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对峙
突然从左侧小巷里猛地钻出一道黑色的身影,朝着姜卿飞驰而来。
“小黑?”姜卿有些不敢置信,直至将在自己面前疯狂摆动身体的小黑上下打量个遍。
见它没有受伤后才紧紧将它抱进怀里,然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没有超过三秒,姜卿就狠狠地揪住小黑的狗耳朵。
“不是让你在刘府门口乖乖等我,不许乱跑吗?你为什么不听话?”
姜卿说着眼眶里藏匿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抱着狗子又哭又笑,“你知不知道我都担心死了……”
“很抱歉打扰你们叙旧,但是它该怎么办?看着好像要不行了?”一道清润如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姜卿才惊觉头顶的雨没了。
晃神抬头,迎面撞上一双眼含笑意的深邃眼睛,姜卿觉得有些熟悉,可又觉得极其陌生。
还不等姜卿回答男子的话,身后的李松跟孙塘终于气喘吁吁地追来,双手撑在膝上大喘气,看得出来有些体力不支。
孙塘黑着脸道:“姜姑娘你这是要拒捕吗?”
无视黑着脸的孙塘,姜卿视线落在身侧男子身上,抱着小黑抬头仰视着他,只觉得这声音隐隐有些耳熟。
身侧之人手执一把宽大黑棕油纸伞,一袭锦衣华服,黑狐绒大氅加身,白金革带上还挂着数颗东海珊瑚珠串成的珠链,下方吊着由帝王绿墨玉雕刻而成的福字玉佩。
头戴紫金发冠,两条银紫缫丝混合着墨发编成两条小辫垂于胸前。
左耳上还穿了一个耳洞,由红白玉石雕刻而成的双色山茶花,栩栩如生绽放在他的耳间。
打扮贵气且骚包,浑身上下透着我不差钱。若不看脸,姜卿定以为又是哪家地主的二货公子大冷天还犯浑出来闲逛。
偏偏此人面容俊逸非凡,一双天生笑眼微微上挑,让人莫名对他生出好感。
可剑眉入鬓,星眸深邃,加之五官脸型硬朗犹如刀削,又让他在不笑时显得有些不怒自威。
姜卿在打量温淮的时候,温淮也在打量着姜卿,说实话他有些认不出面前这个素衣打扮,头发凌乱,狼狈不堪的女子,竟是前大墨朝第一美人——姜卿。
姜卿本是镇北大将军姜震宁的独女,姜震宁收复北狄侵占大墨朝的延阳八十七城时被册封为镇北侯,其妻师婉言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而其女姜卿,更是直接从上京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将军之女,直接被封为金平郡主,赐封地河东金平郡。
要知道金平郡可一直是大墨朝最重要的经济运转中心之一,如此殊荣,可是连当时的大墨公主都没有。
姜家一时风头大盛,风光无限,姜卿的及笄礼,皇帝更是直接开放皇家猎场,让全上京城的世家公子小姐陪她出游。
可好景不长,及笄礼一周后,姜震宁突然被曝出私通外敌,锒铛入狱,一个月后,姜家被抄家,家奴贱卖,主家三人封号被夺,流放乾洲。
姜家的兴起跟落败很快成为上京城世家贵族的警钟,直至今日镇北侯私通外敌这桩案件还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因为事情的起因经过朝廷藏得严严实实,就只流出一个抄家流放的结果。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倒是打破了各自疑虑的尴尬,温淮欲扶姜卿起身,被姜卿忽视,温淮虽有些失落,却也自然放下。
姜卿站起身后,因为身上泥泞,自觉后退两步,免得弄脏对方衣裳,抬头仰视时就觉得对方人高马大。
没想到站起身后对方身高不减,反而在自己衬托下,显得更加高壮威武,视线平移,自己也才堪堪到那人胸口。
姜卿有些恍惚,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高大的人了,乾洲位属南方,人们个子秀美,不比北方,男女都高出南方许多。
就比如姜卿自己,一米七五的个子让她在这里,虽年芳已二十一,却一直没有媒人上门。
怀念完之后,姜卿的视线落在温淮圈在腰腹的手中,一只沾了水可怜巴巴的小狗崽正冻得瑟瑟发抖。
脐带未断,身上还有胎膜血丝,一看就是刚出生的模样。
姜卿见连忙掏出怀中的棉帕,将小狗接了过来,给它擦拭,“这是怎么回事?”
温淮将伞撑在姜卿头上,自己半边身子落在雨中,感叹道:“只能说这小家伙命不该绝。”
“我途经此地,本在酒楼饮酒暖身,突然听到后厨方向传来怒骂声,好奇探窗望去。”
“只见一只黄穿衣【狗头狗背狗尾是黄毛,胸前腹部以下都是白毛的田园犬】在一只黑犬的帮助下逃出后厨的控制跑了出去。”
“后厨带着人去追,这两个小家伙朝着左侧街头跑去,我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没想到它们又跑了回来,恰好躲在了我所在酒楼对面的小巷里。”
“沉寂一段时间后,我听到黑犬狂吠不止,直到一声惨叫声起,我心不忍,上前查看原来是后厨发现了它们。”
“黄穿衣诞下一子后被乱棍打死后,黑犬叼着小狗四处逃窜,见黄穿衣死状尤为可怜,我命人买下了它,欲将它带到远处安葬。”
“后厨走后,黑犬叼着小狗从暗处出来,放在我的脚下,似是想让我救它,随后便传来了你的声音。”
想到今日是冬至,姜卿很快便明白事情经过,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猜想,秀眉蹙起,问道:“这只黄穿衣是否尾巴只有半截,且后腿有块斑秃。”
“正是,你认识?”温淮向来有些过目不忘的本领,且那狗死时刚好是有斑秃那条腿在上面,而那条短尾也尤为特别。
“认识,不过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酒楼,这一点我还需要去查证……”
孙塘听着两人越聊越上瘾,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正欲发火时,姜卿突然转身对他们道:“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们走吧。”
随后又对温淮道:“这位公子,现在黄穿衣身在何处?我需要带它去一趟县衙,放心买狗的钱我会一分不少地给你。”
姜卿本来只是想要狗,没想到温淮竟然跟着也要去县衙,说他是证人,姜卿无奈,只能随他。
眼见马上就要到衙门时,姜卿突然道:“官爷可否等等,我去取一些自证清白的东西。”
想着衙门近在咫尺,也不差这一刻,李松道:“好。”
孙塘也默许了姜卿的行为。
姜卿的兽宠店就开在衙门附近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可谓是安全感满满,虽有人眼红姜卿挣钱,却也不敢上门闹事。
几人右拐百米左右穿过小巷来到姜卿的兽宠店外,进门后,姜卿将小狗崽放进一只刚生产半月的母犬窝里。
母犬很是亲和,很快接纳了小狗,开始给它喂奶。
没有让众人等很久,姜卿从里屋出来,手上拿着一个神秘布包,“走吧。”
正欲出门时,门外突然跑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趴在店门上气喘吁吁道:“小卿姐姐,不好了,大林哥他……他的腿被人打断了。”
此话一出,姜卿秀眉微蹙,之前心底不好的猜测涌上心头,声音有些颤抖,“他现在在哪里?”
少年抬跨进门,快速饮了一杯茶水,才着急忙慌道:“我和黄雀儿他们本在县头那边玩耍,突然一个浑身污秽,蓬头垢面的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我们好奇上前打量,只听那人声音虚弱且不断小声重复着什么,我觉声音有些耳熟,扒开他的头发才发现是大林哥。”
“黄雀儿他们送他回家,我负责来通知你和王叔,王叔已经赶回去了,你要去看看吗?”
姜卿一顿,去肯定是要去的,不过不是现在。她直觉王大林出事肯定跟自己的信有关。
李力行说完才发现自己哥哥李松也在姜卿店里,“哥,你怎么在这里?”
李松没有回答李力行的问题,而是上前抓住他的双肩,脸色阴沉道:“你说得可都是真的?大林的腿被人打断了?”
王大林也是衙役,平日为人很好,和李松等人关系也不错。
感觉自己肩膀被捏疼,李力行挣脱李松的钳制,跑到姜卿身后探出头,“自然是真的,我为何要骗你们?”
姜卿看了一眼沉着脸的李松跟孙塘,随后对李力行道:“力行,我现在要先去一趟衙门,因为黄雀儿她……她父母去世了。”
李力行一脸不可思议,“啊?怎么会?早上她来找我玩的时候,心情明明很好,她娘还罕见地给了她两块糖,她还给了我一块……”
“我现在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能不能麻烦你一趟,去大林家把她带到衙门,等会儿县令大人可能要传唤她。”
“哦。”似是没有从这个震惊的现实中回神,李力行呆愣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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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堂上,黄地根平日里那尖酸刻薄的嘴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底藏都藏不住的笑意,好似发了闷生财一样。
只不过这副模样是对着姜卿才出现,抬头看向县令刘禾谦时,却是一脸苦恨。
眼前众人来齐,刘禾谦宣布审判开始,黄地根立即抬手指着身侧的姜卿道:“大人,就是她,就是她杀了我哥哥。”
“您可一定要为我那可怜的哥哥做主啊,他死得真的太惨了,四肢扭曲,七窍流血,这得是多毒的药才能让一个正常人死得这般凄惨。”
“这女子简直就是一个毒妇,先是假意送狗讨好我家雀儿,随后又借送粮食谋害我大哥,简直蛇蝎心肠……”
眼见黄地根越说越离谱,群众议论声起,刘禾谦拍案打断,“肃静!”
“你既说姜卿下毒谋害你哥,可她与你黄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又为何要这么做?”
姜卿一家自从来到怀安县后,就一直安分守己,加上姜卿平日跟官府走得近,她什么性子为人,刘禾谦也是清楚的。
本来这种一看就是诽谤的案子,刘禾谦审都不想审,奈何最近上京传来消息说,辅佐丞相,检举不法的丞相司直温大人南下查案。
虽不知他现在具体在哪个地方,但刘禾谦可不想因为黄地根这么一闹,丢了他的乌纱帽。
不得已传唤姜卿走正常的司法流程,毕竟清者自清,他相信姜卿是清白的。
听到刘禾谦问话,黄地根逐渐将眼神落在姜卿曼妙的身材跟绝美的脸蛋上,眼神逐渐邪恶起来。
随后更是大言不惭道:“谁说近日无仇了?姜卿多次上我黄家的门,就是因为贪恋我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噗……咳咳,贪恋什么?你说姜卿贪恋你的美色?”刘禾谦一口茶还没进肚,听到这离谱原因,硬生生地全部喷了出来。
一脸黑线无语道:“好好说话,再敢胡说八道,休怪本官先给你十大板让你认清认清现实。”
站在姜卿身旁听审的温淮,闻言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乐出了声。
随后将视线落在处变不惊,落落大方的姜卿身上,积雪压不住绽放的山茶花,即便过了五年,他心恋之人依旧高洁孤傲。
对于黄地根的污蔑更是感到可笑,毕竟姜卿可是连大墨太子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岂会看上一个落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