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蝶13
那是片坐落在丛林间的五彩缤纷的花海。花海中心有栋五六层高的灰色茧状建筑。建筑周围环绕着一圈圈低矮的玻璃暖棚。
巨型花海随风荡起微波,花香被送进远处树林中,飘向奔来的聂菁珂三人。
聂菁珂三人远远望见目的地,使足劲儿奔出树林,冲进花海间的石头小道。
他们这些天在昏暗森林中转悠,骤然来到无树冠遮挡的花海,感受着阳光痛快地洒在身上,舒服得浑身筋骨都舒展开来。
曾被封印在阴冷棺材中很久很久的聂菁珂,更是情不自禁地惬意地眯起眼。
“噗噗噗!”连续爆浆声从聂菁珂三人落脚处传来。
同步传来的是鞋底踩爆葡萄的黏腻触感,以及似有若无的只有怪物才能嗅到的同类气息。
怪物气息迅速扩散融入花香,却已被聂菁珂捕获。
聂菁珂伪装成黑色的眼眸绽放出掠食者的凶残。
找到了!
虽然有些古怪……
怪物气息陌生而孱弱。
但其中包含的混杂狂乱感不会错。绝对是她此次副本中要找的怪物。
她伪装人类压抑本性,一步步完成副本任务,为的正是被破烂金属球觊觎、涉及通关任务的怪物。
若她所料没错,蚯蚓人蘑菇人与这只怪物相比是鸡肋般的开胃小菜。
聂菁珂喉咙滚动,低头瞧鞋底溢出绿色的汁液。视野以脚为圆心扩展,看到密密麻麻的蝴蝶蛹。
蝴蝶蛹颜色融入环境难以分辨,挤压着挂在花枝上,密布在小路石头上。
“我们好像踩爆什么东西……”岳棂不敢看又不得不看,看清踩爆的是何物后松口气说,“原来是蝴蝶蛹。等等蝴蝶蛹!被养殖的蝴蝶蛹?”倒抽一口气。
就像在为岳棂倒抽气的行为做出诠释,花海中央的灰色建筑中涌出六人,并向聂菁珂三人这边赶来。
这回别说岳棂,就连被岳棂和聂菁珂架着胳膊的半死不活的钟粧都发出含糊音节:“……跑。”
“不能逃。”聂菁珂隔着花海眺望来人,“一来随机任务要求我们顺利入住蝴蝶养殖园。你们也不想体验任务失败变成蝴蝶吧?
二来只有完成通关任务,才能活着离开游戏。副本名称是鬼蝶,此处是蝴蝶养殖园,完成通关任务的关键应该就在此地。
三来,踩坏蝴蝶蛹未必会被蝴蝶养殖园的主人家责罚。你看这石头小路上,都是蝴蝶蛹。他们一路过来肯定也踩坏不少。”
“对啊有道理。”岳棂重新放松,结果看到……
聂菁珂眼睛紧盯来人不放,按下电锯开关。
聂菁珂无法忽略岳棂的目光,轻咳一声辩解:“未必会就是可能会可能不会。”
“我懂。”岳棂掏弹.簧.刀,只是她肩膀上还挂着钟粧的一半体重,快不起来。
没等岳棂握好刀,聂菁珂早已能看清过来的六个人。他们有男有女,穿着统一灰色工装,胸前印着“蝴蝶养殖园”字样。
他们接近的速度非常快,姿势很怪异,像是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在漂移。
很快,聂菁珂注意到他们脚下踩着的又快又稳的平衡车,以及被车轮无情碾压的爆浆蝴蝶蛹。
“他们果然不在意蝴蝶蛹。”聂菁珂话是对着岳棂说,视线却不自觉地停留在六人脚下的平衡车上。
“只有你们三个面试?”养殖园员工们停在聂菁珂身前,为首的是位女员工。她向聂菁珂三人身后方向张望:“定好六个人……”
“算了。你们倒有眼力价,知道主动工作。”为首员工似乎非常欣赏聂菁珂他们用脚踩蝴蝶蛹的表现,比划着花海范围,吩咐:“四日后是一年一度的开放展览会。你们也看到花园里乱糟糟的情况。
你们虽然应聘的是临时工,但也需要面试。面试内容是:天黑前清理干净指定区域的蝴蝶蛹。
看到通往花园中心灰色建筑的石头小路了吗?两条路间的扇形范围是一个人的清理区域。三个人需要清理三个扇形区域。
面试合格者正式入职、住进养殖园。面试不合格者,会被驱逐出养殖园。”
为首员工说着,越过聂菁珂和岳棂,盯住钟粧:“你情况很差。我是很心软的人。如果你放弃面试,现在就可以破例让你住进玻璃暖棚,你的两个同伴也只用清理两块区域。”
钟粧蘑菇化的脑袋慢半拍接收着员工的话。他有些心动:他现在的确是拖累。而且入住玻璃暖棚不也是入住养殖园吗?
免面试入住养殖园!
旁听的岳棂也微微心动,可她很快反应过来:其中有诈。入住玻璃暖棚,绝对不等于入住养殖园。
“嗡嗡嗡……”的声音打断他们谈话,是被聂菁珂推到最大档的电锯的声音。
员工狐疑地低头看电锯。
聂菁珂挤出甜美酒窝:“这个啊,是我自带的清理工具,非常快速的那种。”
岳棂眼睛一亮:“对哦,只要把花统统干掉,上面的蝴蝶蛹自然清理干净啦。”
为首员工:“?!”倒也不必如此干净。
她深吸口气:“你们只能清理蝴蝶蛹,不可以破坏花丛,否则面试不合格!我们养殖园是严格讲究规矩的地方,别耍小聪明。
和你们说太多也没用,你们现在能懂什么规矩?你们开始吧。我们也得继续展览会的准备工作。”
为首员工说完心情转好,其他员工露出同款“工作使我快乐”的表情。他们踩着平衡车风一样地离开……
聂菁珂目送他们,确切的说是目送他们的平衡车。
岳棂将钟粧放在地上,望着面积巨大的面试区域:“还以为他们会看着我们干活。不让破坏花朵,我们只能小心些将蝴蝶蛹摘下来,用脚踩烂?”
“不、不……”发出反对声音的是躺在地上的钟粧。
聂菁珂和岳棂皆是很意外地看向钟粧。
钟粧侧躺在石头小路上,太阳穴冒出的小蘑菇怼在蝴蝶蛹上。蝴蝶蛹和蘑菇同时发出滋滋啦的灼烧声。蘑菇脱落。蝴蝶蛹冒出黑烟,消失一大片。
难怪员工对钟粧假好心。
聂菁珂与岳棂醍醐灌顶、相视而笑。
聂菁珂蹿到钟粧身边,钳住钟粧胳膊。钟粧明显回忆起昨夜黄毛三人冲向他的那幕,眼中充满惊恐。
岳棂兴奋地站在原地,高高举着银脑菇宣布:“原来银脑菇还有大用!幸亏我当时揪了那么多。”
聂菁珂:“……”
聂菁珂对钟粧微笑:“钟叔别怕。我是想着兴许蝴蝶蛹可以救治你,阻止你蘑菇化。又或者你想被挪到没有蝴蝶蛹的树林去?”
她的笑容愈发真诚,搭配出尘脱俗的善良面容,如同仙子降凡尘令人信服。
岳棂被蛊惑,赞同地跟着劝:“对啊。这样下去不行。钟叔就试试看吧。”
钟粧眼瞅着自己皮肤时不时地钻出小蘑菇,感受着蘑菇脱落后好受很多的太阳穴。为刚刚心里的惊恐戒备而羞愧,说:“……谢谢你们,治……要治。”
黄毛男三人艰难地行走在树林中,身上血迹斑斑遍布细小牙印。
三个人不复之前臭味相投、穿一条裤子的状态,互相之间拉开五步距离。
银脑菇能够清除蝴蝶蛹、蝴蝶蛹可以治愈钟粧的发现,让原本艰巨的面试任务变得轻松无脑起来。
下午两三点钟的时间,聂菁珂已经清理完指定区域,抵达花海中央的玻璃暖棚和灰色建筑的附近。
聂菁珂蹲在花丛中,分辨着空气中纷杂的花香,试图从中寻到怪物的方位。
那只怪物的气息只出现过一次。后面不论灭掉多少蝴蝶蛹,再也没出现过。
聂菁珂掀起眼睫探寻地瞧向灰色建筑和玻璃暖棚的方向。完成随机剧情任务需要入住养殖园,也许暖棚和建筑内会有线索。
聂菁珂放缓动作悄悄潜向玻璃暖棚和灰色建筑。
恰巧岳棂开心地凑过来:“不知道那些员工什么时候来检查。我们三个都已经完成清理工作,钟叔的蘑菇症状也都消失。”
远处石子路上,钟粧的蘑菇状态果然消失,他皮肤火辣辣的疼,正躺在原地休息。
聂菁珂对岳棂比出“嘘”的手势,示意地指着茧状灰色建筑和透明玻璃暖棚。
聂菁珂与她咬耳朵:“我打算去探探情况。”
岳棂变得紧张起来。平静是假象危险在潜伏,玻璃暖棚、灰色建筑内一定隐藏着要人命的恐怖东西。
岳棂鬼头鬼脑地四处张望:“带我一个。”
聂菁珂既然告知岳棂,自然不会规避岳棂。她与岳棂先来到玻璃暖棚。
玻璃暖棚是透明的,内部物品一览无余。里面有花架,有蝴蝶培养皿,也有蝴蝶蛹,只是这些蝴蝶蛹被贴着“珍贵”的标签。
聂菁珂一连看过几个暖棚都是同样情况,便直接领着岳棂来到灰色建筑。
灰色建筑不透明,但每一层都有众多落地大窗户。窗内偶尔有人影闪过。
岳棂拉住聂菁珂:“里面很多人,我们会被看见。”
她的话语传入聂菁珂耳中。聂菁珂耳尖微动,因为在岳棂说话的同时,她隐约听见蝴蝶扇动翅膀,声音来自灰色建筑底端。
聂菁珂忽然问:“今日我们消灭很多蝴蝶蛹。你可曾见过有蝴蝶破蛹而出?”
岳棂回忆摇头:“没有。”
“我们必须过去看看。”聂菁珂在岳棂反对前,拉着岳棂蹿到建筑近处。
其实灰色建筑一楼的落地窗户并不是那么落地,窗下有半米高的墙垛子。墙垛下方,每隔两三步就有紧贴地面的通风管道。
聂菁珂按着岳棂脑袋,蹲在两扇落地窗之间的墙根。她眼前是紧贴地面的一排通风管道。每根管道都很粗,能容人通过。
“呼呼……”通风管道内传出虚弱的喘息,又或是翅膀煽动、心脏搏动?
聂菁珂按着从墙壁内凸出的管道,单膝跪地向管道内张望,望到吊在管道内壁的层层叠叠的蝴蝶蛹。
扑通扑通心跳声顺着管道传递到聂菁珂的掌心。
聂菁珂眼珠巡视转动,盯住一枚埋没在蝴蝶蛹间的平平无奇的黑色蝴蝶蛹。
岳棂用气流音追问:“看到了什么?里面有什么?”
聂菁珂抬头看向岳棂背后方向:“有人出来。”
“什么?!”
岳棂扭头看向灰色建筑大门方向。看见早上宣布面试内容的为首员工从灰色建筑内走出。暗道要遭。
聂菁珂手探入通风管道,准确地将一枚平平无奇的黑色蝴蝶蛹抓入掌心。
聂菁珂看不见的角落,被她藏在衣袖中的破烂金属球被强行开机一瞬:【……检测到主神碎片,是否回收……能量不足无法回收……已关机。】
岳棂见聂菁珂还傻傻蹲在通风管道前,赶忙拉聂菁珂:“快回清理区域。”
“来不及。”聂菁珂将蝴蝶蛹藏入袖中,拉着岳棂迎面走向为首员工。
“哎?等等。”
岳棂与为首员工面对面,僵硬打招呼:“嗨?吃了吗。”
为首员工死死盯着她和聂菁珂。岳棂打了个寒战。
聂菁珂托住岳棂脊背,强烈谴责为首员工:“何必如此冷漠无情。我们可是要在未来几天共事的人。”
为首员工依旧死死盯住聂菁珂和岳棂:“别以为跟我套近乎,能让你们入住养殖园。你们的活干完了?”
聂菁珂骄傲:“自然。”
“不光是清理,是清理干净!”为首员工居高临下地站在平衡车上拍拍手。
灰色建筑内涌出几百名脚踏平衡车的养殖园员工,他们手持电.棍来者不善。
钟粧看到这边情况,急匆匆跑过来,惴惴不安地问:“怎么回事?”
“他们要检查我们的工作情况。”聂菁珂看看天色,“天色已经不早,能尽快入住是件好事。”
为首员工纠正:“检验结果合格,才能入住。”
说话间几百名员工冲入三人面试区域的花丛。他们一寸寸检查花丛,个个便秘一样地汇报检查结果。
为首员工难以置信:“合格?没有绿色汁液?没有破坏花朵?怎么可能?”自知说漏嘴立刻闭嘴。
岳棂恍然大悟,在聂菁珂耳边嘀咕:“她之前还假装很欣赏我们用脚踩蝴蝶蛹。原来是在误导我们。”
钟粧听着也是后怕不已。
聂菁珂斜眼瞅为首员工。
为首员工假装没看见聂菁珂鄙夷的眼神,脸不红心不跳地随手指了个老员工:“你带他们去入住。”
“跟我来。”老员工烦躁地甩甩马尾辫,边带路边压制恼火地讲解,“这些玻璃暖棚繁育出最珍贵的优良品种。你们要入住的是这栋灰色建筑,展览厅。”
聂菁珂三人跟着老员工,正式踏入灰色建筑。
进门便是三层楼高的广阔展厅。厅内摆放着数不清的蝴蝶标本,用蝴蝶制作的各种装饰摆件,墙上还挂着一排排野兽派画作。
老员工见聂菁珂盯着那些画,颇为得意地说:“是我们园长制作的拼贴画,绚丽色彩源于自然界的蝴蝶翅膀。每幅抽象派艺术作品,都拍卖到几百万。
你们是临时工,住在展厅侧面的客房。我们老员工坐电梯、住楼上。
你们住的一楼客房,原本是给参加展览会的客人居住的,但你们只是短期临时工就被安排在这里。”
老员工已经领着他们拐进展厅左侧面的走廊。
聂菁珂依旧不断回头,眼神诡异地盯着那些标价几百万的抽象派画作。仔细体会了一番自我说服:画作色彩艳丽,的确夺目。
进入走廊,入目的是与酒店无异的两排房门。走廊没窗户,只有昏暗壁灯。
聂菁珂被抽象艺术震撼到,落在最后,因此留意到老员工只肯停留在走廊入口。她不动声色地绕到老员工背后,守株待兔。
老员工把几十把钥匙、三套灰色工装工作服递向走廊内的岳棂。
老员工不太耐烦:“随便挑三把钥匙,自己去试出对应的房间。你们回去洗澡换工作服早早休息,你们还得清理三天的蝴蝶蛹。”
岳棂看看聂菁珂和钟粧,在二人默认下随便拿三把钥匙,接过工作服。
老员工见状拿走剩余钥匙转身要走,却被背后聂菁珂壁咚在墙上。
老员工害怕极了:“你、你干什么?”
聂菁珂热情地将老员工往走廊里挤:“面试前你们说养殖园的规矩很多。我们已经正式入职,不如进我屋里慢慢说给我们听。”
“不是说过了?”老员工目光逐渐慌乱,“今晚你们好好休息,没事别到走廊瞎转悠。园长儿子胆子小爱玩捉迷藏。你们要是得罪他,就等着被开除吧!”
“园长?儿子?”聂菁珂还要细问,就听展厅外传来黄毛男、汪络犇、庄响阳与为首员工的吵嚷声。
“如果运气好,园长明天会亲自见你们。”老员工趁机从聂菁珂胳膊下逃离,钻进恰好开启的电梯。
聂菁珂记得对方说过电梯只有老员工能用。她没追老员工,而是看向展厅外花海中的黄毛男三人。
钟粧神色复杂:“他们……蚯蚓沼泽……”
岳棂很意外:“他们也来养殖园?他们有时间面试?能在天黑前入住吗?”
岳棂话落,就听到为首员工对黄毛三男说:“养殖园本次只招女临时工。两位女士情况很差,可以暂住玻璃暖棚。来人,送这位先生离开养殖园。”
说是“送”,可几百名员工们已经举起手中电.棍。
汪络犇和庄响阳听说能入住,高兴疯了,哪里在意黄毛男如何。他们劝黄毛男乖乖离开,然后乐颠颠地入住玻璃暖棚。
黄毛男此刻才明白身份牌的重要性,他看看人多势众的养殖园员工,只好退到花海外面。不甘心地徘徊着,不肯离去……
黄毛男对汪络犇和庄响阳嫉妒羡慕,可聂菁珂三人觉得汪络犇他们要完。
差点入住玻璃暖棚的钟粧心有余悸:“我看见你们探查过玻璃暖棚。”
“是有这么回事。你想确认什么?”聂菁珂瞧向钟粧。
钟粧连忙摆手:“没。那俩大小伙子的确坏,可……庄响阳还只是个孩子。”
岳棂看看钟粧,纳闷地摇摇头:“没什么奇特的。里面是培育的花和蝴蝶蛹。对比花丛中的蝴蝶蛹,它们还真是同蛹不同命。”
天色见黑聂菁珂三人不再在走廊停留,他们随机分配钥匙各自寻找房间。
钟粧房间在走廊最里面,他进入房间锁好房门,开始按着规定洗澡换衣服。
聂菁珂和岳棂住在走廊入口的第三间,恰好是走廊两侧、门对门的位置。
岳棂停住推门而入的动作,对聂菁珂说:“不太对。钥匙孔大得能塞手指,房门有两厘米厚?”
聂菁珂闻言瞅瞅钥匙孔,蹲下身顺着孔洞向内看去,恰好能看见房间内的大床。比起钥匙孔,更像是留给贼人窥窃的小洞。
“的确古怪。看高度似是给孩童准备的,老员工口中园长的爱玩捉迷藏的胆小儿子?”聂菁珂推开房门。
正对门的落地窗,窗边的大床,床头上用蝴蝶翅膀拼接的抽象画,敞着门没有镜子的洗手间,一股脑地映入眼帘。
岳棂见她开门,也打开自己的门。对门的两间房布局雷同,方向相反。
土包子聂菁珂是看热闹,岳棂却看得心底发凉,满脑子恐怖片情景。
岳棂声音颤抖:“洗手间为什么没有镜子……你看床头的画。新娘没有脸站着,新郎坐在轮椅上。”
听她这么一说,聂菁珂也从扭曲色块中看出一男一女,她琢磨着说:“和展厅里那些画一样,抽象派艺术品嘛。老员工说这些画很值钱,拍卖价几百万。”
岳棂:“……”这么想的话,还真就不吓人啦。
岳棂按开灯探头看房间里价值几百万的画:“我们也回房间吧,晚安加油!”
“晚安加油!”聂菁珂觉得有趣地学岳棂说话,与岳棂一道关上房门。
聂菁珂雀雀欲试地模仿岳棂按亮房间吊灯。她仰头望着头顶吊灯,眼瞳倒映着繁杂吊灯,眉眼染上接触新鲜事物的喜色。
很快房间内的大床、台灯,浴室内的水龙头淋浴坐便都被她祸祸一遍。
她还将那枚奇特的蝴蝶蛹弄出来摆弄了会儿。
蝴蝶蛹没什么反应。可聂菁珂确信她下午亲耳听到的声音绝非错觉。
最终她在半夜退却对家电的新鲜感,收起蝴蝶蛹,怡然自得地泡热水澡。她也终于在洗完澡后抽出时间,来研究破烂金属球。
头顶吊灯璀璨明亮。聂菁珂穿着养殖园的工作服,盘腿坐在大床上。
她将黄毛三人的系统球、破烂金属球一字排开。
黄毛男三人的系统界面,任务和进度消失,只剩硕大的红色预警:【5h后,您的玩家身份将注销、系统球将被回收。本轮副本结束时您会被抹杀。】
聂菁珂手指依次点过四颗系统球,暗自琢磨:
今天凌晨,黄毛男三人任务一失败变成鬼,他们被游戏判定为死亡。
他们脑海中是否已经出现怪物守则?这与他们坚持来到养殖园是否有关呢?
副本结束后他们会被抹杀。按照此规则,岳棂在上个副本结束时就会被抹杀。但是岳棂非但没有死,还成为她的队友。
当然她不希望岳棂死。也许是岳棂将灌木丛道具塞给她时,也许是岳棂挺身挡在她身前时……也许在更早时,她不想岳棂死。
回归正题。
游戏警告:玩家不可杀玩家。
黄毛男系统友情提示:玩家死亡24h,将随机掉落道具或技能点。
破烂金属球预警:不可让任何玩家或怪物知道身份,除非能将其杀死。
破烂金属球、岳棂钟粧的系统球,又当真与黄毛三人的系统球有所不同吗?
她该如何利用这些自相矛盾敌对的规则,渔翁得利,获取她想要的东西。
对门,岳棂听着聂菁珂翻箱倒柜的声音,立刻明白啦:“聂菁珂在寻找通关线索呢。我也不能落后,我也翻找翻找……”
岳棂找一圈没找到东西,反倒是越来越害怕。看床头抽象画害怕,把画倒扣过去。看门锁窟窿害怕,就搓卫生纸团塞进去。
岳棂最后缩在被窝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论是早已睡着的岳棂钟粧,还是大半夜图谋不轨的聂菁珂,都没注意到床头上的抽象派拼接画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黑夜沉沉,汪络犇与庄响阳天各一方地睡在暖棚两端,对彼此充满戒备。
可汪络犇没想到,他不仅很快入睡,还做起美梦。
汪络犇梦到明亮的玻璃暖棚内,又美又变.态的“聂菁珂”拎着电锯坐在他床头,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
他迷迷糊糊想:好多手。
现实中的玻璃暖棚光线昏暗。汪络犇哼哼唧唧地睡在地上。半人高的黑色虫子伸出几十只毛茸茸的爪子插入他的胸腔……
汪络犇梦中被拥抱,现实中被黑色虫子开肠破肚的同时间——
聂菁珂轻点系统的手指顿住,眉目间爆发出戾气。
她眼珠转动瞧向落地窗,落地窗倒影着她的身影,玻璃暖棚方向漆黑一片。
聂菁珂一股脑地将破烂金属球、黄毛三人系统球扔进白秧背包,并拉好背包。它们砸落在骨灰盒,又相互碰撞发出声音。
破烂金属球蓦地探出半透明的八爪鱼触须,表演接球杂技那样接住黄毛三人的系统球。三枚系统球化作光点消失,八爪鱼触须收回破烂金属球。
金属球短暂闪出虚拟光屏:【咕咕唧……能量补足……已开机……已关机……已开机……】
很是纠结无措的模样。
聂菁珂眼角余光瞥向背包,假装对背包内的情况不感兴趣,径自不紧不慢地穿好鞋,走近落地窗。
她尚未摸清养殖园的情况,不会冒着通关失败的危险违规踏出房门。她今夜仅能透过窗户,观望玻璃暖棚那边的情况。
聂菁珂踏出几步又退回床边,侧头困惑地盯着床头的拼接画,指尖隔着画框玻璃摩挲过画内轮椅男人极其抽象的眉眼口鼻。
玻璃暖棚内,庄响阳被惊醒,看向汪络犇的方向。
看清后庄响阳难以克制地发出“呕”声,惊动汪络犇。汪络犇敞着肚皮走向庄响阳。
庄响阳从地上蹦起来踹开汪络犇,转身拿起花架上的花盆砸碎暖棚的玻璃大门,不顾玻璃扎人护着头部闯出玻璃暖棚。
汪络犇被踹开飞摔在地,抽搐着吐出血沫。啃食他内脏的黑虫子翻了个身,从里面拉上拉锁那样拉上汪络犇的肚皮,“拉锁”两侧有爪子从里面戳出,“缝合”住伤口。
庄响阳目标明确跑到钟粧所在的客房落地窗,拍打玻璃:“叔?叔!是我。我是被他们逼的,我不想害人!叔!我罪不至死。求您开开窗户,让我进去躲几分钟,就几分钟。”
在他千呼万唤中,钟粧从玻璃内侧露面,他知道庄响阳还只是个上学的男孩,目前做的错事也真的是罪不至死。可他实在是被庄响阳坑怕了,艰难拒绝:“你……”
他回应刹那,玻璃外满脸哀求的庄响阳神色收敛。
钟粧只觉眼前一黑,再睁眼竟发现他正站在窗户外拍打窗户。
玻璃内是穿着养殖园制服的“钟粧”。
“钟粧”讥讽怜悯地望着他,做口型:对不起。
窗外的钟粧意识到什么,低头果真看到身上的衣服变成庄响阳的校服。
他要开口,有毛巾从后面捂上他的口鼻。
钟粧陷入黑暗前想到听过的美人蛇故事。美人蛇将头放在墙头,呼唤人名字,只要应答就会死……
昏迷的钟粧被人扔在地上,他身边是黑洞洞的通风管道。他被人推进通风管道,一路压碎无数蝴蝶蛹,滚向管道深处。
钟粧消失进通风管道,不远处的玻璃暖棚也重新归为平静。
良久,玻璃暖棚破碎的大门内蹒跚走出“汪络犇”。
“汪络犇”踉跄倒地,晃晃脑袋改走为爬,喉咙赫赫作响:“……女人……要……”
“汪络犇”爬向蝴蝶蛹形状的灰色建筑,紧闭的建筑大门竟然向它缓慢敞开。
展厅内精心排布的艺术品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玻璃罩内的蝴蝶似要展翅。
拼接画内坐轮椅的男人面孔愈发清晰,它抽象派的五官开始让聂菁珂眼熟。
像谁呢?
聂菁珂凝视拼接画的视线挪向房间门口的方向。她感知到汪络犇爬过展厅,爬进客房所在的走廊……
确切地说那个依然携带喜煞印记东西不是汪络犇,因为它散发着腐臭、花香的混杂气味。
与她白日遍寻不获的混杂怪物的气息异曲同工。
聂菁珂困惑地歪歪头,悄无声息地贴近房门。
她探究地顺着钥匙孔望向走廊,窥察爬进走廊深处的“汪络犇”。
“汪络犇”上身赤.裸四肢着地,狰狞的撕裂伤从他的锁骨割裂到肚脐。
按理说这种撕裂伤会让内脏流淌出来,可偏偏“汪络犇”的伤痕位置有从皮肤下刺出的黑色尖刺。黑刺如同从皮肤内部抱住撕裂伤的蜈蚣爪子,固定着“汪络犇”被掏空的躯壳。
聂菁珂瞧见“汪络犇”兴致勃勃地将眼睛贴上钟粧房门的钥匙孔,随后骂骂咧咧地爬回走廊入口,爬向对面岳棂的门口。
岳棂的房间内起初安安静静,随后响起床板颤抖的细微声音。
聂菁珂能想象出岳棂躲在被窝里发抖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可怜模样。
“汪络犇”不甘心地将眼睛凑到岳棂门板的钥匙孔。钥匙孔里是团卫生纸,不是入夜后的昏暗卧室,更没有睡在床上的女人。
“汪络犇”:“……”
“汪络犇”气急败坏发出低吼,野兽发狂般弓起身子,要对门板发起进攻。
聂菁珂目不转睛地盯着“汪络犇”身上仅喜煞可见的印记。她倒要弄清眼前的“汪络犇”是个什么怪东西,它的气味又为何如此繁杂。
她曲起手指敲击门板,并与门板拉开些距离。
“汪络犇”应声而动调转方向。它直勾勾望着聂菁珂门板上的钥匙孔。属于室内温暖的光线从钥匙孔里泄出,照在走廊上。
“有女人没睡觉。”它口水顺着无法闭合的嘴巴流淌,摇摇晃晃地爬向对面属于聂菁珂的房间。被黑刺缝合的伤口缝隙有黏腻绿色液体,成串儿地滴答在走廊地毯上。
“汪络犇”浑浊的眼珠充满淫.邪,滴溜溜转动着贴近钥匙孔,向房间内偷窥。
它看到深不见底的黑。
怎么会?它刚刚看到有灯光透出的!
与它对视瞬间,那片不见底的黑泛出揶揄笑意。
“汪络犇”忽地意识到那是从里看向外窥看的黑瞳。
有“人”在用它的方式静静地回看着它!!!
惊诧充斥它眼眸的刹那,尖锐的红指甲从钥匙孔内骤然刺出又收回!它偷窥的完整眼珠被插在指甲上,被带进房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