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道歉了,原来五哥哥是个傲娇
“望哥儿你这是做什么?”
老太太这一早方才梳洗起来,一进厅内便见一袭青衫的少年跪在堂中,身影笔直,不由惊讶道。
“孙儿有错,特来请求祖母宽恕。”顾望之答道。
老太太顿时心中了然,知道他所谓何事,在念珠的搀扶下缓缓入了坐,默了片刻,道:“你说你有错,那你且说说,错在何出?”
顾望之抿了抿唇,道:”祖母真心疼惜望之,待望之恩深爱重,可望之却欺瞒于祖母,愧对于祖母恩情。”
老太太笑了笑:“只有这个?”
顾望之皱了皱眉,有些不解:“还请祖母明示。”
老太太抬了茶盏,缓缓抿了口,道:“你能毕恭毕敬地向我老婆子来请罪,怎的对待你父亲却这般强硬,不肯退让半分?”
顾望之明白祖母话中所指,是在责备她昨晚顶撞顾怀宇一事。
对于这个父亲,顾望之不能否认自己心中是有怨恨的,他对母亲逝世的淡漠,对阿姊们的冷落,对他们姐弟人尽可欺的漠视,一点点的怨尤成年累月得积累下来,让她实在是无法对这个父亲心存感念。
然而她素来喜怒不行于色惯了,从来不肯在旁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半分,故对于顾怀宇便是再有不满,面子上还是一排恭敬祥和,从未如同昨日这般出言不逊过。
老太太轻叹了口气,起身扶起顾望之的身子,劝道:”望哥儿,我老婆子到底是上了年岁之人,还能有几天日子全靠老天爷的意思,许是五年十年,许是明天后天,又有谁能说个准数?我能给你撑一时的腰,又能给你撑一辈子的腰吗?你将来如何,一是靠你自个儿,二是要依靠你身后的家人。你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的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又怎么会不清楚?
他脑子里是个明白的,从也不曾糊涂过,便是再怎么宠爱青黛楼那个,也绝不会将她看得比我们阖府上下的体面更加重要。你如今小小年纪便中了解元,做的本就是给顾家挣光彩之事,往后若是都这般一路通畅,你再同他亲近些,讨了你父亲的欢心,他又怎么会不重视你?届时这顾府又哪里会有那周姨娘说话的分?望哥儿,你是男儿,外面自有大好天地,可你的两个阿姊不同,她们是要在内宅之中过一辈子的,你总也该为她们想想。“
顾望之将老太太的话细细思索了一番,却是如此,女儿家往后如何,靠的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便是再有本事,又怎么可能越过父母替姐姐的将来做主?便是为了阿姊,她也万不能如此。
“望之受教了。”顾望之拱了拱手,俯身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只道自己有些乏了,便唤一旁的顾望城送了顾望之退安。
行至长廊,顾望之瞧着面前之人冷冽的神色,不由地停了脚步,道:“五哥哥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望之说?”
顾望城回了头,冷笑道:”七弟弟是何等人,如今天底下最年轻的解元郎,我与弟弟又岂能在一个水平相提并论?又有什么话可以说得起?”
顾望之听了他话中讥讽,也不气恼,只是淡淡问道:“五哥哥心中有怒,也不必急着对望之字字相逼,不如先同望之说明白六哥哥究竟怒在何处,是怨望之欺瞒于你,还是,妒望之科考高于你?“
“你!”顾望城怒气更甚,只觉得顾望之这番话是在羞辱他,红了脖颈,恼道:”简直可笑,我岂会嫉妒你?我是气自己有眼无珠,竟信了你,亏得当时一同念书时我还……“
他还真心实意想要帮顾望之温习,先生的笔记也帮着他多留了一份。结果倒好,人家韬光用晦,最后拿了个解元,自己不过是五名的经魁,竟还他面前舞文弄墨,卖弄文采,却不知人家在背地里怎笑话自己呢!
话至此处,顾望城是又气又恼,甩了甩袖摆道:“我也懒得同你多说,你快些走吧,以后少叫我瞧见你。”
“五哥哥,”顾望之低低地唤了他一声,垂着眼睫轻轻开口道:“我亦有我的难处。”
“你的难处?”顾望城似是被气笑了一般,转身子冷眼瞧着顾望之“你堂堂顾家嫡子,便是叔父再不待见你,将来继承顾家家业的也只能有你一人,你再难又能难到何处去?可我不同,我一个二房庶子,要想出人头地唯有科举这一条路走。今日祖母那番话,你以为只是说给你听的吗?错了,那是说给我听的,若不是自小养在祖母身边,沾着祖母的荣光过日子,我尚且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我将来又有谁人可以依靠?你如今同我说你难,岂不可笑?”
顾望之默了默,突然抬头盯着顾望城,道:”正是因为是我嫡子,也正因为我能够继承顾家家业,所以我才不得不活得比任何人都更加小心谨慎、卑躬屈膝。我出生之时,因为生来痴傻,被父亲唾弃沦为满城笑柄;八岁那年,遭周氏陷害,昏迷半月有余,险些丢了性命;就在去年,你回乡吊唁之时,我被大哥哥欺侮,差点折了右臂,若不是祖母在场主持着公道,别说参加科考,我今后怕是连笔都拿不起来!
我便是什么都不做,整日里躲在那云茗轩中畏畏缩缩,尚且被逼迫至此,若我当真在无个功名傍身的情况之下就显露出自己,五哥哥觉得我还能安然无虞地活到今日?你有祖母的庇护,大哥有父亲的体面。我呢?我又有什么?我若再不韬光养晦、谨小慎微些,那遭殃的便不仅是我自己,更会凭白拖累了我两个姐姐。如此,六哥哥还觉得是望之有意欺瞒于你吗?”
顾望城愣了愣,他对内宅中的争斗向来漠不关心,祖母也不甚叫他知晓。尽管他对顾望之被叔父冷待一事有所了解,也知道他在顾府中过得并不如意,却未曾想到竟会艰难至此。
顾望城抿了抿唇,也并未回应顾望之些什么,只是兀自抬脚离去。
“五哥哥可还是在怪我?”顾望之见状,连忙唤了他一声。
顾望城脚步一顿,也不回头,只是红了耳根淡淡道:”快至晌午了,你早些回去,莫要叫二姐姐她们担心。”
顾望之低头了然一笑,果真是个傲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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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番,而后诸事便也顺当许多。
前些日子鹿鸣宴也办了,诸位主考、临监,经魁、举人的也都算是尽数见了,宴中顾望之一番答辩,其学识谈吐令得众人无不叹服,再也不敢妄议这位少年经魁半句。苏州城内也是一时间风头无两,只道她不仅是才识过人,还生得一副好皮囊,惹人艳羡得紧。
顾望之这才知晓原来自己能一举夺魁并不是因为她文章写得有多么精彩绝伦。
听那主考暗中与她说,她前两场的经义与诰文写得极好,在这一众考生中得个榜首也并不为过,但最后一场策论就有些循规蹈矩,缺了点新意,综合起来论个前三甲应是不成问题,但要说夺魁倒还差点意思。
只因她那一手瘦金体笔墨太好,那主考批阅时心中也是一惊,只道此人非苦练二十年功力不可得,便是十岁练起,如今也该三十有余,且看此人行文虽中规中矩了些,却也可见其持重老练,往后定然便是入了官场也是个不可多得之人,思夺再三,这才将其定了魁首。
可结果出来审核那日他方知自己竟钦点了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少年为首,一时大惊,反复查对无误后又呈递了京都核阅,这才最终敲定,放了榜出来。
顾望之这时候倒是无比感谢自己的一手好字,当年她为了高考苦练书法,未曾想当时没用得上,如今却发挥了大作用,卷面分这个东西,果真是不管放在哪个时候都好使。
这宅子外面的事情处理妥当了,宅子里头倒也宁静了不少。
许是那周氏因为这一年惹了诸多麻烦,生怕再惹得顾怀宇厌弃,行事收敛了不少,近日也鲜有再招惹她们姐弟,无非就是三言两语地暗讽,她本就不甚在意这些个口舌之争,权当作耳旁风由它过去了。
只是那原本在他们家塾中教书的先生因上了年岁辞了去,众人又听说顾家出了个少年解元和一个经魁,一时间竟再无夫子敢来授课,父亲便叫他们先自行学着,过些时候再另寻西席。
其实顾望之觉得原来的先生讲得也不差,就是迂腐古板了些,不过也正是在其的耳濡目染之下,她方能于秋闱之中写出那篇循途守辙的策论,倒也算一番收获了,起码她以后再胡乱掰扯一些老生常谈之言也不怕搜索枯肠了不是?
而后又过了几月,方才开春,京中便有官差传了旨意,说是升了父亲的官,召去京都做翰林院侍读,虽论官品不过晋了一级,却是从地方调任到中央,这对顾家来说意义自然是非同小可。
自祖父一代从京都卸任之后,他们便举家迁往苏州老家,此后除过每年按例朝贺,再未曾踏足过京都半步,眼看着顾家日益衰落,顾怀宇这边却又实在是无计可施,只得依盼着哥几个争气,将来金榜题名,光耀顾家门楣。
谁料得那国子监祭酒乞身养老,叫翰林院的升了上去,此一番正好空缺出一个侍读的职位,算起来本也是轮不到他的,只因背后得了祖母娘家正远侯府和永信伯爵府萧家的支持,这才捡了个好差事,入京为官。
思及此,顾怀宇更是对顾望之姐弟多了几分感念,一时间得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也都捡着好的往韶安苑送,惹得青黛楼那边又是一番哭怨,却又不敢多说些什么,只得憋在肚子里暗自生气。
搬迁前日,阖府上下皆是一派喜气,苏州城内同僚也竞相拜贺送别,顾怀宇瞧着这住了小半辈子的老宅,心中难免有些不舍,继而又想到将来去了帝都种种繁华,又振奋了精神,红光满面地接受众人祝贺。
而后又是一路的水道颠簸,足足半月有余方才落定京都,待得一切打理完毕,顾怀宇新官上任又是小半月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