陆，其他专业人士共同前往黑暗大陆，其所得由V6的成员国共有。
对卡金帝国和V5来说，算是双方都愿意接受的皆大欢喜的结局。猎人协会的好处？没好处！
说白了协会又没有任何经营上的困难，也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获取威望。按照尼特罗最初的想法，他自己卸掉会长的位置，领一小队有意愿的职业猎人加入探索即可。他曾经两度前往黑暗大陆，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说，那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地方，不是人类应该涉足之地。要不是卡金帝国来了一手釜底抽薪，直接向全世界掀开了黑暗大陆的面纱，将其描绘成人心向往之的梦幻大陆，他是打算将儿子一直按住了事的。
当然了，再不情愿，哪怕是赶鸭子上架，前往黑暗大陆进行探索一事已成定局，尼特罗为协会争取到了行动资金和行动期间的最高指挥权。到时候两边的人会不会听话没人能提前知晓，先把权柄要来再说，名义上是否正当大多数时候都是很重要的。
因为在嵌合蚁引发的事件里力挽狂澜，起到决定性作用，凯茜进入V5的视野，事后跟他们派出的人有所接触。当时凯茜把那些人收拾一顿全放了，一度引起西索的不满。之后她当了几次暗中的推手，行事最激进、她认为脑子有坑的几位高层一一下台，换成了能进行合作的正常人。这次事件里，V5跟卡金帝国达成共识后，确实给她发了邀请函。大意跟她对绮多说的差不多，只是隐藏了几点。首先，V5请她过去是当领队，其次没有要求她对协保密会。另外最为关键的是，她还没有回应。V5的邀请压根不是她退出十二支的理由，拿来做借口罢了。
“个人难以拒绝的好处吗……看来不适合再追问了。那么，往后请多指教了，皮约恩。”
话题转换的太快，望着绮多伸到面前的手，皮约恩下意识握上去，回头才意识到不对。“啊咧，这就聊完了吗？”
“是啊，聊完了。”绮多推了一下眼镜，“凯茜决定好的事，劝也无用。她不是那种会行事轻率的人。不过果然还是有些火大。”
“是吧是吧，有种被排挤的感觉。”皮约恩理解的猛点头。
“不，我是说帕里斯通的事。关于那点，凯茜你有什么头绪吗？”绮多的性格到底是理智冷静那挂的，处理信息的速度很快，接受了凯茜的道歉和解释后便冷静下来。
“去比杨德那边报到了吧。”凯茜随口给出一个爆炸性消息，“他跟比杨德私下有来往很久了。不然怎会有那么巧的事，开会的时候接到相关人物的来电？”
凯茜不知道自己与库洛洛的会面被比杨德的人跟拍的事，毕竟谁也不是全知全能，这句话同样可以放到帕里斯通身上。帕里斯通能找人盯梢她，她当然也能想办法调查他的底细。狡兔虽有三窟，不见得永远不会被人抓住尾巴。她的来历亦是如此，终有被人揭开的一天。
V5、比杨德与帕里斯通、卡金帝国，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原来如此。”绮多脑筋一转，迅速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有一点她很在意，“你是在生气吗，凯茜？”
皮约恩也注意到了凯茜的异常，投来关切的视线。
两双大眼睛的关注下，凯茜一秒回神，“没什么，只是想到一点不愉快的事。”
凯茜从未与人提及自己的儿时经历。她可以向绮多等人坦白自己来自流星街，可以与流星街的熟人谈论在流星街的种种经历，在流星街的过往跟愉快二字不沾边，但多年过去她已然看淡。然而，更早之前的过去却是禁忌。来自黑暗大陆的神秘血脉，记不清面孔的父母，互相提防利用的其他家庭成员，唯一想要守护却代替自己死去的妹妹。莉莉丝，西索，乃至表姐基裘，她不愿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那段过去。
元老院的人能查到她的来历不奇怪，流星街和家族所在的国家在同一片大陆，而且那时灭族事件过去没几年，她的长相与资料中的变化极小。但是V5和卡金帝国的王室是怎么查到的呢，二十多年过去，她出生的小国十年前就被周边的大国吞并，与她相关的一切早就一点都不剩了。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选项，最后剩下的就是真相。为了验证唯一剩余的可能，她必须采取行动。
“收拾办公室的事，只好麻烦你一下了。皮约恩，以后这里就是你的领地咯。”垂眸间调整好心情，仰起脸时嘴角含笑，凯茜走过去拍了一下后辈的肩膀，“事情都交给你了，抱歉。”
“那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不等绮多和皮约恩开口挽留，凯茜就这么离开了办公室。
皮约恩捂着肩膀，久久不能回神。凯茜刚刚的眼神，冰冷、悲伤、疏离，暗含决心，到底是什么事，竟能让那个凯茜前辈露出那样的眼神。
回到酒店套房，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宽敞的客厅，某个红发的身影背对着门口方向站在落地窗边，像是在欣赏窗外的景色。
“回来了~”听到开门声，西索微笑着回头。凯茜注意到被他夹在手里的东西，西索注意到了凯茜的视线，指尖翻转，两份烫金的邀请函消失不见。“不见了呢~”
凯茜忍住捂额的冲动，走过去跟某人面对面站好，“别玩了。”
手心向上摊开的手用意明显，某人粲然一笑，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轻轻摆动，某人望着面前神色不虞的恋人，但笑不语。
“带你去行了吧，把东西拿出来。”真是够了。
略尖的指甲点在嘴角，已不是暗示的程度，而是明示。
得寸进尺的要求当然没有得到满足，凯茜狠狠拧上西索的脸，“我看明天的行程可以取消了。”
“什么行程？”一边的眉毛挑起，怎么又多了不知道的安排？
这下不说话的人成了凯茜。
一声长叹。握着的那条手臂技巧的一抖，邀请函滑入手心，“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两份邀请？”他想要的不仅是一起去，更好奇凯茜为什么会收到这两份邀请。V5传来的合作请求倒还能理解，卡金帝国的王族成员为什么会找上凯茜？难道是为了之前在耶旺比的事？
拿回邀请函后，凯茜随手揣回兜里，像是并不很在意。说出来的话也表露着这个意思，“先晾着，没准还会冒出来新的，不急。”
“啊哈！你是说那个讨人厌的金发男人吗？”
“是啊。”
想到那个唯一被明确拒绝的家伙，西索的表情有些幸灾乐祸，“你很讨厌他吧，我看他还有好多想说的话，结果你直接把门关了。”凯茜关门的时候那家伙就站在门口，似乎差点被打到鼻子。
“明摆着的吧。我把他的邀请转给别人了，会有人去应付他，不用管。”凯茜摆了摆手。不管帕里斯通出于什么理由邀请她加入比杨德的渡航团队，她都没兴趣。依她判断，帕里斯通就没指望她会答应，只是来恶心一下她，所以吃了闭门羹也不恼。他真正的目的应该是确保她会入局，至于她站在哪一边，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
“说起来，卡金帝国那边为什么会向你发出邀请？”听起来很自然问话。
“不清楚。我在想要不要拜托幻影旅团的人帮忙打探一下。”听起来很正常的回答。
“库洛洛他们还在那边呢？”
“大概吧。这两天的新闻都被开拓新天地的讨论占据了。”
“你会去的吧，黑鲸号？”
“嗯，我对黑暗大陆有点兴趣。”
“是吗~我也很期待哦~”说谎。
直觉告诉他，眼前人在说谎，至少没说真话。西索伸手环住凯茜的肩膀，将话题引到明天的行程上，“刚刚提到了明天的行程是要去哪里？”
一面熟练的撒着娇，一面在脑中继续头脑风暴。讨厌说谎的她在隐瞒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要瞒着他？他真的好想弄明白呀。
遥远的卡金帝国首都，装饰豪华的顶级套房里，面容英俊的男子把玩着飞镖，视线如狩猎中的鹰一般盯着墙上挂着的照片。嗖！飞镖向着照片飞去，扎入照片上黑发黑眼的女青年的眉心，男子的眼角放松下来。
电话响起，看了一眼来电信息，男子用比平常更快的速度接起电话，傲慢的声音里带有一丝急切，“喂，马克，有回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