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按道理说，盛谦被电晕回到时空管理局是在冬末，即使经历了时间不短的昏迷，也不会一醒来就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坐在教室靠窗的角落里，看向窗外树上残存的几片黄叶，眼前似乎又浮现出病房里气息奄奄的水仙花。

更何况他不是从床上醒来，而是伴随着下课的铃声在教室里恢复了意识——如果是一边昏迷一边被拉到教室里上课，这个学校未免有些太不人道了，他开了一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缓解了其实并不严重的焦虑。

回过神来，教室里的同学只零零星星剩了几个，磨蹭地收拾着包。应该是到了饭点，大部分人都直接去了食堂，只留了少部分不合群的人享受着独自一人的生活。

他叹了口气，掏出手机。自己明明是公爵的儿子，还是被排挤到这种地步吗？也不知道是原本的自己干了什么讨人嫌的事情，这些大学生宁可放弃了为未来多一份保障也要远离自己。

盛谦有些不舒服，但也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用指纹解锁了手机。

下意识地掏兜，还真让他找到眼下最需要的东西——一副蓝牙耳机。幸亏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东西和原先世界的用法大差不差，他熟练地打开蓝牙开关，调到一个熟悉的音乐软件，输入了在原世界经常听的歌的歌名。

没想到真能找到。兴奋的按下播放将，他将自己和外界隔开，封闭在由音乐组成的世界里。

这是他的习惯，无论何时都带着耳机，把声音调到可以尽量盖住外边的声音的大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其实不喜欢独自一人的生活，也有可能是讨厌随随便便听到别人的谈话内容，再加上讨厌总是有事没事想到自己现实中的生活，因此总是用喧闹的电子乐和摇滚乐充斥了自己的脑子。

久而久之，耳朵里没塞着耳机就会加倍焦虑已经成为了事实，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依旧不愿意戒掉音乐的瘾，直到发展成了独自一人即使是睡着的时候音乐断掉，他也会突然惊醒的地步。

于是，他花了很多钱用在买耳机上——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但是别看他恩怨分明到斤斤计较的程度，其实他是完全的活在当下主义者，与其让他时时刻刻被懊悔裹挟，不如放任自己陷入由作曲家和歌手共同编织的虚幻中。

不愿意去思考为什么这里有原世界的歌，他由衷地感谢着伟大的作曲家降下的恩赐，久违的感受到了安心感。

退出了音乐软件，他打开这个世界盛谦的通讯软件，简单的翻看着，希望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多年来，只要看到信息图标右上角的红点，他就会忍不住开始心悸——毕竟和所有人断绝了联系之后，唯一肯给自己发消息的只有数不尽的账单和交不完的费用。

但是现在不同了，盛谦拿起一旁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略微有些甜腻的咖啡压下了心中的不安。他不喜欢咖啡，显然时空管理局补全的前半段人生中的自己也不喜欢这种东西，因此整杯“咖啡”里面淡奶油反而占了大部分。

还不如直接喝奶茶呢，他点开红点，里面只有一条新信息——十月二十二日中午12：30，学生活动中心405。

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他不愿意麻烦别人，更不愿意让别人等他，看了看课表，反正下午没课，干脆收拾好书包，摇摇晃晃地朝着楼下走去。

紧赶慢赶，好歹是在十二点半之前到达了指定地点。盛谦扶着外墙，花了两分钟喘匀了气，才敲了敲门。

门内声音骤停，隔了几秒钟，方才有人应门：“进。”盛谦刚做好心理准备，但真当隔了两年面对陌生人的时候，还是免不了紧张。轻轻咬了一下舌尖，安心感顺着脊柱爬上大脑，他吸了口气，收起耳机，用满是瑕疵的演技略微装饰了一下自己，挂上目中无人的笑容推开了门。

没想到里面的人根本不吃这一套，只是盯着电脑屏幕，头也没抬地问：“你是来面试的吧，叫……盛谦？”得到了他肯定的答案，那个女生微微抬起头，瞥了他一眼，“麻烦你现在那边坐一会吧，我这里马上就好。”

盛谦面部有些僵硬，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到沙发上，扶着扶手坐了下来。总归是有些生气的，被面试官以这种态度对待，自己却只能顺着来，但更多的是不安——一旦他开始不安，就不由自主地会多想。

然而这又是一个死循环，越多想就越不安，他自己也清楚。摸了摸兜里的耳机，但在等待过程中带上耳机有些不礼貌，便也没有拿出来。索性向后一靠，翘起二郎腿，两手交叉放在小腹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打量着这间办公室。

如果不是两只手过于用力地内扣，连指尖都泛起白色，谁都不会想到他经历了多大的心理斗争。

这间办公室不小，基本上有半个千人礼堂的大小了，却还是被挤得没了下脚之处——更严谨地说是靠近前门的一半被挤到爆炸，剩下的一半则只有几张桌子拼在一起，空荡到略显寒酸。莫名其妙地布置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更不理解的还得是这里究竟是干什么的。

以他贫乏的逻辑推理能力，只能知道这里是用来面试的办公场所，但究竟是来面试什么，又是为什么要给自己发面试信息就一概不知了。

不过他也读过大学……大专，基本上能猜到，无非是社团或者学生会之类的组织。如果是学生会的话，他看了一眼分两列摆在最前面的六个电脑，以及到处都是的资料，废纸甚至是桌游和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直接否定了这个假设。

那大概率是社团了。按照这个顺序想下去，最有可能的就是游戏社，或者是一些不着调的莫名其妙的社团。

这么想着，那边打字的声音渐缓，盛谦瞬间松开已经被捏红的手，装作无所谓地用演技包裹了自己，换上对着镜子练习过的笑容，看向电脑后面的女生。

那个女生在看到他转过头的同时就低下了头，装作沉浸工作的样子，实际上疯狂地在群里@群成员：

“@潮汐 姐姐！社长！你多会儿回来啊！我实在受不了这个氛围了！”

“@人不摸鱼摸什么 大哥，老大，求你了赶紧回来，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全体人 可恶，真受不了了，你们都在干什么啊！”

多亏了这么多年来打游戏的手速，短短一分钟内，键盘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再加上一脸苦大仇深，还真把盛谦唬住了。

可惜那边都是一群不靠谱的人，除了满屏的“哈哈哈”以外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过了半分钟，才慢悠悠弹出来一条用有用的文字堆砌起来的信息：

“为什么不问我？ ——AAA起名算命看病火葬一条龙”

“那你能赶紧回来吗？ ——朕乏了”

“不能。 ——AAA起名算命看病火葬一条龙”

早就知道这群家伙没有一个靠谱人了，朕乏了——席瑾气哼哼地点了红叉，退出了聊天页面。她也不想见人，但是不好意思让别人干等着，对着黑掉的屏幕扯出一个温婉的笑容，起身，从自己的养生茶壶里倒了一杯枣茶，端到盛谦前面。

从盛谦松开手还不到两分钟，因此红痕还未完全消下去，但是如果不接过来，反而显得更刻意。盛谦也没客气，道了谢就捧在手里，企图让沾满冷汗的双手汲取一些温度。

席瑾也从来没面试过，想了想，拉过自己带滚轮的办公椅，坐在盛谦面前，伸出右手：“初次见面，我是大三计算机班的席瑾。”

“啊，学姐好，我是大二……的盛谦。”他握上对方干燥冰凉的手，万分感谢提前在纸杯上蹭掉了汗。他本来也想加上自己的班级，但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哪个班的，就只好含糊过去。

席瑾倒也没发现他话里的漏洞，还在脑内回想着面试应该问什么，听他自我介绍完，随便扯了个话题：“你为什么想进我们灵异部？”

她说完这句话，盛谦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加入什么样的社团。好在他并不怕鬼，反而是要亲自去见鬼——当然这个理由是不可能跟席瑾说的，他随便扯了个理由：“从小就对灵异方面特别感兴趣，上了大学发现正好有灵异部，就直接递交了申请。”

这个理由简直无懈可击，不能说所有，但至少是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进了灵异部。席瑾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正当二人都准备就这样结束话题的时候，一个男生大力推开了门，一边将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子上一边大笑着说：“诶呀，糟老头今天又非得留我整什么比赛，来的晚了一点，席姐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席瑾翻了个白眼，“我以为你终于去搞你的副业了。”“副业？”“你的替考生意呗。”熟人救场使她放松了不少，本性里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占据了上风。

相比之下，盛谦反倒是更拘束了，直到考神挂完衣服，转过身来，才发现一边还坐着一个人，先是惊讶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笑着走过来，伸出右手：

“你就是盛谦吧，我是霍扬，是灵异部的副部长。”

所以他真的会去替考吗？盛谦依旧想着这个问题，站起身，有些僵硬地伸出右手，被热茶晕染到发烫的手握上对方的手。刚准备分开，冷不丁听见对方说了一句：“你冷吗？”

“啊？”他抽出手，看了看明显高于对方温度的手掌。“没什么。”霍扬笑着看向他，“你就当做是寒暄吧。”

真是个怪人，盛谦在他的示意下坐了下来，还没等调整好姿势，就听见他说：“欢迎你加入灵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