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动你
历代王朝的鼎立,都是建立在前度王朝的废墟之上。大昭也不例外。
大昭开国皇帝弘司,原是前朝大元的世家公子,后来揭竿而起,誓要推翻这个已被蛆虫毒瘤所啃噬的王朝。
风雨晦明中,曾经无比繁盛的大元,终于在三十年的战乱里覆灭。
开元一年,弘司大军入盛安前夕,大元末帝明隆自缢紫禁城登天楼。
弘司斩杀了大元所有皇室成员后,入主紫禁城,建立大昭,定都盛安府,称帝号元祖。
饶是当年的郎君公子已经成为华发帝王,年过半百,他仍是意气风发、不顾大臣的阻挠,在开元二年时,整军直指边境异族屠乞,可是军队还未出盛安城外,弘司偶发旧疾,随军的丞相鄢客下令停军,正欲送元祖回京急救时,元祖却已崩殂。
丞相鄢客领元祖遗诏,奉二皇子弘恪为帝。弘恪继位,年号为昌天,称帝平祖。
平祖在位期间,以厉法治国,平定前朝余孽,更是三次御驾亲征,合并了南蛮。可在亲征屠乞之时,于里汌被俘,史称“里汌之劫”,时人笑称“废帝”。
平祖被俘虏的三年时日里,其弟秦王弘献摄政,大昭无君而不乱,户有余粮,政通人和,河清海晏,是以盛世。史称“秦王盛世”。
昌天十三年,八戟玉燕军拼死护得平祖逃脱屠乞,回到盛安。“夺宫之变”,平祖复辟,弘献身死紫禁城。
昌平二十五年,平祖禅位,退居乾赢宫。其独子弘奕继位,号康祖。
西缉事厂,就在飘摇动荡的无君之国的时段里一夜而生。在“夺宫之变”中作为平祖最锋利隐晦的爪牙,蛰伏暗处,一击而中。西厂的威名远扬,这名终究不是太好听,百姓隐晦的称为“无间地狱般的地方”,朝廷官员则是能不提就不说一字。
西厂的主儿,只是天下之君的奴。须得是断绝情爱是非,不染半分尘埃,冷面冷心肠,一心向着君王的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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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般阴暗严谨的地方,竟然来了位钻天觅缝的人物。
西厂自来就是靠本事的地方,你若能在群狗抢食中争得一块肉,也便算是主子瞧着你有出息,多给你些肉羹。
可这个五天前从天而降的小子,不说西厂里没见过他,饶是有心人去南北镇抚司查调这小子的名讳档案,也没打探出半点消息。
不说这“来历不明”,他一来,便穿着玄红飞鱼服,配的是上好的秋水雁翎刀,职位称的是千户大人。
之前西厂唯有两位千户,谢、周二人那可是众人都见识过本事的,“黑白无常鬼”也不是白叫的。
可这小子,一来,领的便是千户的俸禄,而且还是跟在督主身边的位子。众人瞧着,心中都有口怨气。
可眼见这小子既生的如花似玉,白净的让人挪不开眼,偏若是带着几分笑意,更是霞明玉映。众人私下也就各自不满道——这人生的好看就是不一样,要我是这西厂的主子,我也愿意天天瞧着好皮相,不说实用,也能解解眼饥啊。
可旁人又笑道——听听你那一股子酸味!若是如此,咱们那督主还不如天天佩着镜子,时时盯着自己的脸,更是解饥啊!
众人还在廊下邪念得说着混账话,突的听见不远处的转拐处听到一声轻笑。
“周大人,你觉着,是不是最近西厂过于闲暇了?都有这么些个腌臜人廊下学着老鸹(乌鸦)浑叫,我瞧着,要不,送去明狱司关几天?”
声音淡笑,一听,都知道是那个钻天觅缝的小子。
众人心惊,起了一身冷汗。
周春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只听他回道:“我看,不如——直接拔了舌头。免得杂舌,惹得督主烦心。”
廊下众人连忙赶趟儿的飞奔着捂住脸跑了。跑出良远,众人这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你说,周大人和那拓欢不会瞧见我们长什么样了吧?”
“不、不可能。若是真要收拾我们,哪会说这么多废话?”
“那、那——咦,不对啊,周大人不是前日才去了陵川吗?怎么今天还在西厂?”
“对...对啊......”
长廊下,谢乔探出头去,瞧着人影都没有的庭院,不由回头一笑:“拓兄啊,你学春深说话倒是连我都分辨不出来。”
只瞧着那身穿玄红飞鱼服的玉面小郎君负手立着:“周大人历来克己奉公,动起手来毫不含糊。若被周大人逮到,自然够他们担惊受怕一阵子了,不再乱说话了。”
谢乔笑道:“你如今可算是督主身边的红人,自然是众矢之的啊,拓欢兄。”
妥欢入西厂,自己随意改了个姓,便叫做拓欢了。
“谢大人,可别乱说话。若是被督主听见,督主肯定会以儆效尤,破了这没来由的流言。那时受苦受难,皮肉之灾的可是我啊。”妥欢微皱眉,苦笑道。
谢乔笑了笑,又问道:“那你方才怎么不学学督主?”
妥欢抚了抚冠帽,回道:“督主的性子,谢大人还不知?若是听到这话,那还不是二话不说便就要了他们的性命,我可没那本事一招制人于死地。”
谢乔哈哈大笑,随后走近了轻声道:“这惟妙惟肖的口技,也教教我呗。”
妥欢心中一动,回笑道:“这可是我的绝活啊,为了学这个,我可没少受苦。谢大人想学,我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怎么?还要我这穷鬼给你送银子,你才教我啊?瞧瞧,你这同僚啊,可是穷的两袖清风,唯有这张脸还能值得几两碎银子——”说着,谢乔挥了挥袖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得招人嫌弃,“你若是不嫌弃,我也能睁眼闭眼,从了你啊~~”
妥欢嫌弃的对他一笑:“谢大人说笑,我可高攀不上。”
“那你要什么?”听到不关钱财,谢乔一喜,站直了,问道。
“我要去案牍库。”妥欢看着他,说道。
谢乔一愣,眨了眨眼,随后微歪头,笑道:“你该知道,案牍库不是寻常人能进的。”
西缉事厂的案牍库,有大昭所有暗支线路,尘封已久的大臣把柄,甚至宫廷丑事也囊括其中。但案牍库却也不是常人能进的,若不是有提督所赐的令牌,无人能进。而如今的案牍库,则是由千户谢乔管理。
“不过,我倒是能为你开条后路——”谢乔挑眉,笑道,“你告诉我你想要要查什么,我去帮你查找......”
妥欢听到这话,不由想起自己以前在清河拜过的师傅,心中思索了下,终是开了口:“此事本不该劳烦谢大人的。只是已过五年了,我时常想起当年在清河拜的师傅。”
“师傅?”
“对。我只晓得他叫张夫子,是走街串巷卖艺的武夫,行当里有杆红缨枪。”
谢乔笑了笑:“行啊。我帮你。”
妥欢也笑了笑:“本来不过一个玩笑话,谢大人当了真,要帮我的忙。我自然得成了你的恩情,虽说这个哪里用得去西厂的案牍库查找,可也算是我的心事。自然找不到就算了。”
谢乔深深看着妥欢,拍了拍妥欢的肩头:“你我同僚,互帮互助自然应当。”
妥欢一笑,又瞧着从长廊处匆匆而来的长今,唤了声:“长今!这儿!”
长今听到这声音,向着这边小跑过来,弯腰向着两位身穿飞鱼服的千户大人行礼:“长今见过谢大人,拓大人。”
“嗯。你怎么跑的这么急?督主有吩咐?”谢乔瞧着跑的脸红的长今,问道。
长今摸了摸额间的汗,回笑道:“谢大人说对了。督主吩咐,命——”
说到此,长今眼神看向了站在后方的妥欢:“——拓大人随督主入宫,觐见陛下。”
入宫?觐见陛下?
“只有我一人?”妥欢微皱眉,问道。
“是。”长今点头道,“请拓大人赶紧随督主入宫。”
妥欢不由看向一旁仍旧淡然的谢乔,心中不由一紧,想起当年被逼入宫,手抚上腰间的秋水雁翎刀。
“妥兄。去吧。”谢乔扫过她紧握住刀柄的手,看向她,一支手攀在妥欢的肩膀上,笑道,“都多少年了?即使你生的貌美无双,可哪有那么多人记着。”
妥欢皱眉,微抬眸看向他——我可不是担心这个。
谢乔挑眉,一副十足江湖痞子的模样,笑的开朗,声音低了低,但仍是带着笑:“何况,你如今,可是西厂提督的人,谁敢动你?”
妥欢心中微震,随后勾出笑意,伸出手拉下谢乔攀住自己的手:“谢乔兄说的对。”
谢乔毫不在意,微抬头,笑回道:“走着?”
妥欢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