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泼妇
“这病来的极快,先是发烧畏寒,半日之内头部面部很快就红肿,疼痛难忍,甚至口不能言,而且一人得病,家中其他人也会在几日内迅速传染发病,因为病症是头脸肿大,因此被称为大头瘟。”古太医眼中满是忧虑,“此病因咽喉肿胀,病者米水难服,是日之内,即使不死也会形如枯槁。”
听了古太医的描述,颜如雪也暗自心惊,在这种时代,医学条件落后,瘟疫的传播极快,想治疗和控制却很难,这种迅速蔓延的死亡往往能给一个城市甚至国家以毁灭性的打击。
道家炼丹药也需学些医药的常识,思索片刻觉得与大头风的情况比较相似,在这样应寒反温的冬季,最容易形成风热时毒。只因此时人体的正气不足,容易被风热时毒内袭,在现代也就是场入冬时期的流感,只是不知为何,听了古太医的描述,却又觉得病症要得更为严重一些,或许是因为这时劳动力地下,人民的身子骨不够壮实,本想提议让大家多喝鸡汤,却又想到这个时代,鸡汤属于奢侈的食物,心中思索片刻,这才道:“我有个方子,但分量却记不太清,古太医不如试试?”最主要的几味药她是记得,但毕竟不是中医,记不清具体的比例。
古太医听说有方子,眼中精光一闪,连忙虚心讨教。
一边的杜鹃连忙拿了纸笔呈上,细细地磨了墨汁,颜如雪只是口述,让古太医记下,黄芩、黄连、连翘、板蓝根……
古太医写完,不等吹干,就急忙一味味地看去,一边细细药方细细琢磨,一边频频点头,似乎很是对症,只是看到最后不解地问道:“这板蓝根为何物?”
连大名鼎鼎的板蓝根都还不知道?这个问题让颜如雪一愣,在当代,板蓝根简直成了大家心中包治百病的良药,非典抢板蓝根,禽流感抢板蓝根,H7N9还是得抢板蓝根。而且不苦不涩,一包永流传!内心在吐槽,脸上不禁就带出了笑意。
谁知这一笑却让古太医误会,以为是颜如雪笑自己孤陋寡闻,他急急起身作揖道:“此事关系百姓疾苦,还请颜姑娘不吝赐教!若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也算是大大的功德。”
“你可知有种可以染衣服的植物名唤马蓝草的?”颜如雪这才收了心思,继续道,“这种植物的根,也就是板蓝根。”
古太医面色迷茫,一边的萱草却插嘴道:“这马草蓝可是开淡紫色小花,花朵像只小漏斗?”
“没错!”颜如雪点头道。
“民间都是将这马蓝的茎叶榨汁,做为靛蓝染布的,却不知还有药效?”萱草奇道。
“马蓝的根茎及叶入药,有清热解毒、凉血消肿之效,最适治热毒症,既然萱草知道就速速跟古太医去寻来熬药,对了,将这马蓝根煎药放些糖,喝下去可预防热毒瘟病和感冒,老少皆宜。”颜如雪又补充道,对于流感,预防更为重要。
萱草欣然点头应了,放下手上的伙计就要去内室换出宫的衣衫。
杜鹃举着小手自告奋勇道:“我也认得那马蓝,我也一起去采摘!”
“我们都去了,谁来照顾颜姑娘,倒不如你代我去,我留下?”萱草性格内向,本就不太想与古太医单独出去,这下正好有人替她,也是乐得其所。
“这样也好,古太医,我们走吧,救人要紧!”杜鹃说着,一手拿了披风,一手就扯着古太医出了门。
“瞧她这风风火火的样子,亏得还是在御书房伺候的人。”萱草看着两人迅速消失的背影也是微笑轻叹,杜鹃丫头的小心思都放在脸上,谁看不出来。
颜如雪却不由得想起涂歌的身影,这才意识到这几日的确没见到他,难怪每日觉得少了些什么,看古太医这样,那日理万机的涂歌更不知要憔悴成什么模样了!
日落西山,杜鹃还不见回来,萱草看了看窗外:“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快要宫禁了。”
“或许是路远,古太医带着她,自然不会有问题。”想必这样难得的二人世界,杜鹃是舍不得早早回来的。
正说着,就听见外院穿来守门宫女的声音:“杜鹃姐姐,您这是怎么了?”
却听不到杜鹃的声音,颜如雪和萱草心中奇怪,互相交换了眼神,就趴在窗户上张望,只见杜鹃发丝散乱还夹杂着枯草,身上也沾了泥泞,脏兮兮的,一手拎着一只沾满泥巴的绣花鞋,正蹑手蹑脚地往后院走,看样子是想偷偷回屋梳洗。
颜如雪看到杜鹃第一反应是,光天化日,这两人莫非是去滚草丛了?可是等杜鹃走近,看她脸上也脏乎乎的,咬着嘴唇,含着眼泪,十分委屈的样子,这才连忙出门迎上去问道:“杜鹃,这是怎么了?跟谁打架了不成?”
不问还好,这一问,杜鹃望着颜如雪,颤抖了两下小嘴唇,哇地一声泪如雨下,鞋子也丢在一边,只用手抹眼泪,那眼泪鼻涕混着脸上的泥灰,更是惨不忍睹。
“天凉,赤着脚站在院里要生病的!”萱草连忙拉了杜鹃回屋,又打了热水,拿了毛巾递给杜鹃,杜鹃不理,挨着椅子只是放声痛哭,颜如雪和萱草只好温声安慰。
嚎啕了好一会,杜鹃才抽抽搭搭地安静下来。
“杜鹃,谁欺负你了,告诉姐,姐帮你报仇去!”颜如雪猜了半天,也想不出发生了何事,若是说古太医兽性大发,想想他今天下午憔悴的样子,只怕真是霸王硬上弓,也是杜鹃推到他啊!
“今天,我算知道什么叫做泼妇了!”杜鹃抹了把泪,恨恨地道,这才说起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今日她与古太医出门时已近申时,这马蓝不是观赏植物,在城里自然找不到,两个人就雇了辆驴车出城去寻,在近郊的田地中,终于发现大片的马蓝草,两人兴奋不已,连忙弯身去采,这马蓝为野草,并不是田里的作物,两人也就没有顾虑,正采在兴头上,突然听闻狗叫,远远就有妇人怒喝道:“哪来的贼人,居然敢在老娘的地头上偷庄稼!”
两人起身,这才看见一个妇人,手上轮着扁担就向他们冲来,还有一头大黑狗在前头气势汹汹地开路,叫的慷慨激昂!
这人来不怕他们可以解释,但若是被那听不懂人话的黑狗咬一口,却是要吃大苦头,两个人没多想,抱着马蓝草拔腿就跑,古太医一边跑一边解释:“这位大嫂子,我们不算偷庄家的,我们就拔点马蓝草!”
“不偷庄稼你们跑什么!”那妇人将扁担舞地虎虎生风,一边跑一边中气十足地吼着,“来人啊,抓小偷啊!偷庄家的贼终于抓到啦!”
那河东狮吼般的声音很有号召力,很快就见到附近茅草屋中的农户都出来帮忙,男人拿着镰刀锄头,女人拿着擀面杖鸡毛掸,各式各样武器齐全,将两人围了个严实,好在那黑狗倒是被喝足,只是在人群外高昂地叫唤着。
古太医和杜鹃连忙解释,说自己是宫中来寻药材的,给大家看着他们手上的马蓝草。
大伙正将信将疑,那赶来的妇人笑道:“这马蓝草是哪门子药材,你们分明就是在踩点,这里每家都偷过了,今晚轮到俺家的玉米地了是吧?骗你姑奶奶我,门都没有!”不由分说就将那扁担抡了过来,男人们看有个娇滴滴的小娘们倒是没好意思下手,但是几个农妇却跟着打了起来。
古太医一边护着杜鹃,一边拿出腰牌,想证明自己的身份,却不想这一帮大老粗都是文盲,不过看着那金灿灿的腰牌大眼瞪小眼,也知道这是个值钱的物件。众人这才将他们五花大绑,找了村里的长老来看,好在这长老倒是认得几个字,却也只能分辨出是宫中内院的宫人,连忙让大家放了他们。
可那带头的农妇却依旧不信,叉着腰道:“就算是宫里的宫人又如何,只怕是偷偷出来私会的,哼!”然后气势汹汹地回去了。
说到这,杜鹃又委屈起来,眼看她又要眼泪汹涌,颜如雪急忙递上镜子:“我的小杜鹃,你再哭,可真要变成大花脸了,正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你要是还气不过,明儿我们大伙一起抄了板凳去给你报仇雪恨?”
杜鹃本不是记仇的人,只是今天委屈受大发了才如此失态,听了颜如雪的话,想着她们若是都拿了板凳冲去农家泼妇一会,却着实很不像话,这才破涕为笑,抢过萱草手上的毛巾急忙擦洗起来:“我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只是我倒还好,古太医却是挨了好几下……”说着就语塞了,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这绝对算工伤,得好好慰问,大大褒奖。”颜如雪知道这丫头心疼,连忙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伤其体肤,但你们今天吃的苦头,定然可以在功德簿上记着,或许下辈子就能转世投胎个公主,只有你欺负人的份,绝不能有人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