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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往生现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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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常在仙府理事的云霁常不得闲出去逛荡,索性在仙府种了不少香气馥郁的奇花异草,理事心烦时除了柳卮言的琴音,便全靠这些花香解忧了。云霁刚到自己的仙府万花闲静园,连连快步惊呼,衣袖生风,将平时最悉心照顾的花草都带折了,“往生簿!往生簿!”

柳卮言与南毓对视一眼,心下皆惊,一同奔向内室。

万花闲静园的内室摆着一个极为精致繁杂的台子,台子上盛着一本封面奇异的册子。

仙童飞霜慌张地向云霁回禀:“近日我按例给放往生簿的锁净台中添入瑶池净露,可低头每每添时总觉得那册子似乎在翻动,抬头又不见它有动静。”

“直到今日添净露时,那册子果真自己翻动了起来,还冒着妖气在锁净台中挣扎不止!”飞霜惊恐道。

“这不是妖气,是邪魔之气。”柳卮言若有所思,忽而想起那魔头枢珩先前与他说的话,心道莫非跟那家伙有关。

“可往生簿本是神物,以天地间的清气汇成,以至暗之气修炼的魔想来也无法操控它,怎会被魔气所侵呢?”南毓不解。

云霁长叹一声,“曾经,它确是天界神物,记载着人世间所有人的生死之事。可它自万年前神魔妖三界混战中突生魔气,这股魔气作乱致使人间许多无辜之人原本在不应离世之时枉死,魂魄无归处,人界的轮回出了乱子,竟有些人的残魂投入了畜生道,一时六道轮回皆有错乱,人界中,人、动物的怪事层出不穷,有人如未开化的兽一般袭击啃食旁人,有动物身体里藏着人的魂魄,当真是一片混乱。”

“这几千年来,我试了不少方法,却难以压制其中的魔气,只好一直用瑶池净露滋养净化着往生簿,希望以瑶池净露净化这往生簿的邪魔之气。又下界将那些魂魄错乱的人、动物再次送入了轮回。”

听到这里,柳卮言神色一动,他立即看向云霁。云霁自顾自地说着,并未看向柳卮言,只是他的眼中果然如柳卮言心想一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之色。

云霁长出了一口气,“本以为经过千年,它已没了当时的邪性,可今日看来,这邪魔之气只是暂时被压制,实则并未消除。而现在,只怕是瑶池净露也难以压制这股力量了。”

“往生簿生出邪魔之气,加之天机楼异样,恐怕是妖魔欲对人界不利!”南毓面露怒色,义愤填膺道。

柳卮言上前一步,细细向锁净台中看去。往生簿在柳卮言眼前一页页翻动着,他看见许多人原本该安稳度过一生的命运,却被这往生簿中的邪魔之力篡改,几乎都于青壮年之时命丧各种横祸。

往生簿的字冷冰冰的,一行行、一页页将无数人鲜活的生命书写。柳卮言心中为这些枉死之人痛惜,但很快他发现那些后来改写的内容,字迹却与原本有些不同。

云霁犯了愁,揪着自己的头发,“如今瑶池净露已然渐渐失去作用,看来只有另寻他法了。”

“你们看,这改写后的字迹与先前可有差异?”柳卮言指着往生簿道。

云霁和南毓凑了上来,果然发现有差异,可云霁对舞文弄墨之事所知甚少,见他与南毓均面露疑惑之色,柳卮言细细指出,“被邪魔之力改写的这些字行文杂乱无章,风格放纵、点狼画籍的字里行间显然一股狂傲不羁的气势。”

“而原本的字迹笔精体密,行笔详尽而静雅。”柳卮言已然明了大半,可心中还是疑云重重,“虽字迹在形貌之上差异甚大,但细看这笔锋章法,反倒像是出自一脉的字迹。”

“难道......是那人?”云霁听了柳卮言的话,脑中浮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不会的!绝对不会。”云霁闭上双眼,陷入回忆中。

万年前,他随天地一同出生,可修为尚未大成,常年闭关修炼。然而,一向静谧安祥的天界在一日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动荡。

大批的仙娥、仙人被杀害,更可恶的是,这些仙娥仙人们的死法极为残忍,是被活生生地挖了仙骨,再受尽折磨而死的。

这些仙娥与仙人资历尚浅,飞升也不过短短十余年,修为还差得远。其他普通的仙人全靠飞升时天赐仙骨才能成仙体,仅仅维持自己的仙体就已十分不易,更别提修成神体。柳卮言这样天生灵脉的修真者属于凤毛麟角,加上他平时勤于修炼,又极有天赋,如今已修成半神体。何况三界混战时,柳卮言只怕还未在人界出生。

想到那些记忆,云霁长叹一声,这些小仙娥仙人们碰上那人,更是毫无还手之力了。他们的仙骨在体内早已与血肉连为一体,如今被挖了仙骨,生生剥去等同于凡人在清醒之下的断骨之痛,与凡人无异,甚至更惨。

他那时还小,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在一片厮杀惨叫声中听那四位常与自己玩耍相伴的哥哥姐姐让他一步也别踏出他们布置的结界。

“小云霁,一步也别踏出这里。等前方事毕,我带你去宝云峰看金色的云海。”

直到厮杀惨叫声结束,云霁周身的结界碎裂,化作点点微光消失。

天界这场劫难结束了,可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云霁长大成为天界一把手,处理三界六道事务后,才渐渐明白人间的生死之事。

后来,那人死了,万劫不复。但他知道,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那人绝不可能再活过来!

云霁眉头紧蹙,额头竟有了细密的汗珠,柳卮言唤出自己的九霄玲珑,抚琴将陷入回忆痛苦不能自拔的云霁唤醒。

“咳......”云霁嘴角流出一丝黑血。

“你怎么样!”柳卮言急急道,一旁的南毓也大为惊讶,心中暗暗道:“什么样的回忆,连云霁上神都差点迷失在其中?”

不过只疑了片刻,南毓便无心追究云霁为何痛苦,他此刻心中最要紧的是云霁会如何安排他和柳卮言解决往生簿之事。

柳卮言关切询问云霁,他摇头,却不肯再多言。片刻后,他沉沉道:“三界混战后,均死伤惨重,往生簿想来是当年在混战中沾染了邪魔之气。而妖魔道与天界、人界多年来已无交集,如今往生簿忽有异动,想必是人界有魔物借往生簿的这个弱点在人间捣乱,滥杀无辜。”

“看来,要抓住那作乱的魔物,需得去凡间一趟了。”南毓道。

云霁点点头,“去人间捉魔物一事便交给二位上仙了。”

“上神放心,玄毓必将好好彻查这在人界为祸的邪魔!”南毓表态后,拱手离去。

柳卮言也正欲离开,却被云霁叫住,示意他还有话要单独对柳卮言说。

云霁思虑片刻,缓缓道:“前些年我还不甚忙时,也曾游历天地间,寻找压制这邪魔之力的方法,至一处秘谷村庄中,在那里听到了一个传说。”

柳卮言凝神细听,云霁缓缓道,“那里的人都说海底住着神明,夜晚还能听到神的声音自海底传来,神明住在海底,守护着他们这方土地无灾无恙。于是他们将那海作为自己的信仰,日日对着海面朝拜,心里无比敬仰那海底的神。”

“海底素来正阳清气不足,神明依赖正阳清气修炼,怎会长居于此?这位置反倒是更接近魔界的万阴域。”柳卮言思索道。

云霁微微点头,“那些人极为信奉这海底之神的传说,因此为那神明建了寺庙,那些人没见过那神,商议一番只好造了个人身鱼尾的神像供奉在那里。我跟着那里的人看了看,却并未见那附近有什么奇异的海域。”云霁又苦笑一声,“可那些人说得神乎其神,为了护住六道的轮回,我如今也是黔驴技穷,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倘若真的有神,那里定有与神明相生的法宝,应能暂时压制往生簿的邪魔之力。”

柳卮言也对那神奇之地来了兴趣,道:“好,既然你说了,我去一趟就是。”

“当时人界一片混乱,我着急了,只是在那逗留了三个月也没寻到那奇异的海域,更无缘见到那法宝,只得打道回府,最后就如现在这般用瑶池净露先顶着了。”随即云霁又自嘲道:“我也是疯魔了,说不定那就是个传说!”

云霁丢给柳卮言一张皱巴巴的、草草画成的地图,“倘若那地方真有什么世外神明,我们要借他的法宝来镇这往生簿想来非易事,原本我也想让玄毓助你,又怕他去捉人间作乱的邪魔已足够忙碌,只好再劳烦你多做些了。你先去人界捉住那妖魔要紧,得空了再去那里一探真假。”

柳卮言摇头笑笑,数着指头道:“从我飞升初到天界时,替你除憎悟天结界混入天界的妖兽、又前往四海各处寻找弥补结界的材料,替你弥补了憎悟天结界缺口,又是当琴师给你抚琴听,为你化解这天宫琐事的烦恼,这么多年劳烦了这么多,还差这一桩吗?罢了,罢了,哈哈!”

“好上仙,这普天之下,也就你是我唯一靠得住的人了!”云霁拍拍柳卮言的肩膀,又笑着调侃道:“何况你的琴音,是个人听了也想将你捉了去,让你为他日夜弹奏!我可没捆你!”

柳卮言无奈摇头。调侃一番柳卮言,云霁转而一连叹了好几口气,若有所思地离开了金霞宝云峰。

“万里金云绕峰涌,

孑仙侧望救人间。

怎奈因缘不如意。

独留九重盼安闲。”

云霁喃喃念着诗离去,柳卮言心中也不免感慨,他这样不善舞文弄墨的人,竟也被逼得学人间文人作起了诗,叹起自己那盼安闲、对这万年遗留之患的有心无力了。

一个小仙正在不远处侧耳听着二人的对话,小心地退远了些,匆匆向一处飞去。

南毓收了会儿,正要下界前去追查往生簿之事,却闻有人喊他。

“玄毓上仙且慢!”

南毓闻声看去,原来是陆慎溪。

与南毓相似,陆慎溪出身雁北一众仙门中的不起眼的小世家,丈玉山陆家,他这一代只有个同胞兄弟,唤作陆吟风。但他兄弟俩天资平平,修习不甚出色,人也憨里憨气的。陆慎溪当年与南毓一同进入试炼,却因试炼第一关的对手身体不适捡了个漏进了禁地,陆慎溪在禁地里逛了半日,竟轻而易举地获得了万象灵。陆慎溪因为此事还在当年被不少世家中人嘲笑,心道他只怕飞升后不出五十年就得因为修为消退而羽化,也有人道他傻人有傻福,有此仙缘,保不齐飞升后更上一层了,一时众说纷纭,成为当时雁北的趣事。

陆慎溪自知自己走了狗屎运,但自己的资质实在跟不上修炼,他便也认了命,安心任由天宫那些老仙使唤,为他们做些采采仙果、修修丹药炉的事。

虽然平时常被众仙使唤,可陆慎溪跟南毓的心态却极为不同。或许是因为陆慎溪所在的陆家本不如南家庞大,又或许看得开,心知自己资质平庸,就算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只好选择了随遇而安。

一日,陆慎溪为老仙们送刚采摘好的仙果,却听闻那些老仙们一边喝酒一边谈论他。

“那陆慎溪当真是好运,若我家后人也由此等狗屎运就好了。”一老仙道。

“哼,你以为他上了天,能有什么作为?只不过是加速死亡罢了!”另一老仙打着嗝,不屑说道。

听到这里,陆慎溪心中腾起了一股恐惧。他不理解,为什么在天界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他赶紧掩住自己的身形,继续听着。

“他那样的资质,成了仙后若是修为长久不提,只怕不过五十年就得羽化,消失在世间,连轮回都没有咯!”一老仙闷了口酒,笑着说。

听到这里,陆慎溪浑身发抖,双手死死握着盘子,极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惊动那些老仙。

原来,成为人神是要羽化的,怪不得当时那些看他飞升时的人脸上都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这些事,家里人从未告诉陆慎溪,他想也许他们根本也不知道。

陆家在雁北世家中的排名只怕是垫底的,家中人也逐渐清醒,不再走老祖宗那修道成仙的路子,纷纷贩卖起了药材,在雁北做起了药商,久而久之,对仙门的规矩想来也渐渐遗忘了。

只是丈玉山灵力低,草药资源也并不丰富,陆家也一直做得都是山下的小本生意,维持住生活就已足够。

可陆慎溪自小就对仙门道法感兴趣,家里人都认为他不是这块料,他虽沮丧,却还是每年如约参加仙门试炼。

他如今才知,当年那些对手虽然嫉妒他走了狗屎运得了飞升的资格,却更想看他羽化的笑话!

老仙们聊了半天,却不见陆慎溪呈仙果上来,纷纷面露怒色,“这小子越发大胆了!”

此时,陆慎溪悄悄躲在一处哭泣,他以为自己为整个家族获得了荣耀,却不想,也是为自己掘下了坟墓。

陆慎溪知道这样一点也不像个男子汉,不像个意气风发的修道之人。虽然知道老仙们欺负他出身不好又灵力低微,但陆慎溪觉得这都是些琐事,对修为毫无益处,做这些都无妨,至少他离得道又近了一步。

可今日知道了真相,他心中惊惧交加,他还不想死,更令他后怕的是,这些朝夕相对的老仙们,等着看他的笑话,看他羽化,消失在这世界上。

一双精致的靴子出现在陆慎溪面前,他抬头,一个面容俊朗的公子轻摇折扇,微微笑着看他。

“怎么一人在这里哭?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南毓语气温和,问陆慎溪。

陆慎溪怕了,他多年来受老仙们使唤,更不敢随意向人说那几个老仙的坏话。

“这天界,一直都不像你心中所想。”见陆慎溪住了泪水,只愣愣看着自己,南毓笑了笑,摇着折扇踱步,“曾经,我也是个因资质和出身不够好而被使唤、被胁迫的小仙。”

南毓瞥过陆慎溪的脸,见他表情果然有所变化,语气温柔,继续道:“可我如今的修为和在天界的地位,早已摆脱了那些恶心的东西。”

陆慎溪眼中闪着光亮,他颤声道:“您,您是如何做到的?”

南毓微微一笑,收了扇子,掏出一张绣着月亮的手绢,蹲下替陆慎溪擦拭泪痕,“我与你也算同病相怜,今后你若不嫌弃,可与我多坐坐,我自与你谈道论法,传授些修为提升的妙诀。”

陆慎溪自此以后心中对南毓颇为信服,更是死心塌地。南毓对他也确实极好,把他当朋友看,还有意培养他,陆慎溪在南毓的庇护下,也渐渐摆脱了老仙们的控制。

只见陆慎溪自祥云跳下,气喘吁吁地朝南毓奔来,“玄毓上仙,我方才路过金霞宝云峰,瞧见他与那柳家上仙正谈论什么溟镜神海,还让柳家上仙去拿神留下的法宝!”

南毓心下立即便不舒服,云霁这是避开他,特意告诉柳卮言的。

“谢谢你了,陆兄弟。”南毓对着陆慎溪微微一笑。

“都是朋友,客气啥!”陆慎溪挠了挠后脑勺。

“云霁终究还是更看重柳卮言,有什么法宝也第一个想着他。”南毓心中冷笑一声,“迟早,我会让你们知道,我南毓也是可用之人。”

南毓的眼神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情绪,随即起身一跳,踏上了祥云向人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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