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太医
“姑娘说的铃铛,可是手上的这串?”萱草看到颜如雪的手腕上,的确系着一只红绳编成的手链,上面三颗铃铛小巧玲珑,甚是可爱。
“正是。”颜如雪将左手伸过去给萱草细看,萱草并不敢碰,只是连连称赞了几句。
颜如雪内伤未愈,趁着精神说了故事,现在药力上来也有些困乏,聊了两句就继续昏沉睡去,萱草给她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下。
从这天起胡太医就再未踏入西宫,只是派了另一个年轻的太医前来请脉,这太医姓古,资历年轻,但与胡太医不同,古太医在宫里很有人缘,一方面因为他长得儒雅性格又和善,另一方面他出生医学世家,对于骨科尤其拿手,平时宫人有个跌打损伤都偷偷找他帮忙瞧病,他也不拿架子。
古太医的到来让颜如雪十分开心,因为他很是风趣幽默,不像胡太医那样墨守成规,听颜如雪说卧病在床闷得慌,就隔三差五拿些宫外的小玩意来给她解闷,有红彤彤的糖葫芦,关在草笼子里的蝈蝈,五彩的糖人……这些新奇玩意让宫里苦闷许久的宫女们也大为欢欣,于是,每日用过中饭,宫女们都翘首企盼着古太医的到来。
今日照例午饭后就听到外面宫人通传古太医到,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人进屋,不禁奇怪问道:“古太医怎么还不进屋,莫不是在院子里迷路了?”
“这可不得了,那我快去门口接接他,他丢了没关系,若把那些小玩意丢了可要紧!”说话的是刚来的宫女杜鹃,杜鹃原是御书房中伺候的丫头,手脚勤快,是涂歌加派来的。
杜鹃年少活泼,爱说爱笑,很是合颜如雪的心意,觉得她天真烂漫,也时常与她玩笑,于是杜鹃更加胆大,这会子又拿古太医打趣起来。
“你别光说不做,却是快去迎迎吖!”萱草一边放床帘,一边将枕手的软枕放好,将颜如雪的手臂放在上面做好诊脉的准备。
“瞧瞧,萱草姐姐想礼物想的都着急了!我这就去,这就去!”杜鹃作势向门口走去,脆生生的笑声洒了一路。
“谁着急了,你这丫头!”萱草脸皮薄,被说得脸色飞红,朝着杜鹃的方向啐了一口。
杜鹃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地去了院子。
“别抢,别抢,人人都有份!”不一会古太医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还伴随着杜鹃咯咯的笑声。
这下惹得萱草都伸长了脖子望去,一团身影出现在门口,颜如雪隔着床帘子看的不清晰,等着走进了才噗哧笑出声来。原来古太医左右手夹攻,抱了一捆大大的风车,看不见脚下的路,只能抬着脚慢慢摸索着走,他那身官袍配上风车花花绿绿的样子十分滑稽。
“古太医,莫不是宫里的待遇不好,你这是要转行做货郎了?”颜如雪也忍不住开口道,杜鹃挑了两个最鲜艳地拿到床边递给她把玩。
“颜姑娘说得对极了,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长大要做个货郎!”古太医将其余的风车插入大花瓶,这才接过萱草递上的茶。
“古太医出身医学世家,书香门第,怎么会想着要做货郎呢?”萱草不解道。
“这个你们有所不知,咱们做大夫的虽然看着体面,但是每天来找我们看病的客人都是愁容满面,耳朵听见的都是疼痛哀嚎。而那货郎,每日遇到的客人都是活泼欢乐,耳朵听见的也是欢声笑语,瞧,就像萱草这样,这样对比之下,货郎的生活可是比我们幸福百倍啊!”古太医说得很有几分道理,听得众人都是一愣。
“按你这么说,那我要卖糖葫芦!”杜鹃嘻嘻笑道,“来买糖葫芦的都是小孩子,最是无忧无虑,看他们舔着糖葫芦乐不可支的样子,那多开心!”
“那我们合伙,我在前面卖货,你在后面卖糖葫芦,走街串巷!”古太医一边玩笑着一边坐下,给颜如雪请脉。
这时候的宫廷礼教还没有后世那般森严,没有那么多“男女大妨”的说法,太医作为内官,更是与宫女们比较亲近,甚至连外庭的官员若是看中了某位宫女,也可以托内官递送情书,甚至像大王求了去做妻妾的,这种行为被称为向大王“求婚”。第一次听说的时候颜如雪也不禁惊叹这个时代的开放,连宫廷的男女恋爱都如此自由。
杜鹃听了古太医的话一时语塞,小脸蛋忽然就红了,一边的萱草冲她划了划脸蛋,故意羞臊她,杜鹃只假装没看见,低头玩着手指,眼中却是满满地喜不自禁。
古太医背对着她们,没有看见,但颜如雪却将她们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抿嘴一笑。之前听说杜鹃是自动请缨来照顾她时,她还有些奇怪,现在似乎明白了其中缘由。
“颜姑娘的恢复速度真真出乎意料,”古太医沉默片刻道,“按这样的速度,明日就可以下床走动,只是要痊愈还需静养些时日,不可运动过度。”
听到这话颜如雪欢乐地几乎蹦了起来,这几日“卧床休息”早就让她浑身不自在,早就下下地蹦达了,今天这医嘱可如久旱逢甘露!颜如雪道:“我好得这样快也多亏了你,以后你若有什么要帮忙的,我一定两肋插刀!”
“蒙颜姑娘错爱,不如大王面前多多美言,封古某一个御用货郎?”古太医笑道。
“御用货郎,这是什么官职,孤王怎么从未听说过?”涂歌忙完政务前来探望,刚好听到这一句。
“大王!”众人连忙行礼,萱草和紫鹃又去换了新茶,摆上茶点。
“刚才古太医说,做大夫不如做货郎快活,正想改行呢!”颜如雪笑道。
“玩笑而已,大王不必挂心。”古太医笑笑,将颜如雪恢复情况报告给涂歌,这才退下。
萱草将床帘重新挽起,拍松枕头,扶着颜如雪坐好,杜鹃倒了茶递上,那茶汤入口,却是苦涩无比,颜如雪一个不妨,连忙吐了出来。
“怎么了?”涂歌奇怪道。
“没事,我喝的急了,被烫了一下。”颜如雪遮掩道,只是将茶杯放到一边。
“这样好的茶叶却是要小口品呢,杜鹃的茶艺可是御书房中最好的。”涂歌吹着热气,眯着眼显得十分受用。
原来杜鹃这丫头搞的小恶作剧!颜如雪瞟了杜鹃一眼,小样,还学会吃醋了!
“都是大王的茶叶好。”杜鹃在涂歌面前倒是不敢造次,行礼道。
“今天泡的是罗汉沉香,秋天气燥,喝些青茶最为适宜。”说道茶叶,杜鹃的确是个中高手,将这沉香的妙处,该配什么水,什么茶具,如何冲泡最佳都娓娓道来。
“怪不得不用之前的白瓷茶具,却换了这紫砂的来。”颜如雪听得入神,又看向那茶具,茶壶是荷花的形状,壶盖做成一朵莲蓬,而杯子也是一朵朵盛开的荷花。
涂歌喝完一杯,杜鹃又帮忙续上,将颜如雪的那杯倒掉,重新沏了一杯奉上,颜如雪小心翼翼地吹了热气去喝,却依旧苦涩的很,不由得心中奇怪,看来不是杜鹃故意捉弄她,这一个茶壶倒出的茶水,自然是一样的,望了望一边喝的滋滋有味的涂歌,心中暗自佩服,不愧是当大王的人,品味果然出众!作为在可乐与速溶咖啡中成长的一代,思想上是个文化人,品茶方面却是个粗人,还是喝点蜂蜜花茶就好。
有了古太医的大赦,颜如雪终于又过上“脚踏实地”的生活,初冬骤然转寒的天气居然回暖了,颜如雪每日午后在院子中晒晒太阳十分惬意,杜鹃似乎也看出她不喜青茶,除非涂歌来探望,否则依旧是用青瓷茶具泡了花茶,尤其是新进贡的桂花干配上茉莉花,用滚热的泉水冲泡,满屋芳香,颜如雪喝的不过瘾,还让人做了桂花莲子羹,一边晒着初冬的太医,一边热乎乎地吃着,猫儿一般幸福地眯着眼睛。
古太医正好在这幸福的时刻出现,因为颜如雪身体好转,他请脉的频率也变为三天一次。
“古太医,你这是怎么了!”接过古太医的披风,杜鹃惊呼了一声。
颜如雪这才放下吃干净的碗,抬头也是一愣,才三天没见,古太医怎么就多了一对乌青的眼袋,下巴都是青茬似乎几天没打理了,嘴巴干裂泛白,看起来不似以往的神采飞扬,倒是十分憔悴。这副模样难怪让杜鹃吃惊,就连萱草也低低“咦”了一声。
“让你们见笑了。”古太医看几人都望着他,不好意思地扯了下嘴角,“这几日宫外闹大头瘟,大王忧心忡忡,所有太医除了值班的全部出宫义诊,晚上又要四处找寻可以救治的方子,已经几天没合眼了。”古太医的语气很慢,透着疲惫。
杜鹃心疼地看了古太医一眼,不等颜如雪吩咐,急急泡了杯枸杞红枣茶递给他。
古太医为颜如雪请了脉,又是照例叮嘱要好好修养,又开了几贴滋补的食疗汤水,这才告辞离开,却被颜如雪叫住,细细打听了这次大头瘟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