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姑娘……”
听到徐三娘的叫唤,李窈窈从失神中回过神来,“怎么了?”
徐三娘关切看着她,“姑娘在想什么?”
李窈窈随扯了扯嘴角,“没什么。”
徐三娘便指着门口几位妇人说道:
“昨日相看的几位裁缝和绣娘到了,正等着姑娘安排呢。”
李窈窈朝外看了一眼,“让她们进来吧。”
现正是换季之时,再加上铺里的生意也日渐好转,光靠宣娘一个裁缝忙不过来了。以往柳氏自己看铺子时,铺里最多的时候有五个裁缝,五个绣娘,后来柳氏入了李府没怎么管铺子了,生意日渐冷淡,那些裁缝和绣娘也纷纷离开了,只留了宣娘一人。
之前生意不好,宣娘一个人也能勉强应付得来。现在生意渐渐好转,李窈窈又致力要把衣香阁做大,便打算增加两个裁缝和绣娘。
几位妇人恭敬地跟她打招呼,她亲自将人领到宣娘身边,让宣娘负责带着她们,给她们安排手头的事情。
从裁缝室出来,徐三娘并关问她怎么了,这几日总心不蔫的。
李窈窈自是没法诉说深藏于心底的事情。
这几日李云鸷都没有回来,只在每晚一更时让姜荣回来告知。
李窈窈想问一下关于二大王案情的进展亦无处问,她试着问了一下姜荣,姜荣也不愿详说,只说让她安心,他家主子在想办法。
尽管李云鸷承诺了会想办法救宋时安,但她内心依然惴惴不安,要想救宋时安,就得先救二大王,可皇族之争,即是皇族家事,也是国事,真要化险为夷,又谈何容易?!
且李云鸷现在自己不能出面,只能在背后谋划,明面上的事情,就只能看宋时安争不争气了。
有姜荣每日来家里相告,范氏亦不像之前那般挂心“儿子”天天不回家了,知道他在外头是安好的,便也开始慢慢习惯他不在身边的日子,只是看窈窈每日都像是强颜欢笑一般,只当她是因丈夫长时间不回家,她独守空房而孤单难受,于是便安慰她,“离秋闱也不远了,他必然是要勤学苦读的。这段日子你先委屈一下,若他日后能考上,你这做妻子的也就跟着荣光了。”
李窈窈朝婆母轻扯一下嘴角,“我知道的。我没感觉到委屈。”
“还嘴硬。看你每晚眼睛总不断往门口瞄,姜荣来的时候也总是欲言又止,是不是想让姜荣带话又不好意思?”
“我没有。”
李窈窈有些窘,她知道婆母把她想成日日盼着夫君归来的怨妇了,可又没办法解释。
看着她明明心里难受却强装笑脸的样子,范氏瞧着也心疼,这才新婚一月余的小夫妻,这一下分开这么久,换作谁都难受。
“要不等会儿姜荣来的时候让他跟时安说说,明晚上回来一趟。”
“不、不用。母亲,夫君他很忙,我们就不要给他添乱了。对了母亲,”她岔开话题,“天气渐热,我准备给家里人每人做两身夏衣,我给您量一下尺寸。”
说着就去房里拿了皮尺来,在给范氏量完后,又进房拿出宋时安原来的衣服量了一下,也打算给李云鸷做两身。
李窈窈听见姜荣在外头说话的声音,定是姜荣每日准时回来告知他家主子不回家的,她推开房门走出去,见范氏正喊住姜荣似要叮嘱他什么,李窈窈忙打断她,“母亲,我给姜荣量一下尺寸。”
说着就把姜荣叫到一边,跟他说了要跟他做夏衣的事情,姜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姑娘,我只是个下人,哪能劳烦姑娘给我做衣裳。”
李窈窈只叫他别乱动,用皮尺在他身上量了三圈后把尺寸牢牢记在了心里。
范氏在一旁看着自己那个闷声做事的儿媳妇,心里也歉得慌,她知道儿媳刚才是刻意阻止自己说话的,不愿让姜荣带话叫“儿子”回来。
这傻孩子。
这般体贴懂事,却苦了她自己了。
姜荣没过多停留,只跟她们婆媳俩简短说了几句话后便走了。
昱日,苏玫来衣香阁看李窈窈时,李窈窈便试探问她:
“令尊大人回朝了吗?”
苏玫拿起茶几上的点心吃了一口,“回了。”
小蛮忍不住打趣她,“难怪苏姑娘今日看着这般高兴。”
她刚才一下车便像一只欢快的小喜雀般轻盈跳脱地走进门来。
“可不是嘛。”苏玫笑嘻嘻的,“这点心真好吃,在哪儿买的?”
“就出门左手边的张记点心铺。”李窈窈宠溺地看着她笑一笑,苏玫只比自己小一岁,可她的世界里却简单得像个孩子,除了吃就是玩。
“令尊回朝了,那是不是二大王的案子有结果了?”她进一步问。
苏玫的父亲是枢密院副使,朝中党派林立,他却是哪边都不靠,如今出了二大王和三大王这宗案子,无非就是党派间的相互较量,他干脆称病不朝,远离是非。
“不知道。反正二大王现在还被圈禁在自己府里,想来应该还没有正式定罪,要不然就关进台狱了。”
得知还没有定罪,李窈窈心里稍安了一些。又想着既然姜荣能每晚若无其事地来跟她和婆母报平安,想来继兄那边也是顺利的,她只安心等他的好消息罢。
这一等就是十数天过去,李窈窈将给李云鸷做好的衣裳叠好放进箱柜,窗户外头的街道上有“嘚嘚”的马蹄声传来,她没在意,现在才刚一更天,街上还有行人经过没什么奇怪的。
想着这时候姜荣也该回来了,又把给姜荣做好的衣裳叠好,准备等会儿他来时拿给他。
衣服将将整理好,便听见院子里范氏欣喜的声音,“我儿回来了。”
李窈窈整个人一顿。
竟是继兄回来了。
她一下来了精神,快速出了房间来到院里,就见足有半月余未见的继兄正走进来,在与范氏简单打过招呼后,便一眼朝她这边看过来。
“夫君。”
她小跑过去,脸上是掩不住的欢喜。
范氏一见扯了一把“儿子”,“等会儿好好陪陪窈娘,她可天天盼着你呢。”
李窈窈一听婆母这话就感觉臊得慌。在婆母眼里,她已然成了一个日日思念丈夫的空闺妇人。在看到继兄那双投在自己身上如有实质般的目光,更是连头都不敢抬了。
“是,母亲。”李云鸷朝范氏颔首,然后提着书箱径直往房间而去,李窈窈便也跟了进去。
李云鸷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李窈窈走过去给他倒水,待他喝完后方问道:
“兄长,二大王没事了吧?”
见她明明迫不及待想知道却又强装镇定的模样,李云鸷冷笑一声,“你直接问我宋时安是否没事了不更简单省事。”
李窈窈早已习惯他总这般莫名其妙地冷嘲热讽,她不去在意,见他杯子里的水喝完了,便执起茶壶又给他倒上,并按他的意思问道:
“那宋时安没事了吧?”
青年的脸色不自觉地冷下来一分,他没再喝她倒的水,从座上起了身,冷冷瞥她一眼,“我李云鸷要做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办不成过。”
李窈窈听他这么说,脸上顿时舒展开来,“这么说二大王没事了?那真正的凶手是谁?兄长查出来了吗?”
“凶手自然是能坐收渔利之人。”
李窈窈仔细思考着他的话,稍一瞬后试着说道:
“难道是四大王?”
若二大王和三大王因此双双出局,最后四大王就是最年长的皇子,储位便最有可能落到他身上。
“表面看是如此。可还有一个晋王。”
此事从表象看,二大王和三大王折了后四大王最有利,但四大王志不在储君,且资质平庸。唯有五大王尚有几分雄心,只是此人脑子配不上野心,被晋王当猴耍了还全然不知,皇子们斗得两败俱伤,是晋王最乐意看到的。
自与宋时安灵魂互换后,李云鸷头一次感觉到庆幸,庆幸自己可以用一个全新的身份在这场斗争中暗地里做很多事情。精准地掐住他们每一个人的痛点,然后一一击破,方能把身陷囹囵的二大王及时拉了出来。
如今三大王废了,五大王被贬为庶人,再无崛起之日,四大王表面看着淡薄名利,但是不是扮猪吃老虎尚且不知。至于其他几位尚未成年的皇子,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三,亦无显赫的母族支持,暂且成不了什么气候。
但晋王还是那个晋王,敌人从来没变过。
只要太后安在一天,晋王就能蹦哒一天。
当今圣上仁懦,太后强权,是现下朝堂的最大弊端,如何扭转当下时局,是所有忠君之士需要共同努力的。
“晋王?”李窈窈惊诧,“是晋王做的?”
“晋王又岂会这么傻?他只是那个坐山观虎斗的。”
青年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于床边坐了下来。
李窈窈不自觉地走至他面前,“那到底是谁?”
“问这么多,怎么?朝堂上的血雨腥风你也感兴趣?”
“不是,就是好奇,只要大家都没事了就好,兄长这些天辛苦了。”说完就去箱柜里把给他做的衣服拿出来给他看,“兄长,这是我给你做的衣裳,已经洗好熨好,你明日便可以直接穿。”
李云鸷没看她手上的衣服,只抬目看向她,李窈窈见他看都不看一眼,以为他不喜欢她给他做的衣服,不禁有些窘迫。
她该在做之前先问问他的意见的。
正想把衣服放回去,李云鸷终于将投在她脸上的目光移到了她手上叠得齐整的衣服上,“放着吧。”
李窈窈摸不准他到底要还是不要,只好先把衣服放回了箱柜,又把姜荣的衣服送去给了他,回来后便铺床熄灯,与床上的人各自安然睡去。
夜色阑珊,月浅星稀,唯有一颗启明星高挂于空,在天色渐渐泛白时,又慢慢隐了去。
李窈窈正准备进房喊李云鸷吃早饭,才一推开门,便见着一身盘领象牙襕衫的俊秀郎君正转过身来,深邃眼眸习惯性地落在她脸上。
李窈窈一怔,随后便自然一笑,刚脱口喊了个“兄”字,突然发现自己还站在房门口,立马又改口道,“夫君穿这一身真好看。”
这是她给他做的新衣裳,原本以为他不想要,没想他竟穿上了。
这种宽袍大袖的盘领襕衫是一般书生常见的穿着,宋时安以往的衣服也多以襕衫为主,可为何今日继兄穿这一身竟这般与众不同?是因新衣服让人焕然一新?还是因为白色格外衬他?
李云鸷从房里走出来,李窈窈大大方方地将他从头看到脚,想看看衣服合不合身,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李云鸷随她看,没有丝毫尴尬,他走至她面前停下来,垂眸看她,“看够了吗?”
她本是很大方自然地看他,可经他这一问,反觉得不好意思了,忙退到一边让他出来。
李云鸷穿着她做的衣服走到院里时,院里的几个人都不由朝他看过来,范氏亦禁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瞧我们窈娘做的这衣裳,穿在身上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从来都不知道我儿竟然能这么好看。”
姜荣忍不住笑道:
“大娘,主子本来就生得很好看。”
“以前再好看也没有今天这么好看。还是窈娘会打扮人。”
小蛮亦忍不住夸道:
“姑爷看起来好斯文。”
要是他内里也能如这外表一样斯文就好了。
李云鸷对他们的夸赞充耳不闻。
这皮囊又不是他的。
即便他们夸上天,夸的也是宋时安,跟他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