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之礼
兰尚书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疼爱女儿,故而兰沅卿及笄这日,其架势是空前的浩大,来往庆贺的宾客凑满了整个锦鲤街,而兰府的银子在小半年前就因着兰沅卿这五月初六的生辰流水般的被搬出府去,饶是兰夫人出身皇商世家,自幼见惯了银子来往流动,也从未瞧过能在这及笄礼上花这么多银子的。
若依着寻常逻辑,今日正该是兰尚书费劲心血准备了半年的及笄礼轰动京城之时,兰尚书还早早的穿上往日里压箱底的新衣,好容易走完流程,正等着向整个京城的同僚贵族们好好介绍下自己的宝贝闺女.....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在一群身材魁梧的兵士自府门鱼贯而入时戛然而止。
近日来官家正值整肃朝纲,锦鲤街这条塞满了王孙贵族、朝廷重臣的府邸是没得几天清闲的。
譬如今日是王尚书家被抄了、昨日又是李御史被罢官罚银....人人都怕明日就是自己,但瞧着这些个汉子个个人高马大,众人却是不约而同的瞪大了双眼,没一个人不是一副吃惊的模样。就兰尚书这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尚且要被官家问罚,自家做过的那点可怜龌龊事岂不是会得个抄家的下场......这样想着,人群中有几个官僚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仿佛吃了死耗子一般绝望的看着兰尚书。
而后者一早便认出那是镇北候府麾下的亲卫--兰尚书有些不耐烦的看着那一群乌压压的壮汉,他是一贯晓得覃淮那小子爱出风头的个性,纵然他心里大抵能猜出那位小侯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但还是不满的蹙起眉头,背过手去安慰的捏了捏兰夫人的手心,径直向前高声道:“今日小女及笄,不知侯爷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众人循声望去,这才瞧见覃淮那高大挺拔的身躯出现在视野中,他的身量并不亚于今日围着兰府的任何一个亲卫,只他并不魁梧,反添了几分书生气。他翩翩而来,面容略带些歉意,双手抱拳谦逊道:“今日冒昧前来,惊扰诸位,实属抱歉。”
覃淮抬目灼灼的看着兰夫人身边站着的正愣神的兰沅卿,他微微勾唇,接着道:“令爱及笄,如此大喜,子玮所备之礼实在...不算少...”他选了个比较含蓄的说法,“思来想去,怕也只得由这些个同在下曾一起驰骋沙场的弟兄们送来才最是妥帖。”
大约是怕兰尚书有半点拒绝的机会,覃淮不待众人反应,便示意云亭领着一众亲卫进了兰府的大门。
这下人们才完完全全体会了这位年轻的侯爷为何说这些贺礼只能由那些结实不过的士兵才能搬送--事实上,看着那装的满是满载的上好檀木箱子,即使是瞧不见其中为何物,也不难看出那些东西实在是沉的吓人.....不带半点夸张的,那些亲卫们沉重的步伐仿佛要将那青石板都踏碎,今日前来的不少文官都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膛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
冷将军是一众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他“豪横”的无视冷曳依的眼神提醒,就着几分醉意朝着覃淮就是一阵吼:“今日是兰家姑娘的及笄日,又不是她的出嫁日。侯爷送那么多礼来,莫不是想娶兰二姑娘不成?”
冷曳依无奈的扶额,撇眼和兰沅卿对了对神色,默默的凑到她耳边,颇有些俏皮道:“虽说我爹平日里不爱动脑子,可这次竟拿捏了你家侯爷的心思,真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这还只是冷伯伯,我父亲还没出声呢。”兰沅卿小声回话。
“覃淮可真是胆大,竟敢在此时上门提亲,真是不会瞧眼色。”冷曳依见兰沅卿似乎有些担心兰尚书会出言为难覃淮,索性耸了耸肩想要逗一逗这紧张兮兮的小姑娘。“你别担心,若你爹是老狐狸,你家侯爷就是那精打细算的狼,断不会让你嫁不出去的。”
“依依!你且收敛些!”兰沅卿果真被逗红了脸颊,作势要踹冷曳依一脚,被后者轻松躲开,她定了定神,又开口道:“他早便告诉我今日会来提亲,我以为他会再晚些,或是同老太君一道来......”兰沅卿一双杏眸来回转动,“总归不该是这样的。”
“你瞧他那些箱子,看着沉甸甸的,里面莫不是真金白银?”冷曳依并未停下探索的目光,“他怕是快将整座镇北候府都搬来了...”
不待兰沅卿开口,冷曳依又接话道:“可我觉着他从没有缺过银子,天晓得他这些年四处奔走又囤了多少。可若聘礼就是这些白花花的银子,这也太没新意了些....”
也不知远处的覃淮是真听见了冷曳依这一席话还是没有,眼见一堆亲卫好容易搬完了挂着红色锦缎的箱子,兰府门口便又出现了一纵队的亲卫--这次为首的亲卫带着两只大雁。
“方才是为庆贺兰姑娘及笄之典,”覃淮环顾略有些迷茫的人群,最终视线落在方才朝着他问话的冷将军身上,他又抬手作揖,开口道:“冷将军真是神机妙算,子玮今日前来,一为庆贺,二则是为了.....”
覃淮刻意顿了顿,让在座的宾客有充分的时间消化这小半柱香内发生的事,“求娶兰尚书的掌上明珠,兰二姑娘,兰氏沅卿。”
事实上,兰尚书早在冷将军动嘴时便有了想要把这个忽然闯来和他抢风头的小子骂死的冲动--但他很聪明且识时务的扭过头去看了看自家闺女那情意绵绵的目光,终是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
这小贼已经夺得了城中至宝,那这城池自然是不攻而破。
兰尚书无奈的轻叹,终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让覃淮下不来台。
他摆了摆手,让家丁前去接应那些个聘礼,思及覃淮今日所举尚还有些许不合礼数之处,未免白白遭人诟病,兰尚书复又开口:“小女与侯爷青梅竹马,情谊自然深厚。下官和先侯爷早便言及侯爷与小女的亲事,只是世事难料......今日侯爷所请,兰某焉能不允?”
“兰伯伯三言两语便将你家侯爷今日求亲没做的事儿全部都补上,真不愧是官家面前炙手可热的重臣。”冷曳依感叹道。
“也只有这样,父亲才能更快的接纳他。”兰沅卿一语中的,她解释到:“若说是求亲来往的礼节,就算覃淮不晓得,那坐镇候府的老太君难道不知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那位老祖宗忘了这具体流程,难道还不会寻个喜娘托办这纳采、问名这些琐事?”
“他是打定了主意,认定了我父亲会因着先侯爷战死沙场这事儿心软开口.....虽说父亲未必会拒绝他的求亲,可这样一来,我父亲便会更疼惜他,日后便不会又因着今日贸然上门为难他。”
“看来我果真说的没错,你家侯爷真是个心思深不可测的灰狼。”冷曳依撇撇嘴,“卿卿你这只小白兔恐逃不出他的魔掌咯。”
“瞧我嘴笨,”冷曳依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形容并不贴切,她挽着兰沅卿的手,压低声线哂笑道:“老狐狸生下的小狐狸可也不是个轻易好惹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