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苏玫叹了口气,“听说三大王前几天外出时骑的马于奔跑中突然猝死,三大王从马上摔下来,把腰摔伤了,诊治的御医说三大王日后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身为皇子,若身体有了残废,那他与皇位也将永远失之交臂,连与其他皇子竞争的资格都没有了。
李窈窈禁不住唏嘘加惊疑,难道三大王是被人为所害?
她不敢瞎问,只等着苏玫继续说下去。
“因为这件事,二大王被圈禁在了他的府邸,据说三大王的马被喂了毒,而这个投毒之人便声称是二大王的人。本来刚开始此案是交给大理寺的,可后来发现此案跟二大王扯上关系,现在这案子已经移交到大宗正司了。”
一听说二大王被圈禁了,李窈窈内心一下揪紧。前几天旬假日继兄不是才跟他约好在城郊别苑见面的吗?这怎么才几天就被圈禁了?
二大王与继兄交往甚密,此事会不会牵连到他呢?一但受到牵连,那现在正顶着继兄身份的宋时安岂不是很危险?
一想到此李窈窈整个人都慌了。
谋害皇子,残害手足兄弟,这属于谋逆的大罪,与之来往之人均会一并处之。
“二大王于众皇子中已是长子,于储位不是最有希望的吗?他为何还要谋害三大王?”她不解问道。
“二大王现在虽是长子,但三大王此人也颇有才能,且他的母妃最近也不知使了什么招数而独得圣宠,连带着三大王在官家心里的存在感也高了,这二大王自然感觉到了危机感,想先下手为强呗。”
听苏玫一说,李窈窈也想明白了,虽说自古有“立嫡立长”的规定,但从古至今储位之争所带来的血雨腥风还是没有断过。
三大王母妃得宠,三大王在官家心里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官家若要越过二大王立三大王为储君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历来这样的先例多不胜数。
如此一来,三大王就成了二大王极大的竞争对手,二大王立储的希望被三大王夺走了一半,二大王自然会想法设法置对方于死地。
可此事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似乎并不像表面看着那般简单,且李云鸷是拥护二大王的,以他那般缜密之人,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二大王去做这等傻事而不加以阻止?
现在官家的一众皇子中,已成年的皇子除去已故的皇太子,现有二大王、三大王、四大王、五大王四位,除了这四位皇子,还有一位皇叔晋王,早已是野心昭昭,这些人中,难保不会有人想要借刀杀人的可能。
不管事实真相是什么,现在宋时安的处境都十分危险,若二大王的罪名落实,二大王身边的一众亲信必然会遭到清算,顶着李云鸷身份的宋时安第一个逃不过。
而继兄,会想办法救他吗?
他会不会为了自保而将宋时安当做替死鬼?
毕竟若真被扣上谋逆之罪,便只有死路一条,人为了保命,可以不顾一切。
细想至此,李窈窈已是吓出一身冷汗,苏玫回去后,她便急匆匆回了家,满心盼着今晚李云鸷能够回来。
可左等右等未见李云鸷回来,她记得早上婆母有叮嘱他若不回来就让姜荣捎个信回家,他也答应了的,现在虽已夜深,可也没见姜荣过来告知,他是没把婆母的话放心上还是他等会儿会回来?
这会儿范氏见天这么晚了没见“儿子”回,姜荣也没来告知说他们不回来,又见窈窈今晚似心事重重的,坐在院里久久不进房去,像是在苦等丈夫归来的幽怨妻子,她替“儿子”感到歉疚,心里又忍不住数落“儿子”没心肝,把她说的话当放屁一样。
李窈窈在范氏的劝慰下进了房,可她睡不着,床也没心思铺,只坐在椅子上发呆。
房门外的光线暗下去,婆母和小蛮已经熄灯睡去了,她在想明日要不要再去一趟李府。
可去了后继兄会不会见她?
他在那里本就是个秘密,不愿意受人打扰引来不必要的事端。
就算见了他又跟他说什么?
是问他对此事有什么打算?亦或者直接求他救救宋时安?
她脑海里现出昨日宋时安对她满是不舍的脸来,对于这个刚与自己拜完堂就被迫分离的夫君,要说对他有多深的感情倒也不是,只是他好歹是跟自己结发的丈夫,且婆母对她这样好,知晓真相的她若没有尽自己一份力去救宋时安,万一他就此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怎么对得起婆母?!
外头已响起三更的梆子声,想来李云鸷今晚是不会来了,只能明日再去一趟李府。
她起了身去箱柜里把被褥拿出来,刚把床铺好,听见窗户外头传来“嘚嘚嘚”的马蹄声响,她下意识地跑过去撑开窗户,看见漆黑的街道上两道骑在马背上的人影,尽管看不清面容,可看其中一人那昂首挺拔的身姿便一眼认出来是继兄。
兴许是被这扇小小窗口的灯光所吸引,明明已经越过窗口的人在她推开门的一刹那,竟忽然回过脸直直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俩人的目光于沉沉夜色中相撞,外头马背上的郎君直盯着她瞧了好一瞬后方收回去,她忙关了窗,小跑至院中给他们开门。
门一打开,便见李云鸷和姜荣齐齐站在外头,他们连门都没有敲,像是知道她会来开门。
“姑娘,这么晚还没睡?”姜荣轻声问她。
李窈窈朝他和李云鸷笑笑,“我睡不着。”
俩人进屋后,姜荣轻手轻脚直接进了自己房间休息去了,李窈窈轻关了院门,小跑两步跟上前面的李云鸷,俩人前后脚进了房。
李云鸷突然转过身来看向她,让本紧跟在他身后的李窈窈吓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面色紧张地看着他。
李云鸷眼眸一眯,淡淡开口,“找我有事?”
李窈窈稳了稳思绪,走至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兄长请坐。”
李云鸷接过她双手递上的水杯,掀袍于椅子上坐下,将手中瓷杯放于唇上轻抿一口,他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将水杯放于桌上,眼眸再次斜斜看过来。
李窈窈姿势端正立于他面前,鼓起勇气迎视他,“兄长,二大王和三大王的事情我亦略闻了一些,若二大王的罪名落实,兄长必受牵连。不知兄长可有应对的法子?”
“此事你从哪儿得知?”对面的郎君淡淡问她。
“我、我听玫玫说的。”
听她说是苏玫说的,李云鸷冷哼一声,刚收敛的目光又投过来,“你是在担心二大王罪名落实后,宋时安也会有危险?!”
见他直接道明她的意思,她干脆也不拐弯抹角了,“我的确担心他会因此受到牵连,他现在顶着兄长的身份出入朝堂,万一到时要清算与二大王有来往的人,他必然逃不过。还望兄长一定想办法救救他。”
“我怎么救?我李云鸷和二大王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逃不过。”
听他这话像是要置身事外顺其自然的态度,她不由面露恐慌望向他,“兄长,难道你不管二大王了吗?我听说你们曾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有着深厚的袍泽之情。难道你忍心眼睁睁看着他被冤枉?”
他现在不是大理寺少卿李云鸷,而是未入仕途的穷秀才宋时安,虽然宋时安是李府的女婿,但此罪不至于灭族,他完全可以将自己保全下来。
“你怎么确定他是冤枉的?”青年鹰目如钩地盯着她。
李窈窈强振心神不去在意他那直勾勾的审视目光,答道:
“我就是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二大王目前作为众皇子中的长子,虽有争储的绝对优势,但同时也处在了风口浪尖上,稍有行差踏错可能就满盘皆输。二大王和兄长均是精明之人,即使真要害他,也不会用这么一目了然的低级手段。此事必然是有人栽赃嫁祸,从而达到一石二鸟的目的。”
听她娓娓说完,李云鸷唇角微扬轻笑一声,“低级手段?可就是这样的低级手段,却足以置二大王于死地。”
他执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拿起来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接着又道:
“当下形势,三大王摔断了腰,从此成了废人,此时最痛心最不甘的人当属刘贤妃。她现在恨不得扒二大王的皮喝二大王的血,且当初二大王和三大王明争暗斗,而今三大王再无希望,刘贤妃为了她们母子的将来着想,必会想方设法坐实二大王谋害手足的罪名,置二大王于万劫不复之地。要不然将来若二大王登基为帝,必不会让她们母子有好日子过。现官家正在气头上,刘贤妃又日日于官家跟前哭诉,官家现在很难听得见旁人的意见。不仅如此,刘贤妃还联合了太后和晋王党的人,想要一股作气彻底铲除二大王在朝中的势力。”
李窈窈听他这么一通分析,不觉头皮一阵发麻。
她定定望着他,“那怎么办?二大王没有希望了吗?二大王一但落罪,我夫君也必然赴死,对吗?兄长,你不会见死不救吧,二大王帮了你这么多,你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平白受冤的吧?再说了,要是我夫君死了,你原来的肉身也就毁了,你便永远都回不去了,只能永远做这个身背污名的穷书生,你甘心吗?”
笔直坐着的青年郎君没有接腔,只神情复杂地盯着她。
“兄长。”李窈窈见他不说话哀怨地喊他一声,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一下跪在了他面前,一双无骨酥手不自觉地抓住他轻搭于膝上的手臂,闪着晶莹的眸子苦苦哀求他,“兄长,他是我夫君,也是婆母的命根子。我求你救救他吧,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说着说着眼泪便如珠子一般一颗颗往下掉。
青年眼眸微眯冷冷瞧着她,一副淡然语气,“你就这么盼着他回来?据我所知,成亲那天,你是第一次见他,你们俩人不过短短相处半日,这就喜欢上他了?”
“他是跟我拜过天地的丈夫,我难道不该盼着他回来?” 李窈窈眼眶泛红地看着他,一双手始终抓着他的手臂而不自知。
青年唇角一偏,讥嘲冷笑,“你倒是有情有义。”说完垂眸看向自己手臂上那双形如玉笋般的手,李窈窈随着他刻意看下来的目光发现自己竟紧抓着继兄的手臂,将他的袖子都抓出了褶痕。
她慌忙缩回手,两颊生霞,低着头跟他道歉:
“对不起兄长,是我失礼了。”
李云鸷抬手将袖子上被她抓出来的褶痕理了理,从椅子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她,“起来吧,别膝盖那么软动不动就给人下跪。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经过十余年的努力辛苦打拼来的,岂能轻易让人毁了去。宋时安占着我的身体,救他就是救我自己,我自会尽全力保全,用不着你这般低声下气哀求。”
李窈窈紧悬着的心一下落了地,忙从地上起了身,朝他绽出一抹笑容,“谢谢兄长。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的。”
是了,他要是真的贪生怕死想要置身事外,这几日就不会忙得连家都没时间回,日日把自己关在那一方水榭里不见天光,不过就是为了给宋时安指路,教他如何去应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是自己小看了他,以为他会为了保命而弃宋时安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