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不善谈俗世
交代完南玥,南毓匆匆回了天界,路过柳卮言的仙府夜阑听雪阁,便想起前些日子他上门拜访柳卮言的事。
柳家冠绝天下的人神,卮言上仙。他的出身和天资都令南毓无比羡慕。南毓想起初到天界时,小仙娥们向他讲述着柳卮言的佳话。
“卮言上仙可是天赐的一副绝顶仙骨,束发之年即飞升成为人神,连雁北江家的江芷兰的资质也远不及他。”一仙娥道。
“听说卮言上仙还为人身时,十三岁就弹得一手好琴,书画棋艺也颇通,十五岁收服万象灵飞升,不靠龙脉之力渡过天劫。”另一仙娥说得眉飞色舞,眼含秋波,“更重要的是,卮言上仙还生了一副绝美的容貌,这整个雁北,就连天界,也寻不出能比他还俊美的人了!真可谓是文武双全、惊才绝艳!”
其他仙娥们一听,更加起劲儿地议论着,都想一睹这卮言上仙的绝色容貌。
不过南毓却深知,这卮言上仙的脾气着实古怪的很。
柳卮言虽是一众仙娥们倾慕的对象,却不知为何,天宫中倒没几个神仙愿与其交好,除云霁之外再无人与其深交。
对初到天界的南毓来说,听闻如此有厉害的上仙,他自然想要结交一番。于是递了许多请帖过去,准备在仙府设宴,与之把酒言欢,推心置腹一番。谁知柳卮言一点回应也无,丝毫不给南毓面子。
南毓知道自己是小门小户上来的,又初来乍到,别人上仙不理睬也是正常,遂打算亲自上门一趟。他想,若能与柳卮言交好,那对南家后人的将来不也有更多好处吗?
只是柳卮言的仙府位置偏僻,南毓在九重天绕了许久才找到,心道这柳卮言这么受云霁重视,怎得给他安排了个如此偏僻的仙府?
可他不知道的是,当初这最偏僻的位置还是柳卮言自己寻了云霁要的,云霁起初也不解,但后来了解了柳卮言的为人,才知他为避开天界众仙特意为之。
早从其他小仙中得知柳卮言是个才学绝艳之人,南毓到了雅致绝伦的夜阑听雪阁,才亲眼得见这仙府主人的一番风骨。
前庭弱柳青槐拂地,亭亭立于银台之上。青阶玉堂,金璧飞檐,又是玉栏回廊,绣柱高耸,无处不玲珑剔透。庭中空旷,唯有一玉壁静静而立,南毓上前去,只见玉璧上刻了些诗:碧涧泉水清,寒山月华白;默知神自明,观空境逾寂。
正思忖着这诗句的寓意,一声嘹亮的犬吠自南毓身后传来,还未来得及看清他便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扑倒了。
紧接着,南毓感到自己的脸被一条满是哈喇子的舌头舔来舔去。
南毓吓了一跳,睁眼一看原来是只大犬正在舔他。
“十二,不得无礼。”一个男声响起。这只名为十二的大犬乖乖地将舌头收了回去。
南毓看向柳卮言,面前的男子面若桃花,俊美逼人,比女子还要美三分。
当真是世间绝色,南毓心想。
可这样绝色的容颜,通身上下却丝毫没有妖媚之气,反而越发气质非凡,缓步而行来犹如净世青莲一般,扫尽世间尘埃。
柳卮言眼含微微笑意,“玄毓上仙,家犬真是失礼了。”
南毓摆摆手,“无妨,卮言上仙的仙宠倒是很热情啊!”
“它唤作十二,已跟了我多年,只是时不时仍是野性难驯。”
柳卮言看着通体雪白的伸着舌头哈气的十二,无奈道:“刚来这里时它还差点将人咬伤。”
天界与妖界的结界是憎悟天,不知怎得憎悟天结界出现了裂痕,导致许多妖物潜入天界作乱,柳卮言奉云霁之命前去捉妖,十二就是他路过憎悟天追杀狡怪时捡到的。
柳卮言见到十二时,它还是一只幼犬,满身伤痕,奄奄一息。他虽不知这小犬为何出现在这,但若任由它在这里,恐怕很快就会被妖兽吃掉,遂顺手带回了仙府。
回到夜阑听雪阁,柳卮言悉心照顾了三年,这小犬才几乎恢复如初。
小犬一日日长大,逐渐显露了兽类本性,不是偷偷在仙女的衣裙上咬个洞,就是跑去闹腾其他神仙,常将天宫闹得不得安宁,害得众神仙苦不堪言,纷纷来找柳卮言要个说法。
只是这后来柳卮言生生饿了他十二天,它便乖乖认罪,再不也敢闹事。
“以后你就叫十二吧!长个记性。”柳卮言这么对小犬说道。
柳卮言原本也想将十二送走,可奈何这小犬一靠近憎悟天便开始狂躁不安,瑟瑟发抖,柳卮言猜想这小犬想必是在这里受了伤,才如此害怕。
柳卮言也曾猜测过十二的身份,可查来查去,也实在没查到妖界有犬妖一族,久而久之也就作罢。柳卮言因喜静,不愿有人打扰,所以一直独居在偏僻的夜阑听雪阁,干脆连仙童也不要。十二虽闹腾,却也纯真可爱,这么久的陪伴倒是让柳卮言也渐渐对它有了感情,索性舍不得送走了。
南毓见柳卮言定定地站在自己面前,心想哪有让客人站门口这么久的,算哪门子礼数?
南毓哈哈大笑,“无妨无妨,我怎会跟十二计较?今日登门叨扰上仙是玄毓早闻您的大名,仰慕已久,已在仙府中设好了宴席,近年更寻得了些珍稀法宝,但玄毓一介资历尚浅的小仙,还不知如何使用,想向卮言上仙请教一二,顺便也一同探讨修炼心得,共论仙道。”
柳卮言微微一笑,“我素来独来独往惯了,平时帮云霁处理各界事务倒也腾不出时间,就不劳玄毓上仙如此费心了。”
南毓没想到他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十二听着二人对话,突然跑进屋内边嗅边转悠,在一堆物件中叼起那些被自己咬得稀巴烂的请帖,摇着尾巴蹲坐于二人面前。
柳卮言心中无奈叹道,你这坏犬,竟一点面子也不给我。
“原来是这狗子将你的请帖咬坏了,待我好好训诫训诫它,玄毓上仙莫要见怪。”
南毓见状,心中虽生气,却也不敢发作,只好微微一笑,“这神犬可爱灵气,是个好仙宠!”
见柳卮言并不接话,只眼中含笑看着自己,南毓只好拱手告辞,“那玄毓就不打扰卮言上仙清修了,告辞。”说罢大步离开了夜阑听雪阁。
“慢走不送。”
南毓走在路上,心中不忿。
柳卮言这般推脱,必是不愿与自己结交。这柳家人眼光可真高,不过拉拢不来的人他南毓绝不会强求,何况对方是柳家的人,又是最早飞升的,资历比他可高得多了,瞧不上自己这样的小门小户很正常。
送走了南毓,柳卮言略显疲惫,叹道,“可算送走了。”
十二歪着脑袋,“柳卮言,你不想去看看他有什么宝贝吗?我还挺好奇的。”
柳卮言笑着摇头,“你真以为他邀我去看稀世珍宝?”
十二眨了眨眼睛,“请你吃饭?”
柳卮言扒拉着狗头,“玄毓此番想必是为拉拢我,在天界,上仙之中也不乏有私交甚好结成群的,只是我素来不爱参与这些私交,何况都是些费时费心的做派,还不如去憎悟天附近多铲除几个小妖。”
南毓的小算盘,柳卮言很清楚,他是柳家第一个飞升的人,等于是柳家的老祖宗,自然在柳家最有话语权。若他与南毓交好,江柳两家是世交,柳家帮了他南家,江家也不得不帮。这样一来,他南家便能借着两大世家之力赶超其他世家,一跃与江、柳二家并成世家之首。
南毓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如今南家后人许多年在仙门试炼中都一无所获,全族指望着他,他自然要为后人谋些好处。
飞升后,人神的道法仙术可被供养在九重天的瑶池净水中,当人神修为不断突破时,自家的道法仙术便可随之一起突破。这样的规则就让强者更强,强者的后人继承了家族的仙术,自然也比旁人更强。
可自己有多少能力南毓是知道的,南毓近年修炼也处在瓶颈期,因此就指望着南家后人飞升在天界帮衬自己兴盛南家。倘或族中有多人飞升,几人一同修炼供养道术,即使其中一人修炼得慢些,但也比只有一人供奉道术强得多。
南家后人的资质南毓是知道的,如今有望飞升的也就南玥了,若是有大世家帮衬,南玥想过仙门试炼第一关就不成问题,将来,再靠着大世家的力量将南家的后人助了起来,他也算不负祖先的期望了。
谁曾想柳卮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
“大家之人,果然高傲的很。”南毓干笑了一声,笑自己太过天真,会幻想柳卮言跟自己结交,维护他南家的人。
可南毓不知道的是,柳卮言自飞升后一直未与柳家联系过,更别提在柳家有话语权之类的事。
十二见柳卮言不是一人待在仙府摆弄他在人间淘来的小玩意、作诗写字,就是跑去人间逛逛,偏偏不回家,遂问他:“你不会被柳家除去族谱了吧?”
柳卮言笑笑,眼中却有些悲伤,“早些年回去过的,只是回去后,亲眼目睹了老态龙钟的爹娘去世,而我却还是那副十五岁的模样,虽然生老病死是人必经之事,可这种眼看他们离去,又无能为力的心痛,至今都还困扰着我。”
“回去了,见到了,又能怎样呢,他们最终还是会离开。”柳卮言语气平淡,其中却有掩不住的苦涩。
“这大概就是人神的诅咒吧,看似飞升辉煌无比,却承担了更多无可奈何。”
南毓想起与柳卮言为数不多的交集,心中含着一股气。刚回了自己的仙府,仙童就递上了云霁用法力幻化的帖子,唤他前去金霞宝云峰附近。南毓看了信也不耽误,腾云快速向天界以东飞去。
金霞宝云峰位处天界东边,是天界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日光穿过厚厚的云层,云雾环绕在宝云峰周围,站在山峰顶端向下看去,尽是一片美丽绚烂的金色云海。
柳卮言落下一子,云霁定睛看向棋盘,随即扶额苦叹,“输了!”
“从前还得空与你切磋棋艺,如今忙得愈发不得闲,这棋技当真是越发退步了!”云霁苦笑。
看见柳卮言也在,南毓心中不悦,但又无可奈何,毕竟柳卮言与云霁交好,修为又高,自然得云霁重用。
“玄毓上仙也来了,请坐。”云霁收了棋盘,客气道。
南毓微微躬身,面带微笑,“不知云霁上神寻我所为何事?”
云霁皱眉,“天机楼近日连番出现异样,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想唤二位上仙与我一同前去看看。”
天机楼是天界众神观天象、三界六道运转情况之地,里面放着九重天界最珍贵的法宝五行宗镜、天星轮,分别以观三界六道运转情况及三界天象,原本此地只允许神进入,然而云霁作为天界唯一的上神,处理天宫诸事已经颇为繁忙,这五行宗镜共有六十四层,每层又分为好几方内容,实在看得他头疼,如今天界有了柳卮言,这南毓也算是得力可信之人,云霁遂带着他们二人前来一观。
“寅位的岁君元神在山位叠的是凶星,还是岁破。”柳卮言细细查看了一番五行宗镜,面色凝重起来。
“大破大凶之兆!”南毓皱眉。
“是了,山位对应的是人界和天界,可天界我看着又实在没什么异样,那么问题应该就在人界这里了。”云霁道。
“上神!上神!”云霁仙府里的仙童飞霜急急奔了来,“上神,您放在里屋的那本册子忽然自己翻起了页,还散着妖气!”
三人闻声,忙赶向云霁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