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蝶07
“昨夜你们入睡，我被起夜的白秧惊醒。我觉得奇怪，尾随他进入森林。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大小不一的点点光斑通过树枝缝隙，小孔成像在聂菁珂脸颊上，她恶趣味地停顿片刻观察岳棂二人。
确认岳棂二人被带入恐慌情绪忍不住开口追问时，她才继续说：“白秧被藤蔓拖走……我当时害怕极了，躲到天亮才敢上前查看，这一看……”
“便看到白秧的背包。更可怕的是从背包里散落出来的东西。”聂菁珂凝重地从肩头解下背包，从里面掏出照片和日记，“……哎，你们自己看吧。”
聂菁珂太坦然，使得岳棂他们根本想不到背包里还有个骨灰盒。骨灰盒是黑漆实木的，有两个眼镜盒那么大，外表的黑漆破损露出些许原木颜色。
聂菁珂扫了眼如同经历过几百年岁月的陈旧骨灰盒，她若无其事地拉严实背包的拉链。
岳棂在病号服上擦擦手心的冷汗接过照片，很快倒抽一口凉气：“是、是四人寝！那么……我们……是谁？身份牌上的444寝女生又是怎么回事？”
钟粧将日记本捏在手中咒骂：“真是窝小畜.生！昨儿晚上他们还舔着脸继续抹黑人家小姑娘。”
岳棂见他如此，连忙接过日记本翻看。她黑漆漆的明亮眼眸笼罩上层阴霾，恍若恢复怨灵真身。
聂菁珂抽回照片和日记本。岳棂回过味来：“所以游戏进度和这些新发现有关。我们三人是队友，不仅是在游戏里需要同进退，任务进度也会共享。”
聂菁珂正是赞成岳棂的这种推测，才会主动拿出照片和日记本。只是她对隐藏身份那项任务有些不确定的揣测，所以偷偷密下了很有吸引力的骨灰盒。
她说：“发现有二：鬼里有自杀女生，我们不是444寝女生。但不确定她是谁？我们又到底是什么？”
树林因她的话沉默压抑下去，岳棂紧张吞口水：“其实不用这么沉重，最起码我们知道了副本主线剧情，这是场自杀女生的复仇盛宴。而我们完全没参与过害人，不用害怕！”
钟粧听岳棂这么安慰当真放宽了心，有些感慨地说：“小姑娘自杀是挺可怜，可那几个学生罪不至死。”
“钟叔！”岳棂想对钟粧说些什么，就听聂菁珂拉长调子慢悠悠道——
“我们马上要变成尸体埋地底呢。”
“副本任务不跟你不讲理。你有闲心关注他人命运。”聂菁珂示意钟粧去看蔓延进森林深处的泥脚印，“不如关注眼下性命攸关的银脑菇任务。”
钟粧放下的心再次提起，犹疑地盯着黄毛三人刻意留下的脚印：“……顺着他的们脚印走，会不会有陷阱等着我们？”
岳棂明显乐观很多：“虽说人比鬼可怕。但他们知道银脑菇在哪！总比在望不到头的树林乱转好。”
“说得对。而且……”聂菁珂手指遥点脚印，隔空画了个圈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岳棂眼睛一亮：“我们悄悄地绕到黄毛三人背后。然后就死死盯着他们，看他们还怎么搞事。”
日头上升，雨后丛林变得愈发闷热起来，空气中盈满的滚烫湿气让人呼吸不畅。穿梭在丛林中不仅要躲避蛇和蚂蚁，衣服皮肤也会被草梗树枝划破。
聂菁珂三人兜兜转转到下午，终于绕到黄毛三人的背后。这是让聂菁珂眼熟的地方。草地上残余着昨夜白秧被藤蔓拽走的痕迹。
相隔几百米远的重重参天大树后是黄毛男三人。黄毛男三人鬼头鬼脑地躲在大树后，不断左右张望。
他们藏身处再往前的位置是从远处延伸过来的泥脚印。泥脚印蔓延的尽头是百米见方的开阔平地。
平地中央有颗挂满藤蔓的参天大树。几束光透过大树树冠，投射在树根处。树根处落叶杂草丛生，夹杂着几簇银色蘑菇，蘑菇银白色的梗挺长。
岳棂眯眼指着那些蘑菇，用气流声对聂菁珂耳语：“我敢肯定，那些就是银脑菇。”
“早上我仔细观察过包哥煮的蘑菇汤，里面的蘑菇就是这种。”聂菁珂努力抵御空气中的蘑菇香气，“他们想用我们做踏板，趁机采摘银脑菇。”
岳棂琢磨着：“难道大树周围有鬼怪？”
“我们现在过去摘吗？我的锄头道具能对鬼怪造成伤害。”钟粧记得昨天被青蛙围攻的窘迫，提前取出锄头道具双手抓在手中。从0.5立方米空间取出的锄头只有半臂长，很是迷你。
聂菁珂将准备窜出去的钟粧按着蹲下，又拉着岳棂一块蹲在草丛后：“距离任务结束的半夜还有几个小时。他们等得，我们自然也等得。”
“等？”岳棂寻思了会儿，捂嘴笑起来，“你是说，走他们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等他们忍不住亲自去采摘银脑菇，我们就以牙还牙地冲出去抢走。”
钟粧揣着手嘿嘿笑着：“那倒不用抢他们的。只要别被他们坑害到，我们也可以趁机过去自己采”
聂菁珂三人蹲在草丛里耐心等起来。早已饥肠辘辘的岳棂再次痛骂狗系统。钟粧是悔不当初，他出游戏后只顾着家工地医院两头跑，完全逃避进游戏。
太阳西落，不断变幻蹲守姿势的黄毛男三人显得急躁起来。男中学生频频看天色：“天要黑。”
汪络犇骂骂咧咧：“还等个屌？他们肯定笨到没看出来我们的暗示，或者是跟丢了在迷路。”
黄毛男也有些急躁起来：“天黑后绝对不安全……开始第二套方案。庄响阳你过去！”
名为庄响阳的男中学生猛摇头胆怯惧怕地后退几步。
汪络犇揪住庄响阳的后脖领子往平地方向拖拽：“小崽子怎么这么难搞！让你过去就过去！”
“你放开我……我不相信你们……”庄响阳比汪络犇人高，可他躲闪中撞到树桩摔倒在开阔的平地上。
安宁无害的平地被激活，显露出沼泽特有的模样。地面像蠕动吞咽的喉咙将庄响阳往地面下吞。
庄响阳扒住沼泽边缘的坚硬地面：“不要！救命！沼泽下有东西在碰我！是手！是怪物！”
汪络犇小心翼翼靠近，用木棍将庄响阳往沼泽里捅：“我不是故意让你摔出去的。但你都这样咯就牺牲下不行吗？跟你说不会出事，怎么就不信？”
“别废话，快动手。”黄毛男面朝大树根部的银脑菇，做出百米赛跑中蓄势待发的冲刺姿势。
庄响阳躲开汪络犇的攻击，拿出系统球：“别！我空间里有吃的！我没说谎，真的。可以随时为你们播报任务进度，我、我还有很多用处！”
汪络犇抢走庄响阳的系统球，并不放过庄响阳：“呵末日先杀圣母，我不会心软。再说也没人逼你把系统球给我。”
汪络犇铁石心肠，树丛后的聂菁珂却动了心。
聂菁珂直直地将那颗不同于岳棂钟粧的系统球看着。不死山村副本中，艾芸冬的系统向她提供了很多有用信息。岳棂和白磅的系统球与破烂金属球放在一起后神奇失踪，破烂金属球变得不再破烂。
以上这些促使着她去探究那些不同的系统球。
“我们……”岳棂和钟粧难以忍受起来。他们真的做不到袖手旁观庄响阳被杀而无动于衷。
在岳棂和钟粧忍不住提议救人时，聂菁珂已先一步从草丛里站出去，边跑边将背包空投出去。
聂菁珂维持着和艾芸冬平齐的速度，她抛出的背包先一步击中汪络犇。汪络犇站不稳定地栽向沼泽，扑腾了好几下跌进沼泽。聂菁珂恰巧赶到，伸手拽走属于庄响阳的系统球。
趴在沼泽边缘的庄响阳看到有人来救自己，扒着岸边的手脱力下滑：“求求你们拉我上去！”
聂菁珂随手将系统球扔在脚边，蹲下身拽住庄响阳的胳膊将人往沼泽外扯。碍于庄响阳的身高体重，她装作很吃力的样子。
岳棂和钟粧陆续赶到，连忙一左一右上前帮忙。三人拽着庄响阳施力，勉强将人缓缓拉出沼泽。
与此同时，掉进沼泽的汪络犇努力用全身面积趴在沼泽上，眼泪失禁嚎叫不止：“救命！黄哥快救我！沼泽下真的有东西！它们在拉扯我！救我！”
黄毛男保持冲刺姿势很久才回过神，面对汪络犇的求救，他递给汪络犇几个眼神。他向汪络犇伸出援手。汪络犇接收到眼神反手将黄毛男拉下沼泽。
“我好心救你，你害我？！”黄毛男喊着往岸边钟粧的方向爬，“叔拉我一把！”
钟粧下意识去拉黄毛男。黄毛男眼中露出凶色，袖中弹出弹.簧.刀，看方向是割向钟粧的喉咙……
“钟叔小心！”钟粧岳棂和聂菁珂正肩并肩扯拽着庄响阳。岳棂余光看到这幕发出提醒，可她手还拉着庄响阳的胳膊往岸上拽人，行动跟不上思维反应。
而人类行动在聂菁珂眼如同慢放镜头。岳棂声音未落，聂菁珂已松开庄响阳，她借着半跪在岸边的姿势抓起地上的庄响阳的系统球，砸中黄毛男挥刀的手腕。
黄毛男腕骨咯嘣一声，惨叫着松开手中的刀。
下一刻，黄毛男再次惨叫！他扒着岸边的完好的左手被聂菁珂踩碾在脚底，连同腕上的身份牌也被踩住。
“抱歉，不小心踩到你的手。”聂菁珂半蹲在黄毛男扒着岸边的完好的手上。
她丢开染血的系统球，揪住黄毛的头发，揪得黄毛男不得不抬头仰视着她。
岳棂听到她的话还来不及吐槽，就瞧见聂菁珂像是想到有趣的事般开口：“其实我观察过你很久。”
黄毛男因这话瞳孔紧缩：“你……观察我？”
聂菁珂居高临下地将黄毛男瞧着。她遮挡着阳光，阴影笼罩住黄毛男。
沼泽中扑腾着的汪络犇被吓傻眼，扑腾的动作都不自知地放缓，惊慌地看向聂菁珂。腿部浸泡在沼泽的庄响阳默默爬上岸，双眼望着染血系统球，犹豫着没伸手。岳棂拦住想发声的钟粧：“别！听聂菁珂说。”
聂菁珂用闲聊地语气说：“你对副本很了解。刚进入游戏你知道要发生车祸，抱住座椅。火堆旁众人谈论自杀女生，你努力不露出情绪。现在还找到银脑菇。我对这些真的很好奇，你准备满足我的好奇心么？”
黄毛男嘴唇抖动片刻，咬牙说：“你先拉我出去。”
聂菁珂将黄毛脑袋往沼泽里按：“你当然可以不说，游戏里玩家不能杀玩家嘛。不过修复手脚断裂需要多少积分呢？积分耗光残废的玩家还能继续做任务吗？你们说沼泽里有怪物，它们会分食你吗？”
黄毛男感受着沼泽下蠕动的东西，连忙喊：“我说我说！没什么不能说！是从论坛买的副本攻略。”
论坛？与现代社会严重脱节的聂菁珂将求知的眼神投向岳棂。岳棂茫然极了：游戏还有论坛？能买攻略？
聂菁珂歪歪头：“不是公会共享的信息？”
黄毛男下意识看向庄响阳，很快连连摇头：“没！我根本没资格进公会！我、我有证据。高价买来的游戏攻略在我系统空间里，系统在上衣口袋。”
聂菁珂眼神示意岳棂和钟粧，钟粧不解地站在原地。岳棂挤开钟粧：“别愣着，让我们搜身呢！”
岳棂从黄毛男口袋掏出系统球，让黄毛男解锁系统球。虚拟光屏从弹珠大的系统球上方弹出，很像是半透明的手机坐在金属小球上。开屏第一页是副本楔子和任务页面。
岳棂看清内容瞳孔收缩，几秒后让黄毛男把系统界面切换到系统空间：“别耍花招，东西都倒出来。我们自己找攻略。”
黄毛男咬牙用鼻子点击虚拟光屏，将物资倾倒在岸边。岳棂流口水地略过面包，捡出皱巴巴的纸。
岳棂将纸条展示给聂菁珂：“还真有攻略。”
纸上用红色和绿色颜色的笔写着些词语。红色字是“车祸”“祸从口出”“身份牌”“坟群”“地下室”。绿色字是“包哥”“银脑菇”“森林中心”“成全”。
聂菁珂注意力不仅在攻略的纸上，也在岳棂手上。
黄毛男的系统球被岳棂拿着，虚拟光屏展开着，停留在空间界面。外人无法操控黄毛男的系统，但看一看虚拟光屏展开后停留的页面则完全没问题。
不用聂菁珂逼问，黄毛男自己叭叭叭倒豆子般吐出：“红色死绿色生。游戏攻略只能详细到这样。再详细，写攻略的人会有危险，拿着攻略进游戏的人也会被加大难度。我其实是走一步猜一步，对副本不熟。你们都是心狠手辣老玩家，肯定比我懂！”
菜鸟玩家聂菁珂岳棂钟粧不自在望天：“……”
“你刚才是要杀他？”聂菁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和银脑菇的任务有关？”
黄毛男闻言，眼里无法遏制地跳出喜色。脱轨的事件发展回归到他的预期。
沼泽中旁观的汪络犇大喊：“对！其实我们不是444寝女生，是怪物，可以互相杀。只要杀死只怪物扔进沼泽，就能顺利摘取到让所有人完成任务的银脑菇！”
岸上的庄响阳抿了下嘴唇，恳切开口：“他说的是真的。但不是互相杀，他们商量的是让我自杀。”
“我信。”聂菁珂果决地捡起黄毛男之前掉落的弹.簧.刀。在黄毛男、汪络犇和庄响阳喜不自禁中，挥向黄毛男的脖颈！
黄毛男欣喜目光尚未展露完全，就转变为不敢置信的惊恐！聂菁珂挥出的弹.簧.刀中途转向，她挪开踩着黄毛男好手的脚，割断黄毛男手腕上的身份牌。
身份牌掉落向沼泽。
“不不不！不啊！”黄毛男撕心裂肺凄厉尖叫。沼泽中的汪络犇奋力扑打着远离。岸边的庄响阳趁机捡起染血系统球，往远离黄毛男的方向逃离。这回三人再无表演痕迹。
“我信你个鬼。”聂菁珂遥遥望着沼泽中央的大树下的银脑菇，展开双臂护着岳棂和钟粧后退远离黄毛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