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裴温书大步流星走过来，长臂一捞就将小偷从桌子底下拽了出来：“好啊，你还真躲在这里。”
一把扇子重重的敲在小偷头上，沈笑南皮笑肉不笑道：“小爷还以为你跑了呢，快把东西交出来！”
徐婳素来喜欢热闹，便抓了把瓜子兴致勃勃的看着。
小偷缩在地上可怜兮兮求情：“两位大爷息怒，小人手贱偷了大爷的玉佩，没想到被两位爷一路追赶，小人实在害怕，就……就把那玉佩给扔了。”
沈笑南怒极反笑：“扔了？你当我是傻子吗？那么贵重的玉佩你会舍得扔？我看你分明就是不想还！”
“真的被小人扔了，不信您看啊。”小偷一边说一边扯自己的衣服，他身上本就穿得单薄，这样大幅度的拽扯一番，竟是一个荷包也没掉下来，可见是真没藏什么东西。
围观的人群见状开始指指点点，加之沈笑南平日里的名声不太好，说的话也有些不太好听。
“他穿得破破烂烂，身上啥也没有，肯定不在他身上。”
“看他也挺可怜的，身上还有伤，不会是被这两个公子欺负了吧？”
“看你一身富贵打扮，居然欺负一个平头百姓。捉小偷就捉小偷，要是打人可是要去见官的。”
“见什么官，这不就是沈小侯爷，作威作福惯了，哪个官敢管他。”
“听说七日前他还打了东街卖肉的陈屠夫，一个彪形大汉被打得下不来床，现在还在家躺着呢。”
“这算什么，知行书院的林老先生你知道吧，上个月他在回家路上被沈小侯爷堵住揍了一顿，把胡子都给拔光了，可怜林老夫子一把年纪呦，啧啧……”
“还有上上个月，翠云楼的老鸨雅娘也被沈小侯爷找了麻烦，听说还将楼中的五六个姑娘送给了小侯爷才平息事端呢，啧啧啧……”
“不是说沈小侯爷不好女色吗？怎么还收翠云楼的姑娘？”
“这话你也信！他又不是和尚，哪个男人不好色的，你见过不吃鱼的猫吗？啧啧啧……”
闲言碎语越来越多，也越说越不像话，话题渐渐偏离了偷玉佩这件事，反而转移到了沈笑南身上。
沈笑南终于听不下去了：“你们不要胡说！本侯今日只是抓小偷的，就事论事，我才是苦主。”
众人哪里肯听这些，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开始有人替小偷喊冤。
裴温书也坐不住了：“这个人方才都承认了偷东西，你们怎么是非不分啊。”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反而激起了更大的议论，什么“官官相护”“狼狈为奸”的话都说出来了。
眼见着形式急转直下，对两人越来越不利，小偷不禁露出得意之色，悄悄起身慢慢往门口挪腾，想要趁着此时没人注意他悄悄溜了。
徐婳眼角余光瞥过。
想跑？门儿都没有！
她顺手捡了一颗花生弹出去，正中小偷腿弯，伴随着一声惨叫，刚挪腾了几步的小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一声惨叫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齐刷刷看向小偷。
趁着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徐婳粗着嗓子开口道：“这人年轻有力，四肢健全，却衣衫褴褛，满嘴谎话，分明就是个惯偷。各位父老乡亲快看一看，是不是也曾经被他偷过。”
她这么一说，人群的目光就集中在了小偷身上，盯得小偷直往后缩。片刻后终于有人喊了出来：“这不是六幺嘛！可不是个惯偷嘛！”
“这厮前几天还偷了我家两斤米来着。”
“还有我家三件衣裳！”
“还有我家的两块腊肉！”
“还有我家的……”
人群的情绪轻而易举就被调转回来，转眼已经没人再提沈笑南的光辉事迹了。
趁着时机，裴温书将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指向小偷：“好啊，原来是个惯偷，这次非要把你送官不可。”
徐婳见他这个样子觉得有点好笑。裴温书长得白秀，明明想要显示威风凛凛的气势，却又偏偏被他的脸压弱了几分，倒像是个花架子。
被他这么一吓唬，那个小偷就更害怕了：“大爷饶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七岁小儿，请公子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徐婳笑嘻嘻问：“你今年多大？”
“十七。”小偷没明白她这么问有何用意，老实作答。
徐婳一拍手：“哦，那你母亲六十三岁高龄还能生你挺不容易的，你十岁就能生你儿子，也挺不容易。”
沈笑南一听登时明白过来这个小偷又在扯谎，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好啊，你还敢骗我们！快说玉佩在哪里！”
正说话间，一个年轻人领着几个家丁打扮的壮汉跑进了茶馆，将小偷团团围住。
扫一眼赶来的帮手，沈笑南悠然道：“季和，这厮是个惯偷，把他带回府去好好搜搜，看看把本侯的玉佩藏哪儿了。”
“是。”领头的哪个年轻人应和道。
沈笑南蹲下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偷，笑眯眯补充：“对了，可要把院子里那几条狼狗拴住了，万一人被咬了一口……”说着故意拖长了尾音，冷不丁拍了一下小偷的腿，吓得小偷一激灵。
沈笑南在小偷惊惧的眼神中站起来，慢悠悠说完了后面的话：“万一被咬了一口，这腿就废了。”
永城侯府养了几只从外域买来的大狼狗，这件事京城中尽人皆知，传闻那狗每只都有半人高，凶悍无比。
一想到那些目露凶光、龇牙咧嘴的大狼狗，小偷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哆哆嗦嗦的磕头求饶。
眼见实在编不下去了，只得边求饶边颤巍巍脱下鞋子，在众人围观的热切目光中，散发着阵阵恶臭的鞋中俨然出现了一块青玉玉佩。
沈笑南捏着鼻子拎起璎珞穗子，满脸都写着嫌弃：“踩着这么个东西还跑这么快，你倒真不嫌硌脚。”
季和笑嘻嘻地拍马屁：“公子你跑的也很快，小的们都追不上了，险些跟丢。”
“快个屁。人家踩着块儿玉佩跑得都比你们快，丢不丢人。”沈笑南把玉佩交给季和，吩咐道，“回去把这块玉佩洗干净了，焚香之后再拿给我。至于这个小偷么……温书你说怎么处置？”
裴温书一本正经道：“那还用说，送官啊。你不会真打算把他带回家里，然后给你家那几只狗玩吧。就你家那几只……”
沈笑南一扇子打过去：“我告诉你啊，不许侮辱我家的狗！上次是谁被我们家狗追的爬到树上去来着？”
一提起这事裴温书立马面红耳赤：“谁……谁爬树了！你少胡说八道！”
对于他俩的打打闹闹，季和见怪不怪，跟自家公子告了个别，押着人走了。
没了热闹，围观的众人也一哄而散，说书先生继续讲着刚才没有说完的故事，茶馆里又恢复了喧哗喝彩声，仿佛方才的闹剧不曾出现过。
唯独徐婳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裴温书被狗追的爬树，哈哈哈哈，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个场景，这么好玩的事情回去一定要跟妙妙说。
听见她的笑声，沈笑南和裴温书才想起来这是茶馆，旁边还有一个刚刚出手相助的好心人，停止了斗嘴，一起转眼看向她这边。
“五公……”只一眼裴温书就认出了徐婳，愣了一下，一声“五公主”就要脱口而出。
徐婳先他一步站起身，双手抱拳道：“裴兄，真巧。”
沈笑南看了看裴温书，又看了看徐婳：“你们……认识？”
裴温书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他虽然性格直率了些，但最不擅长撒谎骗人，尤其是对自己的兄弟。
徐婳脸皮比较厚，泰然自若：“儿时见过，也算是旧相识。”
沈笑南半信半疑看向裴温书：“你还有这样一个儿时伙伴？我怎么不知道？”
“嗯……是……是有一个。”裴温书一紧张就容易面红耳热，磕磕巴巴。
对于裴温书的反应徐婳早已司空见惯，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来，反正裴温书小时候那点破事她都听妙妙说了好几遍了，不如自己替他编一编。
她大大方方道：“在下蜀中崇州人氏，家父和裴伯父是旧友，儿时裴伯父去老家崇州看望老夫人时，曾在我家小住过一段时日，在下也就结识了裴兄。”
沈笑南想了想，裴温书的奶奶身体不好，常年住在老家崇州县养身体，裴温书小时候也确实曾和他父亲离京几年，嗯……时间地点都能对得上，看来确实是旧相识了。
看沈笑南的表情徐婳就知道他八成已经相信了，趁热打铁接着道：“在下今日入京办事，路过这茶馆想歇歇脚，不想却遇到了裴兄，你我还真是有缘啊。”
裴温书听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畅快，有些啼笑皆非，咧嘴扯出一个干笑：“有缘……有缘。”
徐婳自来熟地和沈笑南打招呼：“在下李画，家中排行第五，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沈笑南也是个自来熟，抱拳道：“在下沈笑南，方才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徐婳笑道：“举手之劳而已。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公子可否赏脸喝杯茶？”
闻言裴温书吓了一跳。
沈笑南当众编排静阳公主的事裴温书是知道的，他又太了解徐婳的性子，她这么盛情相邀多半没什么好事，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沈笑南往坑里跳啊！
想到这里赶紧拒绝：“李兄，我们还有些事要处理，不如咱们改日再聚吧。”说着拉起沈笑南就要走。
徐婳坐下来，拿起茶杯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裴兄这么着急回去，莫不是怕家里的美娇娘等急了？”
听见她戏谑调笑自己，裴温书原本就有些绯红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下意识就反驳：“我没有，你……你别胡说！”
沈笑南上下打量了一番身边这位身高八尺有余、手持长剑的兄弟，这还是那个在军营里能一口气撂倒二十几个士兵的裴温书吗？
一个大男人怎么此时扭扭捏捏地像个大姑娘家，倒是颇有些“怀春”的意味。
等等，怀春……
忽然间沈笑南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笑容暧昧道：“我觉得和这位李兄挺投缘的，不如坐一会儿，喝一杯。”
裴温书讶然。
古语说的不错：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沈笑南啊沈笑南，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我可是阻拦过你了的。
徐婳客气地请两位入座，毓夏唤来小二加了些点心和果子。
沈笑南大大咧咧就坐下了。
裴温书内心挣扎了一下也坐了下去。
碍于身份他也不敢拆穿徐婳，毕竟妙妙还在她身边呢，只能默默叹了口气，祈求沈笑南不要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最好就不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