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袁萌一对上他的视线，便犹如黏上蛛网的小虫，动弹不得。
他那一双勾魂摄魄的星目牢牢地注视着她，似乎她脸上、眼中有令他着迷的东西。袁萌被他看得忘记眨眼，忘记呼吸，忘记周围一切。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找回自己的神智，出声提醒他：“你……”她抿抿嘴，“要不要去休息会儿。”不要在这儿了。
他的视线随着她的声音和嘴部动作下滑，看到她嘴唇一张一合，喉结不自觉滚动。紧接着他清了清喉咙，掩盖住只有自己知道的异样。
然后他似乎才意识到两人姿势有多暧昧，站直身体，退后了一步。
只有季温谦自己知道，他的大脑和身体都在叫嚣着亲她！亲她啊！
可他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只是因为，不想像上次一样，借着酒意冲动行事，自己满足了，却惹哭了她。
他用理智控制着自己转身，往前走：“有水吗？可以帮我倒点水吗？”
他一让开，袁萌顿时感觉压力移去，空气流通都顺畅了起来。她呼出一口气，答应他：“有的，我帮你倒。”
袁萌把重新泡好的蜂蜜水轻轻搁到茶几上，季温谦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仰头靠在沙发背上，眼睛闭着，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趁着他闭眼，她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他一动不动。她严重怀疑是睡着了，心想她是不是可以上去楼了，这样不算辜负了梅阿姨所托吧？
又犹豫了几秒，就在她下定决心打算走人的时候，左手被人拉住了。
她顺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看到另一只手的主人，刚刚还在双眼紧闭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睁眼了，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双黑亮如大海的眼睛里哪里有半分睡意？
“陪我一会儿吧？”季温谦拍拍自己边上的沙发，示意她坐下。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担心他借着酒意做一些大胆的动作，袁萌一时没动。
然后，冷傲孤清如季温谦拉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
是撒娇吗？
袁萌睁大眼睛，他……还是喝多了吧？
趁她犹豫，季温谦加大力道，硬把她拉坐下来，按坐在自己身边，然后他满意了，嘴角慢慢弯出弧度。
袁萌坐下了，离季温谦还有两掌宽的距离，他默不作声地移动身体往她靠近。
随着他靠近，袁萌跟着下陷的沙发靠近他，鼻端的酒味也更浓。她有点不适，想要拉开一点距离。
被他一把抱紧胳膊：“别动！就坐一会儿。”
他声音透着些疲惫，也是，这一天他好像都没怎么休息。这么一想，袁萌又有点心软可怜他，毕竟白天没得休息的原因是因为她。
好吧，胳膊就让他抱着吧。
季温谦抱着袁萌的胳膊，慢慢靠近她身上，觉察到她的僵硬，他又悄悄退后一点距离。在袁萌松一口气的同时，他幽幽地开口：“早上，在你家附近散步时，遇到了一个大爷。”
他早起在她家附近闲逛，碰上一刚晨练回来的大爷，大爷看他从袁萌家的院子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开口问他是不是萌萌对象。
当然，出于内心的小心思，他没否认也没承认。大爷就当他是默认了，接着唉声叹气地起说萌萌本来是要做他孙媳妇儿的。
袁萌：“嗯？”
季温谦语气幽怨：“他说你差点就成了他家的孙媳妇了。”
袁萌失笑，她想她可能知道他遇到的是谁了，她憋着笑意问：“是不是吕爷爷，你在哪遇上他的？”好长时间不见，也不知道老人家身体是不是还好。
听到她的笑声，季温谦的不满加深：“所以你真的差点儿做了他孙媳妇？”
他好像很在意，袁萌忍不住解释：“没有，都是开玩笑的。”
以前她爷爷还在世的时候，经常和吕爷爷一起打牌下棋，消磨时光，吕爷爷有个孙子比她高几级，在两老人看来孙辈年纪差不多，他们关系这么好，多合适在一起啊，亲上加亲！
季温谦听了，没有消气，反而哼了一声。
袁萌转身跟他认真说：“是真的！其实我跟他孙子都不熟的，而且那时候还很小，才小学！”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补充了一句，“我妈妈都不同意他们这样开玩笑的！”大概也只有吕爷爷是认真的，还记到现在。
季温谦默默听着，没有说话。袁萌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他不说话，她也安静。然后，又有点懊恼，跟他解释这些做什么？他们又没什么关系！
过了一会，季温谦突然说了句：“我们在一起，也是亲上加亲！”
袁萌：“……”
“那孙子呢？”
“啊？”怎么突然骂人了？
自知失言，季温谦咳嗽一声，找补道：“就是他的孙子，现在在哪里？”结婚了没？
“好像在国外吧，定居在哪里，我也不太清楚。”本来就不熟，还是前几年回老家，跟大伯母闲聊时，大伯母跟她说起的。
“挺清楚的……”
“啊？”
“没什么。”
“……”
又过了一会，袁萌摇摇他：“休息好了？上去睡吧？”
“……好。”
袁萌内心哀叹，终于可以上楼去了。
梅芳回到家，自家老公已经洗完澡，悠闲地靠坐在床头，不见一丝电话里催着要找蜂蜜的急迫。
她真是不懂：“你这不是好端端的吗？我就知道老狐狸肯定不会喝多的，做什么火急火燎地让温礼打电话催我回来啊？我照看的不是你儿子啊？”
季生平从镜框上方抬眼看她，平静道：“他喝得也不多。”
“我看他都要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没人看着点怎么行？！”
季生平思索一下，反问她：“那你回来了，他怎么办呢？”
梅芳还是气：“你还好意思问！我本来想把他弄上楼去休息了再回来的，要不是你一直催催催！”歇了口气，她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让萌萌帮忙照应点。应该问题不大。”
哪知季生平听了一挑眉，低下头继续看他手机，甚至还冷哼了声。声音不大，但是梅芳听到了。
她试图跟他再讲讲道理：“你说说看你，像不像话，一把年纪还跟儿子计较！”
“哼！”季生平不屑，“以你的脑袋目前恐怕不能理解，但儿子会感谢我的！”
感谢你？感谢你不让人照顾他，锻炼了自理能力？梅芳实在生气，不知道他搞这一通是干嘛，竟然还嘲笑她：“我的脑袋？我脑袋怎么了？没你聪明？”
季生平给了她一个叫她自行领悟的眼神。
“切！你就自我感觉良好吧！”实在难以理喻，梅芳不想和他斗嘴了，拿了换洗衣物去卫生间洗漱了。
随着卫生间的门关上，季董事长看着手机兀自摇了摇头，说了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臭小子！”
等梅芳洗漱完出来，季生平跟她说：“郑董一家周五到，周六我们全家一起跟他们吃顿饭。”
梅芳诧异：“周五？我还以为他们这两天就过来的呢。”
季生平不欲多说，只简洁道：“嗯稍稍延后了两天。”
“女儿是跟着一起过来是吗？”
“嗯。”
梅芳一边抹着精华乳霜一边寻思：“年纪差不多，你说，郑董他该不会是想跟我们结成儿女亲家吧？”
季生平摘了眼镜，反问她：“那你怎么办？”
“什么我怎么办？说得好像我能做得了你儿子的主，或者能做得了你的主一样！”
确实是，季生平想着就笑了两声。
梅芳觉得他奇怪，追问道：“所以，郑董有跟你提过这个想法吗？”
“没有。”
梅芳一思索放下一半的心：“那还好。”
季董事长突然有点想知道：“如果，温谦喜欢的姑娘，你不喜欢，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光是想想，梅芳就觉得头疼：“能怎么办？我还能拆了他们不成？”
季生平又问：“如果，他喜欢的正好是你特别喜欢的呢？”
梅芳双眼放光：“有这好事？那我真是要谢谢你们季家列祖列宗保佑了。”
平素不苟言笑的季董事长哈哈笑开。
周一上班，袁萌已能坦然接受季温谦的顺风车。她从车里下来，正好遇上从网约车上下来的徐姐。
徐姐热情地跟她招呼，连车内的季温谦也不放过。
季温谦礼貌地打过招呼，开车融入车流。
徐姐揽住袁萌的肩膀：“萌萌，你这个堂哥，做什么的呀？”
“嗯，他自己在搞项目做。”
徐姐大为赞赏：“厉害啊！人长得帅不说，还这么能干，应该很抢手的吧？”
袁萌汗颜：“这个……我真不知道。”
她们走到电梯口，刚上去了一台满载的电梯，后面的人还没到，一时间楼梯间只有她们两个。徐姐跟袁萌耳语：“跟姐姐老实交代，其实不是你堂哥吧？”她话直说了一半，还有一半袁萌从她的表情里清晰地读出，“是你男朋友吧？”
袁萌尴尬不已，无助中说了实话：“还不是，还不是。”
徐姐了然：“果然，我就说，你们肯定不是堂兄妹关系。”
袁萌：“……”
最后徐姐又眨着眼睛跟她低声强调：“很不错！眼光不错！”
袁萌嘴角挤出笑容。心中怅然，眼光不错的是十七岁的袁萌。
十七岁的袁萌，有眼光，有胆量，果决勇敢；二十七岁的袁萌，有什么呢？有犹豫，有踟蹰，失去了属于自己的勇气。
这一瞬间，站在电梯里，徐姐低头在手机上打着字，袁萌忽而从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翻涌的心潮。这股心潮，如暴风中汹涌的波涛，滚滚而来，似日光下消融的冰雪，无迹无痕，在小小的电梯内令她思绪万千。
她抬眼看向前方，静静注视着映在电梯内壁里的自己，细看之下，对面的人与十年前的人似像非像。目光沉静，眉若烟柳，看似洒脱，却又带着缭乱愁绪，完全不见十七岁时的开朗果敢和明媚像。
她在内心自问，是不是该找回自己的勇气？
颓靡许久的心，好像一瞬间开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