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盛谦的前半生就像是大部分普通人一样。

普通的出生，普通的上学，普通的遇到了普通的父母，度过了没有任何记忆点的普通的童年。

像学校里的很多同学一样，在一个普通的春天，他迎来了妹妹的降生。

然后就是高考失利，上了一所大专，普通的努力着，正在准备升本。

他不止一次怀疑过，似乎他的努力才是一切的原罪。

在一个同样普通的夜晚，一个不认识的历史名人在千年前降生，几亿光年外的星球正在开战的夜晚，他的家人出了事故。

那是一场超大型的连环车祸，长时间的堵车让路怒症和劳累一天的上班族发生了口角，疏忽中没装好防滑链的货车司机打着瞌睡，天气预报中显示的晴天和纷纷扬扬的大雪共同夺走了他的父母，只留下正在上初中的妹妹挣扎在死亡线上，抢救了整整一天才稳住生命体征，但也成了植物人，被医生宣判“清醒的概率极低”。

那是两年前的冬天的事情……也许已经立春了，但是整个城市被白雪覆盖，寂静到肃穆。

盛谦清楚地记得，那是二月十五号，原本定下来全家人一起去临探望亲戚的日子，自己却忙于一个月后的考试，提前了半个月就返回了学校，每天花十几个小时泡在题海里，足足有一周没和家人联系过。

原本决定等他们到了亲戚家再打电话，盛谦躺回床上，向往常一样在空荡荡的宿舍里背着单词，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接到父亲的电话——用来通知他父母的死讯和妹妹重伤的消息。

他的过去，现在，未来在那一刻同时崩塌了。

然后，二十二岁——原本应该二十二岁的他，也死在了一个冬春交接的夜晚。

挤在安稳地昏睡着的妹妹的病床上，靠着妹妹瘦弱的肩膀，放弃了向就在门外的医生求救的机会，任由自己陷入无边的罪孽。

当然，如果他的一生在这里结束了，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但被命运捉弄的普通人，普通的幸福，普通的不幸，普通的悲剧的一生只是到达了转折点。

盛谦再次醒来，作为被时空管理局选中的任务者，成为了帝国大学十六岁的新生，正端着盛着青豌豆和面包的盘子站在餐厅里。

他这一世，或者说在这个自称是时空管理局优秀员工的老鼠头称做“小世界”里的身份倒是不普通，是一个公爵家的幼子。

当然，这个世界所谓的“盛谦”的一切都是被凭空捏造的。因此，他的新家人们都姓海里因，唯独他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名字——盛谦。

在小世界中用原本的名字是时空管理局专门为了任务者做出的妥协，一方面为了保证任务者记得他们原本的身份，不至于在小世界中迷失了自我，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更好的管理任务者。

虽然被称作管理，但说到底是一种类似于“恩情教育”的洗脑——无非就是“这是我们为你专门提供的福利，其他任务者就完全没有这么好的福利”，“为了保持你们对自我的认同感我们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你们一定要努力完成任务”之类的经典话术。

不过，能被时空管理局选上的人大概率不是愚蠢的家养型宠物，除非真的急病乱投医，一般不会被这几句话打动，尽心尽力为这个组织服务。

显然拥有这样强大的心理素质的对手，时空管理局也不会指望可以通过收买人心就控制这群任务者，因此他们采取的是“等价交换”。

至少他们给出的反馈对于在这群绝望的任务者看来，已经完全可以和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完成的任务等价了。

当然盛谦也不例外。

只可惜他普通的一生似乎随着心跳的停止到达了尽头，成为了整个时空管理局里唯一一个遇到了传送错误的家伙。

几百上千年来，数以万计的任务者穿梭于不同的世界之间，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他这样，只是了解完任务的基本背景，就因为系统错误被提前传送到了小世界。

因此，他也只是知道自己复活了，对什么管理局，什么任务都没有基本的认知，就被投放到了小世界，成为了一个虚拟的世界的“盛谦”。

作为从出生起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爵幺儿，顺风顺水长到16岁，随随便便进了最顶尖的大学，完全不会被生活和家庭的压力逼迫着干什么的优越人生，几乎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当时已经濒临崩溃的盛谦无声地嘲讽，明明只是为了补齐世界规则捏造出的虚拟角色，但这个世界的“盛谦”比原本的自己活得好一万倍，凭什么这里只是所谓的由意志生成的小世界，而那边悲惨过头的世界才是真实的呢？

反正在这里举目无亲……即使最痛苦的时候也没选择了结自己的盛谦直接摔碎手中的瓷盘，刚想捡起碎瓷片划向脖子，一阵强烈的电流直接将他的意识拉回到时空管理局的房间里。

他不想活着，但是老鼠头提出了一个极为诱人的交易：拿到小世界的boss——古堡的主人最重要的东西，时空局就会帮忙唤醒植物人妹妹，同时将他原本的身体复活。

盛谦是个普通人，他不愿意伤害别人，但是敌不过本性中的自私，略做权衡就接下了这个看起来怪异的任务。

他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一意孤行就上当受骗的毛头小子，因此，即使鼠头男人再怎么强调“这种契约是刻在灵魂里的，我们双方都没办法人为解除条约”，即使亲眼见证了金色的誓言契没入身体中，他还是坚持像模像样的起草了合同，按照原本的习惯签名红手印一系列落实在了纸张上，才勉强信任了这个听起来莫名其妙的组织。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到时候违反了合同，他也没地方去告了这个奇怪的组织。

算是急病乱投医吧，他给自己愚蠢而执着的行为下了定义。不过反正他已经死了一次，最多也就是更痛苦的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左右对自己没什么伤害，这么说服了自己，他集中注意力，听着老鼠头简单介绍了一下背景。

这个小世界的boss是古堡的主人，一个没有心，没有感情，活了几千年，把能力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女巫。

而关于所谓的“boss”，老鼠头否定了盛谦固有的“游戏最终局的最大对手”这个想法，解释道：“所谓的boss，其实一方面是小世界里最强的存在，但他们一般情况下不会和时空管理局作对，所以不存在“对手”这一说。另一方面，因为他们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成为的任务对象，所以简单地将他们统一成为boss。”

念在他是第一次执行任务，老鼠头就给他挑选了一个最简单的世界——先前足足有五个任务者拿到了她的能量源，凭借着能量源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由于最终的目标是能量源，所以时空管理局从各种程度上给他创造了合适的条件——优越的容貌，出色的家境，开明的家长以及各种不符合世界观的行为。

尽管提供了各种合适的条件，但盛谦还是抱着失败之后灰飞烟灭的决心，暂时摆脱了普通人的身份，决绝地顺着时空缝隙，跳进了女巫所在的小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