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妈妈
温书的腹诽被一阵轻咳打断。
“小屹啊，不介绍一下？”
说话的是那位年长的医生。
祁屹被介绍相亲的事不是秘密，他刚请假赴约，吃完饭回来就带了个姑娘，还是个漂亮姑娘，任谁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明知故问，不过是给祁屹创造一个台阶。
同时投来目光的还有穿护士服的小姑娘，她似乎也在等祁屹的回答，视线却在温书脸上停留很久。
“这位是张医生——”
“这位是温书，刚才是她送我来的医院。她……”祁屹迟疑一瞬看向温书，眸光闪烁又隐没，随即平静地移开眼，“她是我的高中校友。”
话落，意外的不止张医生，还有温书。
在他迟疑的那一秒，温书就意识到他是在犹豫是否要将他们相亲的关系摆上明面。
在饭桌上，她表明了自己对这场相亲的态度，他不说出来就是不想让她徒增不必要的压力和事端。
对此她并不意外，因为先前她就足够认识到这个男人的绅士和妥帖。
真正让她意外的是，他是用“高中校友”的身份介绍自己。
要是没记错，她没有告诉他自己也是秋高毕业的啊？难道这也是宗妍说的？
张医生一头雾水，但他的立场也不好深究，几人不深不浅地聊了几句，温书便提出要离开。
“祁医生，你的自行车还停在路边，先去把车取回来吧。”
送佛送到西，温书说自己顺路可以再搭他一程。
祁屹本想拒绝，但温书的语气俏皮又坦然：“你的车好像没锁，再晚点说不定就被别人骑走了。”
现在没那么着急，他完全可以步行过去。
但最终祁屹还是坐上了她的副驾。
大概没人注意到随处可见的绿化带停了一辆没上锁的自行车，远远的就能看见它还好好立在原地。
祁屹下车，对温书道谢：“麻烦你了。”
温书笑笑，没当回事。
一上午都没抽烟，这会她的喉咙有点痒。趁这个停车空档，温书干脆摸出大衣口袋的打火机，解开安全带下车。
已经是下午一点，难得出了会太阳，马路地面的水渍被晒干，已经没有出门时那么冷。
防晒什么的已经被温书抛在脑后，她面对着光倚在车边，轻磕烟盒弹出细长烟身。
打火机是她两块钱随便买的，没用多久就没了油，温书虚虚一拢，咔哒咔哒按了好几下才勉强点燃。
深深吁了一口，指尖最远处的火星明灭。
祁屹推着自行车走过来，就看见她烟雾里半眯着眼，夹烟抵在唇边的慵懒模样。
温书注意到他的视线，毫不避讳地邀请：“来一根？”
祁屹摇了摇头：“我走了，你路上慢点。”顿了顿，状似轻描淡写道，“少抽点，会影响睡眠质量。”
说完，他也没管温书的反应，长腿一抬跨坐上车离开。
已经很久没听见有人因为抽烟规劝她，还另辟蹊径从睡眠角度出发，一副煞有其事的认真模样，好似担心她会抵触说完就走像极了落荒而逃。
温书不禁失笑出声：“男妈妈？”
烟身堪堪燃了一半时便被她掐灭，倒不是因为他的话，她平日抽的就不频繁，适度几口解瘾即可。
-
回去之后，温书一五一十将中午的经历转述给宗妍，下定结论告诉她这次相亲没戏。
宗妍下午没课不用太早去学校，午饭之后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这会刚醒趴着身子迷迷瞪瞪听着，在温书提到开车送祁屹去卫生室的片段时瞬间打起精神，满脸吃瓜的好奇，对“没戏”言论置若罔闻。
温书懒得说太多，扯了毯子给宗妍盖好就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隐瞒了要搬家的想法，因为宗妍听了肯定又要和她着急，不如先斩后奏，搬完了再说。
岑若若的效率很高，没过两天就给温书发来了一套合适的房源，询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去现场确认一遍。
温书看了眼待办事项里的标记，把看房的时间往后推了推。
后天，是于宽导演最新筹备影视项目的试镜日。
早在半年前她还没经历解约一系列风波时，于宽就给她发了试镜邀请。
“如果你有方向了，来找我。”
于宽给她的邀请无法跨越公司，友恒又向来和他不对付，经纪人安迪得知后第一时间就打消了温书的蠢蠢欲动：
“于宽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进组前先封闭个半年，期间还面临随时被更换的风险。有点风骨的导演不接受带资进组，他倒好，塞钱进的来者不拒，可一个不高兴就把人踢了，白嫖吗？”
安迪颐指气使，究其原因不过是她手里另一个友恒力捧的小花之前花钱进了于宽的项目结果被毫不留情地退货，花的钱打水漂不说，耽误的时间如果改接别的剧本或代言完全可以创造更多金钱价值。
“我不介意花钱买机会，但你接不住也怨不得我。”于宽这么表示。
可于宽的身份背景被扒了几圈都没点溯源，有传言他背后有深不可测的势力支撑，友恒赔了夫人又折兵却敢怒不敢言。
“你没有时间浪费在他手里，收收心，最近我给你谈了几个新本子，都市偶像剧，人设也比较吸粉。”
温书没有选剧本自由，安迪所说的吸粉也是男主吸粉，角色给了公司新签的流量，傻白甜女主充其量算是方便观众代入的摄像头、推进剧情的工具人。
这种类型的网络剧她接了不少，她确实不用太费劲去诠释角色。
时间一久，她心底那点本就不多想踏出舒适区的野心也就被磨得差不多了。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算得上一无所有。
温书突然想起她宽慰宗妍的话：“我不想再做女明星。”
这句话还有后半段她藏在心里的潜台词：“我想做能沉浸在不同角色千姿百态生命形式里的女演员。”
这应该就是于宽和她所说的方向，她想。
试镜地点在更南方一座城市，温书先开车去了市区，再高铁换乘到邻市坐飞机。
她只带了那只放在房间角落的行李箱，从北城什么样带来，此刻就什么样带走。
目的地未知，但她清楚自己随时会出发，所以里面的行李她并没有拿出来收拾过。
落地到达酒店时间已经不早，温书在便利店随便买了点面包果腹，为了保证明天的试镜有足够精力，她吃完药就爬上了床。
剧本她早就滚瓜烂熟，直到困意来袭的前一秒，她的脑子里都在无声预演。
太过专注以至于她睡前惯性划掉未读消息的红点，完全忽略了聊天软件弹出的好友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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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久没感受过紧张，在去试镜现场前温书找到吸烟区连抽了两支。
她不喜欢太重的烟味，抽的也是偏淡口，可吸得太急大多没来得及过肺，她被呛到咳嗽了好一阵。
直到内心那股久违的悸动感平复，温书才推门准备离开，打算再去外面透会气。
“他怎么不去死！”
刚出吸烟区，一道咒骂声就抢夺了温书的注意。
不远处的窗台边，身穿黑色ol的女人咬牙切齿般挂断电话，她也察觉到温书的存在，两人视线短暂交汇。
这次试镜非公开，不会有媒体参与，但保险起见温书先前还是准备了口罩。
只是她刚抽完烟，口罩半挂还没来得及重新戴好。
对方显然认出了温书，上一秒还激愤的情绪几乎是顷刻间烟消云散，嘴里念念有词着快步朝她走来，暗金卷发摇曳出的风情被她的高跟踩在脚下：
“你、你你，是不是那个温……”
“温书。”
见逃不掉，温书干脆直接承认。
“对，温书。你好，我是沈汝音。”她递出一张名片，“你现在有经纪公司了吗？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卓腾。”
未曾设想的展开，温书接过名片，目露戒备。
当初签给友恒温书处于劣势方，事急从权以至于解约时翻了个大跟头。
温书暂时没有另选公司的想法，刚要婉拒，沈汝音却先发制人：
“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一直有关注你，上个公司给你遗留的难题你到现在都没有解决，除非你改行不然这些都是你职业道路的障碍。”
她没给温书开口的机会：“我还有事现在来不及和你细聊，你有想法记得加我wechat。”
沈汝音在耳边举着手机离去，温书低头，看了眼名片。
卓腾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艺人管理部门沈汝音。
从友恒挂出和她解约的消息后，温书的邮箱里就有好几封向她抛橄榄枝的邮件，她一直置之未理。
她先前没听过卓腾的名字，但这个做事风风火火的沈汝音倒是勾起了她几分好奇。
温书将名片收好，现在还不是她考虑这些的时候。
她要试镜的角色是剧本里的女三号，这是一部偏群像的文艺片，秉承于宽一向的风格，不堆砌大道理，没有沉重的情绪内核，通过小人物的视角单纯地演绎好一段故事。
女三在这个戏里是个充满矛盾的人物，她经历风尘，羡慕女主小哑巴灵魂的纯粹，嫉妒小哑巴能收获男主的青睐，又贪恋以知心姐姐的身份陪伴在男主身边的特权。借别人的手段对女主使坏，以为自己隔岸观火能独善其身，殊不知她也是别人谋划里的一环。
她拧巴、阴暗，藏在看破世俗的壳子里深深渴望着救赎。
试镜的两个片段，一个是男主找到女三询问如何给小哑巴准备惊喜，她借着帮忙的名义向男主吐露她对爱情的所有幻想，却只能看着男主眼中盛满对小哑巴的爱。
另一个片段，是女三被设计失手捅伤小哑巴被男主撞见，她过往对女主一切的算计摆上明面，面对男主不加掩饰的憎恶鄙夷，她第一次自我剖白。
将复杂的情绪外化表现，是这次试镜对温书的最大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