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找死。”李云鸷提着剑低喝,“把牌位放下。”
“不。”李窈窈紧抱着牌位躲到一边,看一眼脸色阴沉的继兄,她心里惧怕,可依然固执地不愿意放手。
虽然与继父的父女之情只持续了两年,可那两年里,却让她享受到了她从未享受过的父爱。让她知道,原来有一个父亲竟是这样幸福的事情。
“别以为我不敢伤你。”
他朝她走过去,她不断后退,他手一抬便攥住了她的肩膀,细弱的手臂被男人的大手整个圈在掌中,他稍一提,便如拎一只小鸡般将她半边肩膀提了起来。
李窈窈则将手中的牌位搂得更紧,这时宋时安走过来护住她,壮着胆子望向李云鸷,“李少卿,人体发肤受之父母,李尚书好歹是您父亲,他人已故去,您又何至于此。”
关于李云鸷的一些事情,在李府这几日,他也多少从旁人口中了解到了一些。他万万想不到这个跟自己同年却早已功成名就的青年背后,竟有着如此不幸的童年。比起他来,自己似乎要幸福多了,他虽出身平民,可父母自幼疼爱他。
父亲去逝后,母亲更是竭尽全力保护他、供养他,让他得以安稳地长大。
“父亲?他算哪门子父亲?他有什么资格做我父亲?”
青年说话的语气平静而阴寒。
李窈窈的臂膀被他攥得生疼,可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毁了继父的牌位。
李云鸷似乎也耗尽了耐心,手上稍一使力便将她从宋时安身边拉离开来,她人被他甩在地上,剑尖指在她脸上,宋时安吓得不轻,正要过来护窈窈,可看到他蓄满杀意的眼神又犹豫了,一时萎萎缩缩要前不前。
李云鸷眼眸微眯盯着地上的窈窈,“松不松开?”
“不。”李窈窈头一偏坚决地道。近在咫尺的利剑丝毫没有吓到她。
李云鸷气得咬牙,弯腰就要去硬抢,李窈窈使劲抱着牌位不撒手,他手抓着木牌边缘一提便连着她人一起提了起来,那牌位就如同长在她身上了一般,似乎怎么扒都扒不掉。
他把剑往地上一扔,咬牙说了句“疯女人”,然后抬步出了祠堂。
见他扔了剑出去了,李窈窈紧绷着的心总算松散开来,她在宋时安的搀扶下从地上起了身,把继父的牌位重新放回原位,但愿继兄能放过这一尊无辜的灵牌,不要再对它动手。若他再这样来一次,她真的不敢确定能不能保得住。
府中事宜都处理妥贴了,她怯怯跟在李云鸷身后出了李府的门。
回到宋家时,李云鸷直接去了房间,房门重重地合上,李窈窈也懒得管他,见这会儿婆母不在家,便和小蛮一起打扫家里的院子。
俩人刚把院子收拾齐整,范氏便推着卖豆腐的板车回来了,她和小蛮出去帮着一起将板车推进门,范氏关问她,“李府夫人的身后事都办完了?”
“办完了。”李窈窈答道,“母亲,不是跟您说不用做豆腐卖了吗?养家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我知道你懂事。可我卖豆腐卖了半辈子了,舍不得就这么停下来。且我现在身体还硬朗,不找点事做就浑身不自在。”
“那您少做点,别做那么多,这样就不用那么累。”
范氏乐呵呵地,“好,听我儿媳妇的。”说着又四处瞧了一眼,“时安和姜荣呢?”
“夫君在房里呢。姜荣也在自己房里睡觉。”
刚才一进门姜荣就哈欠连连地嚷着要去补觉。这几日他日夜不休地跑进跑出,基本没怎么睡过,这会儿终于有机会好好睡上一觉,故一进院子就直奔房里去了。
李云鸷是不是在睡觉她不太清楚,她只知道他刚才进去时是带着火气的,想来因继父牌位之事他还没消气。
“这几天都累坏了吧,你和小蛮也进去休息会儿,等会儿我做好中饭再叫你们。”范氏关切道。
“我现在睡不着。”
她可不敢进房去招惹他。
到了饭点,范氏和小蛮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范氏让窈窈去喊李云鸷吃饭,自己则走往姜荣的房间喊姜荣去了。
李窈窈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跟他一个房里住着,躲得了早躲不了晚,总得面对他,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去房门前敲了敲门,并对着里面轻喊,“夫君吃饭了。”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她抬手推门,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面目冷峻的青年与她只隔着一道门槛面对面站着。
这么近的距离让她有些尴尬,忙退开两步拉开俩人间的间隙,也是给他让路。李云鸷收回投在她脸上的冰冷目光抬脚走了出来。
吃完饭后她就和小蛮去了衣香阁,同样赁了一辆车坐过去,上次被纨绔当街调戏的事情已经对她造成了心里阴影,虽然每日赁车要花不少的钱,但相较于钱财,还是人身安全更重要。
她到衣香阁不久,苏玫就来了,还带着五位同伴,都是高门大户里的贵女,连同她们身边每人至少两个以上的婢女,竟乌泱泱一下子挤进来好多人,把本就不大的衣香阁挤满了。
苏玫指着几个同伴跟李窈窈介绍,“窈窈,这是我上次在游园会新结识的朋友,今日她们是特意过来跟你买衣裳的。”
之前李窈窈把给苏玫的禁步连夜做好后,当天晚上就回了李府处理嫡母的后事,次日姜荣回甜水巷时,她便特意嘱咐他让小蛮将禁步放到衣香阁待苏玫来取。
苏玫取了禁步配上之前挑的衣服,衣与饰相得益彰,恰到好处,让她在游园会上好生风光了一把,除了周若瑜一脸妒恨,见了她的人无不夸她穿得好看,苏玫便顺势跟她们介绍起了窈窈的衣香阁,并与聊得近的几个人相邀着改天带她们过来瞧瞧。
这不在得知李府主母的丧事办完后,苏玫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人来了。
李窈窈热情地招呼她们,根据她们的肤色与身段各挑了一身合适的,几个人对她的建议赞不绝口,现正是春末夏初的换季时节,人人都开始准备夏衣,故几个人一口气各挑了五六身不等,每一身都由李窈窈精心搭配而成。
光是忙着伺候这几位贵客,就让她和徐三娘以及小蛮三个人忙得脚不沾地,一整个下午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几位贵女之前看到窈窈为苏玫做的禁步,也喜欢得紧,直赞她手巧,便都想让她也帮着做一个跟自己衣裙相衬的。
那东西也不算多费功夫,李窈窈欣然答应,只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只是做禁步的材料还得各位姑娘自己提供。我这里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那是自然。”
“明日我就把我平日攒的那些珠子什么的拿过来给你瞧瞧,你看要哪些就哪些。”
“我也是。”
几个姑娘叽叽喳喳的说着。
李窈窈与她们就这么说定了,说明日会在这里等她们来。
待几个贵女都心满意足地出了衣香阁后,天已经黑了,早已过了她平日回家的时辰。
苏玫不放心想要送她回去,但她坚决不让,让苏玫陪着她那几位同伴回去,苏玫便让自家的车夫留了下来,让他等会儿送窈窈回家再回府,她自己则与其中一个同伴同乘一车回去了。
铺子里徐三娘和小蛮正在一脸兴奋地数钱,今日光苏玫带来的这几位贵客所带来的账收,就抵得上平日三天所挣的钱。
“真希望苏姑娘以后再多带一些这样的贵人上门来。”
李窈窈戳她,“哪能全指着人家玫玫,凡事还得靠我们自己,我们努力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把口碑打出去,这样才能一传十,十传百。”
“再百传千,千传万,到时我们衣香阁就能成为全京城有名的商号了。”小蛮满是憧憬地道。
徐三娘不由一笑,“别光顾着在这里做白日梦了,赶紧带着姑娘回去吧,天都黑了。”
李窈窈主仆刚准备走,就听到外头有勒马的声音,俩人转身一看,见姜荣已经下了马正站在外头喊“姑娘。”
“姜荣?”
李窈窈走出去,想着该是婆母让他来接她和小蛮的。
姜荣见到她后果然说道:
“大娘见你们天黑未回去,让我出来接你们。”
她就知道是如此。上一回她因天黑未到家,婆母就很担心,曾让姜荣出门找过她们。
今日她这么晚未回,婆母肯定又在担心了。
她心里暖暖的,半年前她失了娘亲和继父,前几日又失了嫡母,可她也是幸运的,又遇到一个如亲母的婆母。
姜荣见门口停着苏府的马车,又不见苏玫人,不由奇怪,“这不是苏姑娘的车吗?怎么在这里?”
李窈窈随说了苏玫将马车专门留下来送她回家的事情,姜荣笑笑道:
“苏姑娘对姑娘可真好。”
其实苏姑娘不是什么坏人,她为人热心,嫉恶如仇……想到此他突然顿住,苏姑娘嫉恶如仇,那她总跟他家主子过不去,那不是代表他家主子是个恶人?
呃她那也不算嫉恶如仇,是、是……是啥来着?唉不想了,他读书少,不知道怎么形容。
几个人回到甜水巷时,尚未进门,便又听见范氏在院中数落“儿子”,“当初是你自己说什么也要娶人家,现在娶回来了又不好好对待,这么晚不回来你居然一点都不担心,什么事都交给人家姜荣。媳妇儿是你自己的,不是姜荣的,有些事情得你自己去做。”
范氏见“儿子”还拿着茶杯悠哉地喝茶,她说一大堆他全然没听到一般,不由火大地将他手中的茶杯夺过来往桌上重重一放,“行了,还有心思喝茶,姜荣也去了不少时间了,你不出去看看?”
她话刚说完,门口便传来一声叫唤,“母亲,我们回来了。”
李窈窈走向前来朝婆母歉疚地道:
“今日铺子里客人多,一下忙过头了,所以就回晚了。”
范氏见她安然无恙,也放下心来,又听她说铺子里客人多,也跟着高兴,“这么说生意不错嘛。我看以后还是让时安去接你们吧,免得天一黑见你们没回来,我这心里就着急。”
她这儿媳生得如花似玉的,大白天光她和小蛮出门她都有些不放心,何况大晚上还独自在外头。
“不用……”
“就这么决定了。”
她话未说完,范氏就强硬地打断她的话,范氏看向“儿子”,“时安你听见了吗?从明天开始下学后你和姜荣第一时间去接窈窈和小蛮回来。”
“母亲,真的不用。我日后可赁辆车来回,这样就安全多了。”让继兄日日来接她,别说继兄不乐意,她自己也不想天天跟他一路上大眼瞪小眼的。
范氏却道:
“赁车也不一定安全,万一遇上个黑心车夫可怎么办?都怪我们家贫,不像人家那些大户,有自己的车夫和马车。让你受苦了。”
“母亲不要这么说。”
“还是让时安他们去接你吧,就算要赁车,你们俩一起坐马车回来也放心点,让你一个人我可真不放心。”
范氏说着又看向“儿子”和姜荣,“时安和姜荣没什么意见吧?”
才被范氏训了一顿的李云鸷这会儿自然不敢再有何异议,要不然范氏定然会像唐僧念经一般在他耳边嗡嗡嗡,偏偏他还不能把她怎么样。这一切都拜宋时安所赐,即使对范氏的聒噪再厌烦,他亦不能表现出一丝不耐,必须得在她面前做个“乖儿子”,日日听她指手划脚。
“听母亲安排便是。”
他淡然答道。
听到他的回答,李窈窈有些无力地在心里叹口气,这日子真是越发难挨了。真希望继兄能和宋时安快点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