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好了,别哭了,我并不是怪你。”徐如声音柔软下来,握住徐妙的手轻声安慰她。
她其实知道自己这个小妹的处境同自己和婳儿不同,也知道因为自己母亲惠妃的关系,卢美人的日子过得也不轻松,更知道妙妙对婳儿的感情丝毫不比自己差,所以她不想过多苛责于她,凡事量力而行即可,方才不过是一时情急话赶话。
“四姐,冯子修刚刚高中状元,你们俩的事还没定下来呢,你呀就先别管我了,我能处理好。妙妙,你也别哭了,裴温书的腿还没好,你留着眼泪去他面前哭一哭,他能好得更快些。”徐婳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是娇娇怯怯的小哭包妹妹,一边是脾气火爆的美艳姐姐,都不知道要去哄谁了。
“这事跟冯郎有什么关系,父皇再老糊涂,也还不至于因为我去找他理论,就取消了冯郎的状元头衔。”徐如美艳无双的脸上愠怒不减,才不听她这些废话,“和亲圣旨还没有颁布,在没有昭告天下之前一切都不作数,即便我们反悔了,西辽边陲小国,还敢为了和亲之事出兵打我们不成。”
“大肃兵强马壮自然不怕打仗,但是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是更好吗?劳民伤财,老百姓谁会喜欢打仗呢?”见姐姐和妹妹为自己着急,徐婳这个当事人反而笑了起来。
她早就已经接受了和亲远嫁的事实,当初卢美人来劝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想通了,如今再次看到姐妹为她的终身大事着急,她心里不由自主涌上一股暖流,暖洋洋的。
“父皇他真是个老糊涂!他还嫌自己作得孽不够吗?”徐如眼底的薄怒未消,越说越激动,“庆阳姑姑的例子有一个就够了。当年他亲手把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送去了若羌国和亲,毁了庆阳姑姑的一生。如今又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去和亲,他就不怕百年之后到了地下,皇祖母和母后一起劈了他。”
徐妙吓得赶紧站起身,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偷听后,拉着灵蕊和锦玉把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后才松了口气。
四姐是真的敢说!脾气火爆,性情刚毅,真不是浪得虚名。
徐如才不怕什么隔墙有耳,继续义愤填膺:“父皇真真是个适合当帝王的人,为了他的皇位,什么都做得出来。咱们那几个皇叔皇伯是怎么死的,你们忘了?如今七皇叔和八皇叔一个寄情山水不问问世事,一个常年称病不出,连人影都见不到。这都是咱们父皇做出来的好事!现如今他还要祸害婳儿,不行不行,我忍不了了,我现在就要进宫去找他!”
“回来。”徐婳拉住说干就干立刻就要起身的徐如,抬眸看着她娇艳柔美的脸蛋儿因为怒气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此刻反而显得更加妩媚动人,四姐这个脾气和她这张脸还真是违和得很。
徐婳知道自己四姐的脾气,她说出来的话那绝对不是闹着玩儿的,四姐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脾气不太好,也就冯子修那样的温润君子才能降得住她的火爆脾气,以柔克刚,恰到好处。
眼下只能先稳住四姐,她和冯子修眼看就要修成正果了,千万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出现意外。
徐婳轻轻握住她的手:“四姐,我是自愿的。你不用担心我。”
徐如紧紧攥住被她握住的手,不说话。
徐妙站在门口的光影里,低着头也不说话。
徐婳接着道:“身为一国公主,享万民供奉,就要护万民周全。以我个人姻缘换取边境百年太平,这买卖很划算,况且西辽民风彪悍,崇尚武艺,偏偏我又爱武装不爱红妆,相配得很。而且我在咱们大肃刁蛮任性的名声已经深入人心了,好儿郎们也不敢娶我呀,这一出乱点鸳鸯没准儿是天赐姻缘呢。”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方法合情合理,也知道战争劳民伤财、流血牺牲,如果能用一个女子去解决,帝王不会去动用整个军队。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过了许久,徐如似乎终于平静下来,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她深吸一口气:“这件事李国舅知道吗?”
“舅舅他两个月前携舅母和三个儿女一起去禹州游玩了,还没回来。你也知道我舅舅和父皇之间有些旧事恩怨,向来不和睦,他不过挂了个太常卿和安国公的头衔,已经许久不上朝了。父皇还没昭告天下,目前事情还只在礼部和宫闱之间,舅舅应该还不知道。”徐婳没想到她突然掉转话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哼,父皇他是不敢让国舅知道吧,国舅如果知道母后唯一的女儿被送去和亲,非得冲进皇宫找父皇拼命不可。他是真有可能提剑砍了父皇的,毕竟差点弑君这种事儿他又不是没干过。”徐如接着问,“皇兄都走小半年了,他回来了吗?难道他也同意了?”
想到哥哥徐婳心里泛出一丝苦涩,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哥哥了,只能如实回答:“去年冬天淮北突发冰雪天灾,哥哥身为太子被父皇派往协同赈灾了,听嫂嫂说,除夕前原本已经准备返程了,谁料两个月前因为天气回暖淮河解冻,又引发了汛灾,哥哥又被困住了,怕是分身乏术,一时半刻回不来。也……还不知道。”
“瞧着吧,过不了多久太子殿下就该回来了。我那个母妃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这个消息送到皇兄耳边。”抚摸着浅灰色素衣的纹理,徐如冷哼,“没准儿过几天我那个吊儿郎当的傻弟弟周王徐平也回来了,我母妃精明得很,她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就像她当年为了拉拢李将军,要把我许配给他家那个傻儿子一样,为了她的权势地位,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平儿弟弟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呢?”徐婳微微笑了笑,没接话。
虽然她也很讨厌惠妃,但是惠妃毕竟是四姐的亲生母亲,血浓于水,生养之恩不容外人置喙,所以她并不想当着四姐的面吐槽她母亲。
徐如道:“平儿离京已经快三个月了,前些日子来信说到了漳州游玩,他自小就醉心医术,在漳州偶遇瘟疫,就帮助村民治疗疫病救了不少人,还在游历时结实了一个民间大夫的女儿,说是姓元,叫元楚云,名字倒是很好听。两人一起结伴行医,他有美人在侧,恐怕此时正乐不思蜀呢。”
周王徐平在皇子中排行第三,在众多兄弟姐妹中的排序却较小,他比徐婳小一岁,比徐妙大一岁,还未到弱冠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
皇帝子嗣单薄,在未登基时就曾经因为妻妾意外流产失去过几个孩子,这其中也包括端顺皇后未出世的第一个孩子,贤妃拼死生下的却只活了不到一岁的二皇子,和李婕妤三岁夭折的四皇子。宫里嫔妃公主众多,但平安长大的皇子只有太子徐朔、三皇子徐平和五皇子徐慕三人而已。
因此皇帝对皇子格外重视,所有皇子都是从小养在皇子别苑重华宫,有文武教师授课,每月才进后宫几次给太后、皇后和生母请安,所以徐平虽也是惠妃亲生子,却和母亲的感情并不算亲厚。
他单纯善良,没有心机,对皇权没有兴趣,醉心医药,喜欢收集各种珍奇鸟兽,只想寄情山水之间,做个逍遥自在的富贵王爷。同时也重礼数,十分敬重母亲,在他眼里母亲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他并不知道母亲做过的龌龊事。
“平儿弟弟是个好孩子,不过……可能这长安皇城内的太平日子也没几天了。”徐婳手里的茶杯转了个圈,话锋一转,“对了,四姐,跟你打听个人,你认识沈笑南吗?”
“永城侯家的小侯爷?”徐如疑惑,“听说过,没见过。你打听他做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曾经听传言说,他作过几首讽刺我的打油诗,就想打听一下这个人。”徐婳信口胡诌了个理由,“四姐听说过他?你是听谁说的?”
徐如道:“听冯郎提起过。”
徐婳来了兴致:“冯子修和沈笑南是怎么认识的?”
徐如想了想:“听冯郎说,大概是在三四年前由谢家那位二公子引荐的。”
徐婳挑出一抹笑容:“我原以为像冯子修谢修平这样风光霁月的人物会看不上沈笑南那样的纨绔子弟,没想到他们几个还能做朋友。”
“我听冯郎说,沈家小侯爷其实并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学无术,他其实也是文武双全的人物,文采不输裴温书,武艺不输谢修平,战术谋略也远胜于常人,只是不知为何他会如此藏拙,要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游戏人间的纨绔子弟形象。而且……”
“而且什么?”徐婳急促追问。
“咦?你着急什么?”徐如似笑非笑看着她,故意不再继续讲下去。
“我哪有着急。”徐婳矢口否认,桌子下的手指却不由自主捏紧了衣角,“我……我是因为他曾经作诗骂过我,我没见过他,所以才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写出那种打油诗。”
“是吗?”徐如脸上明晃晃写着“我不信”。
徐妙站在一旁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不对啊,刚刚在山脚下,阿五你不是见到沈笑南了吗?只不过离得太远了,没有上前说话而已,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