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就是盛谦?”那个女声依旧带着怪异的语调,盘旋在他的耳边。
伴随着这句话,熟悉的不适感再次占据了上风,甚至加重了不少,他不得不靠着墙,调整着自己的站姿。
“是,您好……”沉默了足有一刻钟,盛谦才适应了剧烈的难受,抬起头,看向站在十步开外的女巫。
不同于从小听过的童话故事中鹰钩鼻小眼睛,总是戴着黑色尖顶帽子烹饪魔药的女巫,眼前的女性穿着一条长裙——或者说是被分成上下两部分的改良版哥特式长裙。
下半身是做成裙子样式的阔腿裙裤,比起原本的款式更方便运动一些。假两件的竖纹白色内衬外用黑纱层层叠叠地裹了起来,腰侧别着白色的玫瑰,点缀着蕾丝花边,厚厚的堆叠起来,除了比典型长裙更加柔顺下垂一些,不细看任谁也看不出来这其实是裤子。
上身是略微有些叛逆的短款露腰长袖,似乎是将腰部的布料全部用于宽松的袖子,袖口和领口都用白色丝带作为装饰,加上繁复的绑带,好看是真的好看,却也是真的让盛谦看得眼花缭乱。
金色的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还有不少的发丝调皮地翘了起来,随着转身的动作一跳一跳地搔着她的侧脸。即使是在室内,她依然戴着顶黑色的宽沿帽子,巨大的白色蝴蝶结系的不合时宜的可爱,圆滚滚的一晃一晃的,像一个弹性极好的气球一样拍打着帽檐。
唯一让人觉得她在自己家的一点是她并没有穿着高跟鞋,而是简单的穿着拖鞋,一下就打破了本应有的美感。
因为没见过这种打扮的人,所以盛谦最先注意到的是她的衣着。女巫在他看向自己的时候也打量着他,见他似乎想要看自己的脸,又出于礼貌移开了眼睛,才笑了一声,将手上的园艺剪刀放在桌子上,还没修剪完的花束直接插到了花瓶中,向盛谦移动了几步,停在他面前。
这时盛谦才发现她足足高出自己一颗头。
出于遗传原因,现在的自己——好吧,包括原本的自己,直到成年还是典型的少年模样,无论是外貌还是身高,甚至连声调都要比别的男生稍高一些。
按照自己一米七的身高推算,即使女巫不戴帽子,也得有一米七五以上。
他还在惊叹于女巫的身高,那边开口了:“很抱歉把你留在这里。”
“啊,没有,我很愿意留在这里的。”盛谦逐渐接受了诗朗诵一般的杜比音效,抬头看向女巫的眼睛。
他一直觉得说话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才显得比较礼貌,因此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看到了女巫的眼睛——一双连眼仁都是浅淡的银色的眼睛,不细看甚至以为她没有瞳孔。盛谦曾经见过一个因为病变有着竖瞳的女孩,但也没有这双眼睛带给他的恐惧更深。
好在只是被吓了一跳,他很快地调整了一下心态,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与往常无异。
女巫自然看到了他的表情变化,却没有揭穿,继续自顾自地说:“我叫怜,是这座古堡的主人,你们时空管理局一般称呼我女巫,但我更喜欢怪异这个称呼。”
“怪异?”“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解释,你慢慢就知道了。”她看向盛谦,盛谦这才后知后觉:“我叫盛谦,原本二十二岁,为了车祸成为植物人的妹妹和时空管理局做了交易,取走了您的能量源。”
显然怜已经知道了时空局的事情,瞒着她也没什么意义了。果然,她点了点头,似乎是看出了盛谦还有未尽之言,静静地看着他。
“您应该知道……攻略的事吧。”相当坦诚的,盛谦直接问了出来。
“当然了,毕竟我和那个破地方接触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这倒是实话。
“那我也不瞒您了,我当初确实想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所以我直接把能量源给你了啊。”怜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就是为了不被攻略,才出此下策的。
“嗯,那这个……”盛谦从背包里掏出了那个小盒子,递到她面前,“希望您能收下。”
还没等他打开,怜就用无机质的眼珠瞥了一眼那个盒子:“是魂珠吧。”
肯定的语气,盛谦点了点头,将盒子打开,双手递给怜:“请您收下,这是我应该做的。”
“确实是你应该做的,但是……”这种在怜眼里不值一提的东西,却承担了过于重的代价。
“其实你不用给我什么的,或者说即使你什么都不给我,我也会给你能量源的。”
“请收下吧。”盛谦少见的这么坚决,“您要是不收下,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怜接过盒子,指尖轻轻触碰蓝色的小球,那个小球就化为了一束蓝光,顺着她的指尖流淌到了全身上下,发出剧烈的一闪,又消失不见了。
低下头的盛谦没注意到她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蓝光。
他趁着怜吸收魂珠的时候,飞快的在脑内盘算了一下接下来的话语,直到那边轻轻的喘气声平复,才又抬起头:
“还有一件事想跟您说一下。”
在怜的注视下,他把自己的手都掐出了红印:“我还需要一颗您的能量源。”
怜早就料到了这件事,却没想到他直接主动坦诚了,银色的瞳孔盯着他越来越白的脸,半晌才笑出声:“我该怎么评价你呢……”
“还真是直言不讳啊,盛谦,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想给你呢?”
“或者说。”她将鬓发捋到耳后,露出苍白/精致的侧脸,“万一我很生气,听了这话甚至想要杀了你呢?”
“毕竟我可是怪异啊。”
她勾了勾唇角,牵起一个巨大到夸张的笑容,一双没有任何笑意的眼睛看着盛谦,锐利而锋芒毕露,完全不像之前那般温和。
盛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汗顺着鼻尖流到嘴角,舌尖上似乎都传来微咸的错觉。想了想,他低下头,绞着手指:“我……那我也希望跟您坦白。”
“其实……我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您是知道的,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说实话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而且……说实话我不觉得我现在还有什么能跟您做交易的了,所以……”
“我不想欺骗您,您拒绝了也没关系,就算您现在杀了我也没关系。”
他抬起头,看向怜:“能得到您的能量源,已经是我八辈子的福分了,我也不妄想得到更多,剩下的全部由您做定夺吧。”
怜罕见地愣了愣,没说什么,只是敛了笑,走回到桌子旁边,在花瓶里挑挑拣拣,随后拔出了唯一一朵盛放的花,用一旁的丝质手帕擦干茎上挂着的水珠,返回盛谦身边。
粗糙的切面抵住盛谦的脖颈。
他知道凭借怜的能力,即使是用花杀了自己也不过轻而易举的。他绝望的闭上双眼,心中却多了一种不清不楚的庆幸。
皮肤略微凹陷,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久违的安心感充斥了全身,直到过去约莫三分钟,意料之中的疼痛仍然没有袭来,反而是自己身上的不适感全部消失了。
他偷偷睁开眼,看见仍然站在面前的怜。
见他睁开眼睛,怜敛了笑容,后退几步,端着一副冷漠:“怎么?还怕我杀了你?”
视线落到盛谦领口,盛谦也向下看去,一支不知道叫什么的白花插在自己黑色毛衣的领子上,花茎则折到衣服里面,不算坚硬的刺硌着锁骨上的皮肤,随着呼吸清浅地摩擦着,生出令人安心的刺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