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
01.
被前任甩了的第二天,我一个人收拾完全部家当搬迁到了宫城县。
你问我为什么是一个人,怎么没有家长陪同?
因为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继承了父母百亿遗产的孤儿。不光是我的直系血亲,连我的旁系亲戚,也都灭绝了。
“津岛”家是真的只剩我一人。
说来也巧,在我重生前,我的原姓也是“津岛”。但重生前的其他事,在我脑海里就像上了锁的箱子,附着一层灰蒙蒙的雾,什么也想不起来。
只能记得一个人的名字,在为数不多能回想起的记忆碎片里,是一座死气沉沉的传统日式住宅,一个黯淡无光的房间,两个稚嫩的孩童缩在一起窃窃私语。
身躯小一点的女孩紧紧攥着男孩的衣角,唇瓣翕动,好似在说些什么。
我的记忆正是这个小女孩的视角,抬头往上看,是那个黑发男孩,房间摇曳的烛光映出他如古井般无光晦暗的眼眸。
女孩——我喊着:“阿治弟弟。”
说起来,我前任的弟弟也叫“治”。而我也先是与治相识的。
毕竟我国二转来的时候是和他同班。
当时周围全都是陌生人,在全班的目光洗礼下,作为中途插班进来的学生按照惯例被班主任领到前面做自我介绍。
介绍什么好呢?我拿起粉笔在黑板上认真写下我的名字,虽然这个世界里我的一切都可以说是假的,但我的姓氏还是真的。
“津岛祢生”。写完后我转身面对台下的同学,“请多指教”。
所以没必要说那么多的吧?反正我也是随便挑了个离家近的学校,塞钱进来体验一下普通国中生的日常的。
班主任还没反应过来,迟疑道:“不再多说些什么了吗?津岛同学?”
我垂眸,思索片刻,“那就——以后还请你们一直叫我的姓称呼我,直接喊我的名字我是不会答应的。”
台下一片哗然,就留班主任也不禁背地淌汗。
搞不好这位关系户真的很不好惹啊?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都是这样的想法。
可我只是因为,我的原名并不是“祢生”,别人要是这样称呼我,我很难回应的。
但是——也曾经有人这样呼唤过我。
是那个“治”。
我想不起来他为什么会叫我“祢生”了。
明明这不是我的名字,好奇怪啊。
我走到教室里最后一个空位旁坐下,注意到我的同桌是个黑头发男生。
他似乎注意到我在打量,偏过头来主动开口:“新同桌你好,我是宫治,请多指教。”
“osamu?”
我一字一顿,放慢了发音,好像每个字母都被牙齿死死地咬住。
宫治一脸疑惑,他的名字有哪里不对吗?
而且……他悄悄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新同桌,看起来是很孤傲的高岭之花一样的存在啊。
等下课后和侑那家伙吐槽一下,他班里新转来的转校生是个超级不好惹高冷美女,还是靠关系进来的。
难不成她是哪里的大小姐?
不然怎么莫名感觉,新同桌看谁都是目中无人的样子?
想到这里,宫治又偷偷看了一眼从刚才知道他名字起就陷入某种头脑风暴的黑发同桌的眼睛。
第一个想法还是那个,好空洞的黑色眼睛。第二个想法是,他的名字应该不是很奇怪吧?
我在思考我记忆里的“治”也一起重生的可能性是多少?因为我都能重生,他未必没有可能。
这样想着,我试探性开口问他:“你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宫治:“我是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叫宫侑。不过他在隔壁班。”
“治”也是有兄长的。我不免又看向同桌,他也是黑发啊。
他会不会是我的“阿治”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开始默默关注起他的日常生活。之后自然而然就结识了他的双胞胎哥哥宫侑。
而就在我听见宫侑的开口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就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后又被揪在一起。
短暂性地呼吸不上来,也有点耳鸣的症状。但我知道那不是疾病,而是我过于激动产生的连锁反应。
我站在宫治身边,死死地盯住他。
“你是宫侑是吗?”
我突然插上双子的话,引得他们两个一同用诧异的目光看向我,宫治的目光里还带点困惑与担忧。
我抬头仔细观察宫侑的容貌,黑头发,银灰色的眼睛,几乎和弟弟宫治一模一样的脸。
“你为什么不叫治?”
“哈?因为治那家伙叫这个啊?”宫侑奇怪的眼神落在我的身上,他还转头对宫治直言道,“你的新同桌怎么有点神经兮兮的?”
宫治:“蠢侑你这样说津岛同学很不礼貌啊!妈妈教你的你都忘在肚子里了吗?”
“猪治你凭什么一副说教我的架势啊!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要你管吗?!”
“你说什么?!!想打架吗!”
“我看是你想打架吧!!!”
宫侑已经上手挥拳了,被宫治反应很快躲过去并出其不意地一拳打中下巴。
最后发展成大混战,双方都动了真格。
不,或许也只是雷声大雨声小,空有架势罢了。等到他们结束斗殴后,两人脸上都挂了彩,但都不是很严重。
我就在旁边目睹全过程。
为什么宫侑不叫宫治呢?
看完他们打架,我的心里还是萦绕着这个疑问。
虽然双子都是关西腔,但宫侑一开口,还是能让我联想到灰暗房间里的那个男孩。
就是性格有点太活泼了,我的“治”一直都很安静听话的。
知道我喜欢雪,会在冬天跑出去,再手捧一堆雪地回来,在我的榻前举给我看。
还知道我喜欢雨后的山茶花,会到别的地方找到折下来带回家给我用花瓶装起来。
朦胧的记忆在一点点地浮出水面,我又看见了那个庄严肃穆的住宅,这次有一个看不清脸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我和治的面前。
我看着他一把拍开捧着快融化的雪的治的手,又挥手打碎花瓶,艳红的山茶花被摔成了好几瓣。
我听见他带怒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修治你是不乖的孩子!你的双胞胎姐姐病痛缠身,不能接触阴冷之物!”
治低下了头,轻声说着:“父亲我错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父亲”还在继续责备:“还有这束山茶花!这是不详之花!断头花!你想诅咒你的亲姐姐吗?!”
治的身体颤了颤,头低得更深了,连道歉的声音都好像熄灭的烛火一样暗淡了下去。
“我真的知错了,真的不会有下一次了。原谅我吧父亲,修治会一直做听话的好孩子。”
他又把视线投向躺在榻上虚弱得说不出话的我,眼底似有一团微弱的火苗在燃烧。
“我永远都不会想诅咒姐姐,姐姐也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的。”
我好像在看着一个无助的幼童正哭泣,可是我也没有听见任何抽噎的声音。
但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却是一片凄凉的恐惧。
啊,我也会像这破碎的山茶花一样凋零吗?
会的吧。以我这越来越残败的身躯。
在能看见的回忆的最后一秒,那个男孩朝我走了过来,慢慢地握住我冰凉的手。
他说,“你是我的‘祢生’,你不会离开阿治的,对不对?”
我好想给他一个拥抱,但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