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的人
一家名为“遗忘”的清吧内。
舞台上,顾逾静拨弄着吉他,弹唱着陈绮贞的“旅行的意义”。
一曲作罢,台下响起阵阵的鼓掌声,顾逾静转身对鼓手点头示意,接着走向了距离她最近的卡座。
卡座上,一个看上去像是高中生的少年正一脸崇拜地看着顾逾静。
少年叫鹿宇。
某天顾逾静来清吧唱歌时,碰巧在门口看到了喝醉躺在地上的他,顾逾静嫌他躺在门口影响门店形象,就把他拖进店内,给他喂了醒酒药。
鹿宇清醒后便像跟屁虫一样的缠上了顾逾静。
顾逾静掠过鹿宇,从桌上拿起一包剩一半的女士香烟,娴熟地从中抽出一根,自顾自地点上。
鹿宇问顾逾静:“静姐,宋叔跟我讲说你之前走了大半个中国,到底是真的假的?”
顾逾静没有说话,默默吐出一口烟雾后,她掏出手机,翻出相册,然后把手机扔给了鹿宇。
鹿宇接过手机,仔细地翻看相册,相册里大多是她这几年去各个城市的留影,半晌后鹿宇对顾逾静说:“静姐,我信你了。”
顾逾静想拿回手机,却见鹿宇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张她和男人的合照。
鹿宇好奇地指着合照上面的男人问道:“静姐,这人是不是宋叔说的你那个玩消失的前男友啊?”
顺着鹿宇手指的地方看去,相片中,顾逾静比着剪刀手,满眼笑意地依偎在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男人怀里;而男人则搂着顾逾静的肩,有意无意地向她的方位偷瞄,眼神里藏不住的爱意和宠溺。
顾逾静从鹿宇手中夺过手机,想要将照片删除,可接过后却又迟迟下不去手,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只得将手机息屏放进口袋,继而装作无事发生。
鹿宇见顾逾静不说话,仿佛来了兴致,他问道:“静姐,你给我讲讲你前男友的事呗,我老听宋叔他们提起来,你前男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顾逾静对鹿宇的碎嘴感到烦躁,正想着让他闭嘴,恰巧这时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向他们走了过来:“小宇,你个臭小子又在说叔什么坏话呢?”
中年男人向吧台的服务员示意,服务员熟练地将啤酒,果盘摆放在卡座的桌子上。
中年男人替顾逾静和鹿宇分别倒上啤酒,来到卡座的一端坐下。
鹿宇看到宋叔过来,热情地挪到宋叔身边问道:“宋叔,你跟静姐认识的时间比我早,你跟我讲讲她那个前男友的事呗。”
宋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看向顾逾静:“逾静,要不我就跟小宇讲了吧,他天天这么缠着我问,给我整的头都大了。”
先前的那支女士香烟已经燃尽,顾逾静又从烟盒中重新抽出一根点上,在吐出一口纯白的烟雾过后回道:“想说就说,也没什么,都过去了。”
鹿宇见顾逾静表态,颇为兴奋地说道:“宋叔你快说,我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把静姐搞成现在这幅忧郁的样子。”
“小宇你别晃了。叔说还不行吗。”
宋叔端起面前的啤酒杯一饮而尽,略带感慨地说道:“大概是两三年前吧,那会儿我和前妻在丽江的一个酒吧当驻唱歌手,逾静和他前男友在我们酒吧附近走摊唱歌,地方就那么大,一来二去也就碰上了。”
“我前妻听了逾静唱歌,觉得她的嗓音条件好,加上相处几次下来觉得人不错,于是就想把她引荐到我们工作的酒吧当驻唱。”
讲到这里,宋叔一笑:“你静姐人有个性,到了酒吧后,跟人家老板讲要干也行,但只能干一个月,而且还要人家老板工资日结。”
鹿宇看向顾逾静,对她竖起了大拇指:“静姐不愧是静姐,有个性。”
顾逾静瞥了鹿宇一眼,鹿宇见状赶忙闭嘴。
鹿宇又向宋叔询问:“然后呢,静姐留下来没?”
“清吧的那个老板估计是看你静姐业务水平确实不错,加上我和前妻一直在老板耳边吹风,老板熬不住也就答应了你静姐的条件;她也就留清吧唱了一个月的歌,你静姐的男朋友就在她身边陪着,偶尔也会到台上唱一两首。”
宋叔讲到这里朝着顾逾静笑了笑:“你静姐这人也算是说到做到,唱满一个月后也没跟人家清吧老板报备一声,直接带着男朋友跑路了;刚好那天还是你静姐值班,老板半天找不到人,急的把你静姐和她男朋友全家都问候了一遍;最后实在没办法,还是我和前妻替你静姐把位置顶了上去……”
宋叔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一边喝一边紧皱眉头,好似在回想着什么,他对顾逾静说道:“我记得当初你和杨渡可是如胶似漆,巴不得天天黏在一块,你在台上唱歌小杨就在下面听,你渴了人家给你买水,饿了出去给你买关东煮,说句实话,叔一直觉得只要天不塌,就没有什么能把你们分开。”
顾逾静勉强笑了笑,回道:“宋叔你也别这么说我,我可记得你和知姐当时不也是爱的要死要活的,后面不也是没在一起吗?”
“小顾,没你这么揭人短的。”宋叔有些不满地对顾逾静说。
“我的错,我自罚。”顾逾静只觉得心里烦闷,拿起桌上的啤酒一饮而尽。
宋叔大抵也被顾逾静的话触动到了,眼睛里暗暗闪过一丝落寞,也默默拿起桌上的酒喝了起来。
卡座里一时没了声音,只留下鹿宇自己呆在原地不知所措。鹿宇一会儿看看顾逾静,一会儿又看看宋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们两个是不是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鹿宇看着顾逾静和宋叔一言不发地喝着闷酒,也拿起桌上的酒杯做势要喝。
宋叔只觉得好笑,恰好手中的酒刚刚喝完,于是他一把夺过鹿宇的酒对他说道:“你个高中生喝什么酒,把脑子搞坏了怎么考大学,喝酒这事还得我们成年人干。”说着,宋叔把从鹿宇手中夺过的酒一饮而尽。
鹿宇见状气鼓鼓地对宋叔说道:“宋叔,我已经成年了,还有,我马上就大学毕业了!”
见鹿宇红着脸气愤的模样,宋叔轻笑了一声没有回应;鹿宇见宋叔不搭理他,转身向一旁的顾逾静告状:“静姐,你看看,宋叔就是这么当老板的,他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在赶店的大客户吗。”
鹿宇没有撒谎,他确实是这家“遗忘清吧”的大客户。
在鹿宇还没因为“醉酒事件”缠上顾逾静的前两周,他就已经开始来这里喝酒,而且每次点的酒还不便宜;因为出手阔绰,宋叔也就对他有了印象,那时宋叔还和顾逾静打趣,说这男孩出手这么估计是个和父母闹别扭出来买醉的富二代。
宋叔看鹿宇对顾逾静抱怨,倒觉得有些好笑:“小宇,你也知道我是老板,那你向人家顾逾静抱怨个什么劲?”
鹿宇对宋叔说:“宋叔,店里谁不知道你这个老板都听静姐的,静姐说一,你都不敢说二的。”
“去你的。”宋叔笑骂道。
宋叔朝服务员招呼要了一杯橙汁,亲自摆放在鹿宇的面前。
“行了小宇,宋叔给你道歉。”
鹿宇有些不满地说道:“宋叔,我已经成年可以喝酒了,再说之前你又不是没卖给我酒过。”
宋叔一本正经地说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之前我不认识你,捞你一笔无可厚非,但现在我们认识了,就得对你负责。”
鹿宇听宋叔说完,眼神起了波动,他没再抱怨,端起面前的橙汁喝了起来。
……
夜渐渐深了,清吧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顾逾静在卡座上稍微休息了一下,便又回到台上唱起了歌。而每当顾逾静深夜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台下总会响起较之前更为热烈的欢呼声。
这种场景是顾逾静最近这段日子里的主旋律。
在某一瞬间,她也会有些恍惚,脑海里生出一种就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的想法。
可每当这种念头升起,杨渡的身影总会突兀地从她脑海中浮现,接着便是同杨渡的各种回忆在眼前轮番交织,那些画面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快。
这些让顾逾静的内心变得无比烦躁,逼不得已她将手中的吉他弹得更加用力,唱歌更加高亢,嗓音也不自然地变得沙哑。
顾逾静真的觉得这样很难听,可台下的观众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们反而给予之前更热烈的欢呼声。
顾逾静曾问过一个来喝酒的人缘由,他给了顾逾静答案:他说在顾逾静逐渐嘶哑的嗓音里听到了她对生活的反抗和嘲弄。
顾逾静听完他的话有些迷茫,她问自己,真的有吗?
应该是有的,要不然听客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顾逾静知道,自己之所以对生活反抗,是因为生活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之所以对生活嘲弄,是因为自己面对生活的欺压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