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选择
许莺深知自己不是陈筑对手，也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还轻易浪费母亲放弃尊严为她求来生还的机会。
她异常冷静，并不与陈筑呈口舌之利，而是突然指向对方身后喊道：“监察大人！”
几乎在喊出这话的瞬间，她拔腿就跑不待片刻的犹豫。
而灰羚羊的名号也确实欺骗到了陈筑，陈筑信以为真回了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时还愣了好一会儿，无奈暗自咒骂：“小崽子，敢在我面前耍机灵！”
转瞬间许莺已经逃出了陈筑的视线范围，但她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更不回头，以最快的速度抄近道逃往雷水监。
在极短的时间里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速度已经超乎自己的极限，然而即便是这样，没一会儿她仍是被追赶上。
旁边屋顶的瓦片传来啪嗒响声，不等她抬眸去看便先听见了陈筑调侃话语：“还不够快，再快，再快点！”
许莺没空搭理，继续绕路跑，哪怕明知道甩不开对方她也全力尝试。
终于，在她跳过第四个死胡同高墙之后，陈筑似乎收起了玩心，一跃拦在她面前切立刻挥刀横斩，迅速而力道刚猛的一刀，纵然是许莺全力以剑格挡却也被击落倒地。
刀剑剧烈碰撞激起火花迸射与爆鸣声响起，不仅带来视觉冲击，更要命的是短暂失聪连同手腕的麻痹。
许莺的武功与云锦软剑根本无法抵挡对方凶猛攻势，只能尽可能去躲闪。一次又一次的惊险闪避，被震退，不出片刻她已然达到了体能极限。
随着又一次被陈筑轻易打飞倒地，许莺依旧艰难爬起身。
呼——
呼——
伴随沉重而恐惧的呼吸声，她立剑半撑地，双手抖得极其厉害。
陈筑远远地看着她，故作心疼：“莫怪陈伯伯心狠，实在是将军不肯容你，放弃挣扎吧，陈伯伯刀很快，很锋利，不会很疼的，就是一眨眼的事…”
眼看着对方渐渐逼近，许莺艰难抬手，像此前那般指向了对方身后，轻唤：“监察大人…”
“还来这招？”陈筑见状一时没憋住笑出了声，对她说：“陈伯伯人老了，没法连续陪你玩这样幼稚的小孩子把戏哦！”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感受到头顶迎来强大的杀气，他一回头就看见高空中巨斧迎面而来，致命关头他侧身惊险躲避，在毫厘之间保住性命。
比两对牛角还大的巨斧震击地面砸出巨大窟窿，震散而开的石子落在他脸上都瞬间擦出血痕，这般恐怖威力也是把陈筑吓得够呛，以致整个人摔坐在地，毫无高手风范。
这一次，许莺真的没骗人，确实是灰羚羊来了。
许莺一直在逃跑却并非慌乱而逃，她是刻意把陈筑往人少的地方引，一方面避开了许无视的重兵，另一方面，每次抵挡激起的刀剑碰撞声音都是她的求救信号。
随着越发靠近雷水监，灰羚羊赶来救援便是情理之中。
作为北契国的四大护法之一，无论灰羚羊魁梧的身形还是丑陋到可怕的面容，再有远超陈筑刀法的霸道破坏力，这些种种都让陈筑瞬间失去了战意。
陈筑慌忙起身，瞥了许莺一眼放下话：“这次暂且放你一马，离开都城，别再回来。”
说完之后他便越过高墙脱身离去。
灰羚羊没有去追，而是快步来到许莺面前。
有灰羚羊在身边，许莺也终于如释重负，放下剑，无力跌坐在地，而后一边跟灰羚羊讲诉此前发生的种种离奇。
灰羚羊是个强大的护卫，却不是个合格的倾听者，许莺说了老半天他脸上的表情就没有变过，一点反应都没有，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很呆，很木。
其实许莺大概能理解灰羚羊已经在努力表现温柔了，但也许他真的不太擅长这个。
被极大的打击了倾诉欲，许莺无奈暗叹道：“要是阿九在就好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殿下这会儿应该已经抵达边境了，只要越过冰川回到北契国，以殿下的本事定能稳住北契国局势的。”一说到李伺缘，灰羚羊明显话多起来。
而后又问她：“许小姐接下来有何打算？我带你离开，先去找你大哥，再去投奔殿下，可好？”
灰羚羊还说：“如今大梁国各州各郡的兵力从四面八方赶来，大概酉时三刻就能汇聚都城。他们都是令尊…许无视的兵马，今晚他们就要动手了。如今的大梁皇上失去了齐王爷和袁生塚，就连御林军统领都是许无视的人。朝中文武百官死的死，其余的也都有软肋被许无视拿捏住。事到如今，大梁气数已尽，哪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法逆转。”
许莺自然知晓其中利害，也明白此时离开才是最明智之举。
只不过，她很难过，很懊悔，还为自己的无力感到很无奈和自责。
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有她一份“功劳”的，尽管不是她本愿。
她终究还是默认了灰羚羊的建议，跟着离开。
太阳早已落山，天色渐晚。她抬头望着都城的夜空，没了星尘，不见月亮。这大梁国的天，真的要变了吗？
离开，真的是她现如今唯一仅剩的选择了吗？
在灰羚羊的安排下，许莺乔装成逃难的普通百姓推着木板车出城，城外早有马车等候，马车内亦有盘缠行装。
入夜之后的都城，城内外皆是兵马，火光冲天宛如白昼。许莺几次不舍回眸，她知晓这一番离开怕是很难再回来，此去不知路途多远，可此城中尚有诸多她所挂念。
上马车前，她问灰羚羊：“你心里会不会埋怨我？因为我，你无法追随李伺缘回救北契国。”
似乎听出她的认真，灰羚羊没有敷衍，说了实话：“不怨，但会觉得遗憾。我生长在北契国，尽管世人皆以为那是个残酷无情的地方，可那里是我的家。”
“家…”许莺听见这个字眼，一只脚迈上马车很快又缩了回来，她喃喃道：“是啊，不论世事变幻，这里到底是我长大的地方，是我的家。家乡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呢？”
她望向皇宫的方向，想到皇上，那是她亲生父亲，从未相认，今夜过后怕是天人永别。
想到太子，那个相识不过一天的兄长。对方说无论她如何想，都在心里把她当做皇妹。可她这个皇妹，如今要独自逃离了。太子几次问她如何抉择，是对她有所期待的吧。
还有晓蝶，从小陪她一块长大的人，虽是婢女，更似姐妹。晓蝶一定还在等着她回去接她呢。
这些人，一旦大梁国改姓，都将陪葬。想到这里，她怎能无所动容…
许莺道：“我心知自己一个弱小女子无法左右天下大势，我一没军事才能，二无兵马将帅，初学武艺尚不能自保，屡次危难全靠殿下与监察大人照顾搭救。可我也有责任，许无视谋反，我作为他名义上的女儿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助纣为虐，我就有责任去弥补罪过。太子认我这个妹妹，晓蝶诚心待我，我怎可辜负？你说大梁国气数已尽，可我也想竭尽所能去保住大梁的火种。眼下局势，离开都城暂避锋芒是上策，可我不能独自逃离，我要去救太子，不，是救我的兄长，还有我的姐妹晓蝶！”
灰羚羊听了这一番话后不仅没有劝阻，反而是突然拱手表达内心的钦佩：“许小姐能有此觉悟说出这番话，就不枉我留下。不论您作何决定，我灰羚羊自愿追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而后，灰羚羊又从马车内的木箱子里取出一物，那是北契国的至宝聚雷石。
灰羚羊让许莺拔出云锦软剑，将聚雷石镶嵌其中。
许莺也是才知道李伺缘送她的云锦软剑精巧外表下竟然还暗藏机关。
灰羚羊说：“聚雷石是我北契勇士所向披靡的秘密，不过不可长久使用，一方面伤及使用者身体，另一方面时间长了聚雷石崩碎，便会失去作用。许小姐的剑是殿下亲手锻造的神兵，能把聚雷石对身体带来的负荷降到最低，同时也不那么消耗聚雷石的能量。但许小姐毕竟不是从小习武，又是女子，不到关键时候还是慎用此物。”
许莺听后颇感震撼，连忙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牢记。此前她就觉得这把云锦软剑巧夺天工，用着十分顺手，而且此剑可以携带于腰间易于掩藏，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至宝。如今知晓聚雷石的秘密又听闻是李伺缘亲手锻造，她自是倍感珍惜。
她与灰羚羊重新回到都城，趁着夜黑风高潜入皇宫，而后绕开重重关口直入太子的府邸。
两人藏在宫殿顶端犄角昏暗之处，将府门情况尽收眼底。
如今太子的东宫外已经被许无视的重兵包围，宫中女眷尽数被带出，最后被押出来的是太子赵真嗣。
此处掌兵者是兵部周将军，生的贼眉鼠眼，他气焰嚣张，一副小人得志模样，见太子沦为阶下囚当即拔剑斩其发冠，而后嘲笑道：
“太子殿下素来低调，是以为他日能稳坐皇位？没想到有今天吧，啊？哈哈哈…”
赵真嗣听后直接喷他一口唾沫：“呸！乱臣贼子，罔食君禄，大逆不道，必遭报应！”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老子这就砍了你！”周将军手抹脸上口水直接挥剑。
然而，同一时间宫殿之上黑暗处亦有剑鸣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