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临华殿后院宽敞的练武场内,一个身形窈窕的红衣美人儿正在练功。
银色青晏枪夹杂着猎猎风声在她手中挽出一朵朵枪花,被午后的阳光一照,瞬间炸出片片耀目的光亮。
红衣美人腾空而起翻飞舞动,在无人的练武场内专注练自己的枪法,直到有侍女呼叫她,她才收了枪势稳稳立住。
“公主,礼部推选的新驸马已经在花厅等了半盏茶了,您怎么还在练枪,倒是过去看看啊。”侍女毓夏快步走上前,口中抱怨着。
这个专注练枪法的红衣女子正是五公主徐婳,年方十七,是皇帝嫡妻端顺皇后之女,当今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封号静阳公主。
她母亲在她出生那日便因难产离世了,公主自小在太后膝下承欢,太后喜欢她的活泼性子,又心疼她自幼丧母,所以也不拘着她,任由她舞刀弄剑,这也就养成了她大大咧咧刁蛮任性的脾气。
她在这大肃王朝可谓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人物。
虽出生在皇家高院,但徐婳自小便不爱红装爱武装,练得一身好武艺,又有太后、皇帝亲爹和太子哥哥三方势力宠着,自小便没吃过什么苦,乐乐呵呵的长到了如今的年岁。
自小泡在蜜糖罐里长大的静阳公主徐婳,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十七年来万事称心,唯独于姻缘一途十分坎坷。
自前年行过及笄之礼后她父皇就开始着礼部张罗她的婚事,春去秋来,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两年,奈何她的婚事还是没有定下来,倒不是礼部不上心,而是挑选出来的那些世家子弟多数挨不住她三枪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今日这个,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四个驸马候选人了。
现下在练武场上她只着一身红色劲装,长发在脑后高高束起,白皙的面容柔美娇俏,如江南女子般婉约动人,却偏偏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勃然英气。
由于练武的时间长了,她额头已经覆上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毫不在意咧嘴一笑:“什么新驸马,是骡子是马还不一定呢。他想当我的驸马,也得先问过我手里这杆青晏枪才成。”
毓夏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绣帕替她擦着汗,道:“不管怎么说,您这个月都已经打跑三个候选公子了,算上总数今日这个已经是第三十六个了。况且这个赵二公子家里还和惠妃娘娘有些姻亲,公主你还见过一面呢。”
“我见过?”徐婳有些奇怪。
毓夏道:“就是前几日公主在惠妃娘娘的含章宫前见到的那个男人,今日我才知道,原来那日惠妃召见他就是为了说公主亲事的,所以这个人无论如何您今日都得见一见,不为别的,惠妃的面子您总要给的。”
“原来惠妃的人啊。”手中长枪一甩翻出一朵枪花,徐婳笑了笑,明艳的笑容像是苍穹中展翅高飞的雄鹰,她说,“那就见一见吧,带他来练武场见我。”
“那公主……你一会儿可下手轻一点啊。”毓夏心知自家公主的脾性和武力值,也不再多言就退了下去。
“啰嗦。”徐婳轻嗤一声,抹了把汗转身朝场外走去。
不消片刻,毓夏便领着一个年轻公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那公子身着精美华衫,手持一把山水折扇,生得眉清目秀,端得是一表人才。
徐婳坐在紫藤花架下喝着茶,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袭华服的翩翩佳公子,秀眉一挑,问道:“你就是赵侍郎家的二公子?”
赵公子拢了拢宽大的衣袖,拱手行礼:“小生赵安之见过静阳公主。”
“免了。”秀美的脸上带着些许张扬的笑容,徐婳道,“听说赵二公子自小饱读诗书,做圣人学问,乃是圣人子弟,今日一见果真是位谦谦君子呢。”
“公主过奖了,小生不过略读些诗书而已,算不得圣人门生。”听到她夸奖自己,赵公子微红了脸颊,抬头小心翼翼看了看徐婳,腼腆笑笑,“早就听姨母说公主倾国倾城,容姿无双,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公主风姿绰约如九天仙女……”
“哦?我这身打扮你也能看出来是仙女?”徐婳打断他的话,抬抬手瞧着自己的一身劲装,眼中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原来赵二公子书中的颜如玉竟是我这般舞刀弄剑、不施粉黛的模样?”
“这……这……”赵公子有一瞬间的支支吾吾,片刻后便找到了说辞,“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在小生看来确实比那些庸脂俗粉更美,颜如玉怎可和公主相提并论。”
“赵二公子的见解真是与众不同。”徐婳不置可否,换了个问题,“你方才说常听你姨母说起我,那你姨母是谁?”
赵公子似乎犹豫了一下,想了想才道:“小生的表姨母是惠妃娘娘。”
徐婳“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
赵公子不明白她突然这样问的目的,等了半晌也不见公主有下一句话,只当她是临时起意并未放在心上,笑着开口道:“惠妃娘娘时常提起公主,说公主知书达理,文武双全,又精通诗词歌赋,正巧小生近日得了一副前朝的书帖,不知可否有幸邀请公主一同品鉴?”
如此说辞,想要结交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徐婳自然也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她端起手边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不巧得很,我对诗书啊实在是一窍不通。知书达理的是我三姐豫章公主徐婵,精通诗词歌赋的呢,是我四姐姐晋华公主徐如,这两个可都不是我,大概是惠妃娘娘跟你说错了。”
“这……”赵公子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的拒绝,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嘛……”在赵公子愣神的空档里,徐婳已经握住了手边的青晏枪,冲他柔柔的展颜一笑,“诗词歌赋怕是没机会和赵二公子一起品鉴了,但赵二公子倒是可以和本公主一起品鉴一下我的枪法,如何?”
站在一旁的毓夏瞧着自家公主的架势,知道今日这位驸马候选八成又要落选了,心里默默的为赵二公子祈福了两遍。
赵二公子,你自求多福吧,但愿不要被打的太惨。
赵公子这厢还没反应过来,一杆银色长枪已经裹挟着猎猎风声逼至眼前,心中一紧,下意识就往后退去。奈何他一介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承受得住如此强劲之力,手忙脚乱中后退了几步,东躲西藏了几回合便“扑通”一声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徐婳手腕一转,点到为止,银色枪头堪堪在他面门前一寸之处停住。
慌乱之中,赵二公子那一身华贵衣衫已经被扯得歪歪扭扭,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长发也被枪风吹得凌乱不堪,此时他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冷汗涔涔,模样十分狼狈,一口气还没喘完,眼前又一道凛凛寒光掠过,枪收起时一缕发丝飘飘然落在地上。
徐婳瞧着那缕乌黑的头发,道:“赵二公子往后还要多加强身健体,否则就你这身子骨,啧啧……怕是经不住本公主几次练手啊。”
“公主说的是,小生……小生体力不济,扫了公主的雅兴,实在是……罪、罪过。”赵公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也没仔细听徐婳说什么,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近在面门的银色枪头,生怕徐婳一个不小心就刺过来。
徐婳瞧着他的模样,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却也不点破,收起青晏枪,悠悠然道:“那日后还得辛苦赵二公子多多练功了,对了毓夏,之前你说的那个功夫不错的地方是什么来着?”
“回公主,是归元禅寺。”毓夏一边示意一旁的丫鬟扶起跌倒在地上的赵公子,一边心领神会解释。
“对,就是这个归元禅寺。”徐婳往前走了两步,一手握着青晏枪,一手搭在赵公子肩上轻轻拍了拍尘土,“我听毓夏说归元禅寺的棍法举世闻名,赵二公子不妨前去求学,习得一招半式,即便不能上阵杀敌,也能自卫防身。”
“习、习武?为何要习武?”赵二公子惊魂未定,以为自己听错了。
毓夏上前笑眯眯解释:“赵二公子你可是礼部帮我们公主选的驸马,以后是要和公主成亲过日子的。我们公主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舞舞刀剑、耍耍枪法,成亲以后自然少不了要和驸马操练操练,若是驸马不会武功,这往后打起来伤了你可怎么是好,公主也不好跟陛下和惠妃娘娘交代不是。”
“毓夏所言甚得我心。”徐婳一本正经点头,右手一动,手中的青晏枪便如箭矢一般朝前甩去,枪首撕裂长空,如凤凰高鸣,在空中快速翻转几圈之后稳稳落在一排武器架上。
赵公子盯着那微微颤抖发出嗡鸣之声的枪头,目瞪口呆,腿一软差点又跌坐下去。
徐婳眨着无辜的眼睛,笑容人畜无害:“赵二公子意下如何?”
赵公子呆呆看着阳光下那闪耀着银光的枪头,仿佛看到了自己和公主成亲以后鼻青脸肿的日子,顿时觉得整个人生都没了盼头。
不行不行,说什么他也不能接着过烫手的山芋,但对方毕竟是金枝玉叶得罪不起,只能用尽毕生的修养勉强扯出一抹干笑,道:“公主的美意小生心领了,只是、只是小生一心求学,想做圣人学问,实在无心拳脚功夫,恐怕要辜负公主一番安排了。”
闻言,徐婳蹙了蹙眉,作出伤心悲戚的模样:“赵二公子当真如此认为?”
“小生学识浅薄,实在配不上公主,不敢高攀误了公主的终身大事。”看着仍旧在打颤的枪头,赵公子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静阳公主虽然生的美丽,身份地位也十分显赫,但他还是想多活两年,可不想一成亲就过上每天挨揍逃跑的日子。
毓夏察言观色知道此时该自己上场了,于是板起脸道:“好个大胆的赵安之,抗旨不遵可是重罪,你竟敢拒公主的婚。”
赵公子经不住吓,“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颤抖道:“小生……小生……”
“罢了。”徐婳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故作惋惜道,“男婚女嫁原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是我和赵二公子命中没这个姻缘罢了。你走吧。”说罢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毓夏薄怒道:“公主仁慈法外开恩,这次便宜你了,还不快走!”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赵公子得了赦令忙不迭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生怕晚走一会儿徐婳就会后悔把自己捉回去。
徐婳抬眼望着那个极速奔走的少年郎,眉目含情,欲语还休,怎么看都是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悲戚。
瞧着自家公主的模样,毓夏无奈的叹了口气,吩咐左右伺侯的人全都退了下去。
赵公子的人影渐行渐远,眨眼间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再望不见一点踪迹,徐婳依旧苦着脸,维持着泫然欲泣的模样。
毓夏忍不住抱怨起来:“人都走了,公主你就别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