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贵人
“你醒了？”入耳的是一声清冽的声音，温润湿滑，如同清泉。
男倌起身，看了炆池一眼，立马向后面缩去，似乎很是畏惧，炆池也没有过多打扰，就坐在原处，轻声说：
“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你身上还有伤，我帮你上药。”
男倌警惕的打量着炆池，看到了他手上的伤药，将自己的手臂伸出去，又将衣衫尽数扒开，□□地露在了炆池的面前，炆池为他上药的时候，口中仍有呻/吟之声。
这声音，并非是因为痛处，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
炆池初见云镜的时候，也是如此，说的每一个字音，都带着鼻息的闷哼声，讨好之意十分明显，身子上下空无一物，只有一副美艳的皮囊，和满脑子被人灌输的承欢思想。
这个手底下的男倌，甚至不会懂得感恩，不懂得防备，空无一物，只知道承欢讨好。
“要多少钱啊？”男倌问道。
“不花钱，我送给你了。”炆池轻声说。
“你们命真好，生来就是富贵人家，有饭吃有衣穿，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我就可以拿钱养着我的几个弟弟妹妹了。”男倌感叹道。
炆池想起了第一次遇到云镜时候，他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
云镜曾说，人的命运，都是俯拾皆是的。
他以为他不同，其实他并没有任何不同，像他这样的人到处都是，只是他格外幸运，遇到了殿下。
手里上药的动作，没有停下，炆池笑笑。
“我不是富贵人家出身的，我比你过得也好不了多少呢？被关在笼子里面，被人欺负，被人打，脱光了衣衫在一群达官贵人面前娇笑，谁都可以踩上一脚，谁也可以扇我一巴掌。”
“那你怎么穿得这么好，你遇到了贵人？我也想当别人的男宠，这样就有依靠了，可是那个大人不喜欢我，说我下贱不配，把我扔出来了。”男倌感叹说：
“要是有人，愿意要我就好了……只要愿意要我，要我做什么都成。”
炆池又笑笑。
原来，在有心智的人眼中，没有心智的人的心思，竟然这么浅显易知。
他尚且如此，更何况如此成熟稳重的云镜？原来那时候的自己那般愚笨，而云镜也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一切，他们的过去，竟然如此可笑。
时至今日，他仍不知道那时候的云镜在想些什么，或者他其实知道，只是他已经不在乎。
“我确实……遇到了一位贵人，是位贵尊无极的贵人，她引我出囚笼，给我了另外的人生。她打过我，骂过我，曾想要抛弃我，对我发过火，也宠过我，爱过我，救过我，教我诗书礼仪，对我付出了很多的心思。”
“我很爱她……但我不敢告诉她。她待我很好，现在想来很多事情都是我不懂事，我还怀疑过她，她应该会很伤心吧。”炆池低头笑笑。
“那位贵人呢？”男倌知晓了炆池估计也是一样的出身，又听到了这般对话，有些好奇问道。
“我们分开了……”炆池低头。
“她很好，是我没那么好，如果我早一点明白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自我怀疑，还为她扣上罪名，我或许可以争上一争，她或许会高兴的。我现在……就想见她一面。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平安。”
炆池自顾自地说，男倌却有些疑惑，问道：“她不要你了吗？”
炆池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沉默。或许是要的吧？所以才会派暗卫保护，或许……就真的有可能见不了面了……他很自卑，还无法相信自己会值得殿下对他付出至此。
“我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懂呢？”炆池把药涂完，盖上了盖子，笑笑地收拾好。
“怎么能攀上贵人啊？你确实长得很好看，我没你那么好看，但是我也想攀上贵人，你教教我吧。”
男倌忽的转身，拉住了炆池的手，说道：“我可以把钱都给你。”
炆池摇了摇头，笑笑说：“攀上贵人，终会也不是个求生的好法子，可是对你来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或许不愿意信我说的，毕竟在你眼里，我们都一样低贱，你只会笑话我口中的话。”
这话说到了男倌的心坎里面，男倌看了一眼，继续趴在床上面，一双机灵的眼睛四处乱瞄，笑着看向炆池，说：
“公子，要不你带我走吧，我能干活，我可以帮你洗衣做饭的，我很勤快。”
炆池收拾着东西，继续说道：“我身边不缺洗衣做饭的，已经够了。”
“你哪位贵人呢？我伺候过很多人，我可以好好伺候她的，要不你带走我吧？我们两个一起伺候她，我得的银子，都分一半给你，以后有什么事儿，我都帮着你说话，别人也害不了我。”
男倌难得见身边有这么一个人，立马上前去准备跪下，只求炆池能答应他。
炆池却扶住他，不让他跪下，轻声说道：“跪恩，跪惩，跪贤，跪德，但不要轻易地因为一些小利益就跪下，我们都是人而已，没什么不同。”
“这位贵人，你不愿意带走我吗？”男倌听出了拒绝的意味，转不过弯来，也听不出他说的那些话。
“我的那位贵人，不养男宠。”
“那你呢？”
炆池听了这话，淡淡一笑，眼底露出了微微的泪光，似乎明白了许多。
“我啊……我不知道。”
*
男倌叫小琉，下面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平日里靠着卖身过日子，由于小琉的作风问题，他其中的一个弟弟已经养得风骚无限，一心留着清白的身子，给达官贵人。
四兄弟姊妹关系很不错，老二却有些看不起小琉，觉得他身上不干净，小琉倒也不辩驳，只是觉得自己虽然身子脏，但起码技术不错，要是有个达官贵人不嫌弃他脏，肯要了他，那也成。
反正男宠嘛！只要没染病，长得漂亮本事好，能讨人欢心就成。
炆池把小琉送回了家中，坐在凳子上听着这些人的谈话，心里面百感交集。
很多想法，他以前有，但是现在却完全不认可。
认知的局限性，让善良的人，做出了愚蠢的事，惹得众人嘲笑。
有的话语，他想笑，可此时此刻他看着面前的人，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他甚至无法想象，当年他如此风骚地在殿下的腿上磨蹭勾引，在刺史府四处打听喜好的窘态是多么狼狈，甚至还与左伶苟合，被抓个正着。
被杖责后，丝毫不反思，卑微祈求云镜的宽恕，以及往后小心翼翼地讨好。
云镜，是如何忍耐的？
“公子，你过来，这儿有果子。”老二端上果盘，拉着炆池上前，这句话打断了炆池的思绪，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谢谢。”炆池拿了一个，开始吃了起来。
老二上前去，拉住炆池，刻意讨好：“公子，好吃吗？”
“好吃，谢谢。”
“公子，哥哥刚刚和我说了你的事，说你看不上他，公子你看我怎么样，哥哥他不干净，但是我干净啊？我还比他好看，也没被人睡过？我可以当男宠啊……”
老二一双葡萄般的眼睛，望着炆池，笑呵呵地讨好。
“你们四个，都是用你哥哥的钱吗？”炆池问。
“是啊，到时候我们赚了大钱，就给他养老，他一个人养我们小，我们给他养老，都说好了，他虽然见不得人，但是以后给他在乡下一间小院子，也能过。”
老二继续把果子往炆池手里面塞，谄媚的笑容停留在脸上，快要笑僵了。
“公子，你别管他，你听听我和你商量的事儿吧？”
炆池看向远处那个照顾弟弟妹妹的小琉，一身让人想睡的风骚之气，看着弟弟妹妹的时候都是非常乞怜的男妓神色，他问：
“你知道你哥哥挨了打吗？”
□□地被扔在大街上，马鞭肆虐在十几岁孩子那白皙的皮肤上，在地上滚动抽搐，大小便失禁，狼狈无比。
“这很正常，怪丢人的，我们也想让哥哥过得好一些，但他拿不出手，大家都嫌他脏。”
花着他的钱，让自己清清白白。
“小琉，你过来。”炆池年纪大他两岁，却有长辈的意味，朝他缓缓招手。
小琉听了这话，立马丢了东西，跑到炆池跟前。
“如果我带你走，要你放弃掉弟弟妹妹，你同不同意？”他在试探的问小琉的想法，想看看小琉的思想是如何的，有没有一条红线悬着。
“可以！当然可以！你要带我走了？我可以不要他们的！真的吗？”听了这话，小琉十分高兴，连忙上前握住了炆池的手，卑微乞求。
“假的。”炆池抽开了手。
“那你还骗我。”小琉转身，准备继续笑着去逗自己的弟弟妹妹，炆池却上前去，说：
“你想不想过另外的生活。”
“什么啊？”
“像那些富贵人家一样，可以念书，识字，考取功名，或者，学一门本事，比如习武，学医，或者……当仵作，做木工，用自己的本事过日子。”
“不要。”小琉逗一逗自己手里面的弟弟妹妹，笑呵呵地说：“我这样多好，万一有个富贵人家看上我了，我就一辈子锦衣玉食了，也不用看别人的白眼了。”
炆池沉默。
身旁有不少暗卫，暗卫围在丛林里面，问三七：“主儿，把公子带走吧。”
三七看着炆池那无助的模样，牵引了嘴角，说道：“他终归不是殿下，那些人，也不是他。”
炆池正在空旷的地上傻愣着，小琉看向炆池，带着轻佻的语气，说道：“好心人，你说的不收我钱的，我也给了你果子，你带不带我走，不带我走的话，我就要关门了，我还得出去呢？”
“好……那我出去吧。”他有些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