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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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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松下了一根弦,姜半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天太冷了,她大病初愈。到头来,这个句号是余奥画的:“你走吧。”

“你不走?”

“我再坐会儿。”

“我走了。”

“走吧。”

余奥没有目送姜半月。他知道她不会回头,但知道和看到是两码事,只要没看到,他就能心存侥幸:也许她回头了,也许她并不像她看上去那么果敢,那么打遍天下无敌手。

事实上,姜半月真的没回头。

事实上,姜半月回到家,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对王娴娴炫耀她的大奖:“妈,你看这兔子神不神气?”

王娴娴端详:“长这么狡猾,是兔子吗?”

“就是兔子。”姜半月言之凿凿。

吃晚饭时,姜半月才对王娴娴说:“我和余奥说清楚了。”

王娴娴一怔:“说清楚什么?”

王娴娴只有在姜半月八岁时,建议她不要和余家小哥哥做朋友,此后,再没有过。即便这一次,姜半月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即便在抢救室外,王娴娴对余奥说了无数遍我不该让我女儿和你做朋友,不该,不该……姜半月死里逃生后,王娴娴只字未提。

她不忍让女儿违心。

她知道,只要她说,女儿会答应她,会像八岁时一样爽爽快快地答应她。相比让女儿违心,她在等女儿做出选择。

姜半月一笔带过:“不和他做朋友了。”

王娴娴撂下筷子,绕过餐桌,把女儿抱进怀里:“真是的,早一天晚一天又能怎么样?怎么就非得今天?高高兴兴的日子。”

“过了今天,年也就差不多过完了,新年新气象。”姜半月在王娴娴怀里蹭了蹭,“好了好了,快吃饭。”

王娴娴的拥抱,也只是让姜半月鼻子一酸。

直到晚上,王娴娴洗衣服:“宝贝,把你围巾拿过来,我看好几块嘎巴。”

姜半月把围巾拿给王娴娴时,才看到她今天吃的羊肉串和棉花糖都在上面留下了痕迹。亏她自认为长大了,不邋遢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今天是她和余奥的最后一次见面,以后他想起她,首先会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想起她邋遢的样子。

背过身,姜半月泪流满面,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抹去。

初恋的定义是什么?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定义。

在今晚这一片小龙虾的海洋中,众人谈及初恋,姜半月把初恋的“殊荣”给了当年十七八岁的余奥,所以才会说:“我的初恋……挺狗的。”当年,她是他的光,想照亮他的时候,像个小太阳,不想照亮他的时候,就把他丢在了永夜里。

可怜巴巴。

罗方正、崔秋和成松柏都在等姜半月的下文:狗?有多狗?

余奥比姜半月抢先一步:“都过去了。”

在其余三人看来,余奥是为姜半月解围,似乎是姜半月不想回忆,不想说,余奥用一句“都过去了”结束这个话题。

老板发话,众人不能不附和:对对对,时间能抚平一切!

姜半月并不当局者迷。

她知道,余奥不是为她解围。余奥是堵她的嘴。她摆明了想回忆,想说,想借着人多嘴杂,又多喝了两杯,给余奥道歉——当年你什么都没做错,却被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余奥不让她回忆,不让她说。

他不给她道歉的机会。

酒足饭饱。

成松柏送崔秋回家。

崔秋说我一个三十好几的大姐……

成松柏说这和年龄没关系,女性在什么年龄,都会有什么年龄的魅力,另外,错不在魅力,错在不法之徒。总之,他不可能让喝了酒的崔秋一个人回家。

成松柏说这话的时候,可太有风度,太有素质了。

等他说完,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三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姜半月和余奥。

这是把压力给到余奥。

姜半月也是女性,也喝了酒,二十四岁也有二十四岁的魅力,也可能落入不法之徒的魔爪,如果余奥不送姜半月回家,他的风度何在?素质何在?

“罗秘书……”姜半月要把压力给到罗方正。

今晚聊得太多了,该聊的,不该聊的,都有,姜半月不认为她和余奥独处是一件好事。

“我送姜经理。”余奥游刃有余,不像不情愿,也不像对姜半月有工作之余的什么。

崔秋和成松柏放心地先走一步。

罗方正走的时候虽然不放心,但不放心的是老板……

只剩姜半月和余奥二人。

这一顿饭吃到了十点,门口刚刚还大排长龙,这会儿只散乱着一地等位的红色塑料凳。路边只停着一辆出租车。“你先,还是我先?”姜半月问余奥。

“一起吧。”

姜半月大大方方:“好吧。”

但姜半月走向出租车时,余奥沿着人行道走了。姜半月疑惑地看一眼出租车,再看一眼余奥的背影,就这么会儿工夫,出租车被人捷足先登,她不得不跟上了余奥。

“走一走,有助于你醒酒。”余奥是从晚宴上来的,一身深紫色西装在灯火通明的小龙虾店里只让人觉得贵气,没入夜色中,平添了神秘。

“我没喝多。”

“未必。”

姜半月在工作日一向是穿素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裙,背一只单肩帆布包。她习惯用右肩背包。余奥走在她左侧,她悄无声息地将包从右肩换到左肩,筑起一面屏障。

良久,二人谁也没说话。

不是较量。

不是非要等对方先开口。

断断续续,他们认识十九年了,早就过了没话找话的时候,可以有说不完的话,也可以一言不发。姜半月不习惯用左肩背包,包带一直往下滑,扶到第三次时,她开口:“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给我吧。”余奥伸手。

姜半月把帆布包递给了余奥。

他给她补习的那两年,从麦当劳走到公车站,他都会帮她拿书包。她心安理得地让他拿,自己空着手,蹦蹦跳跳:“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还能长高的机会。”那两年,姜半月给自己制定了一米六五的目标。

最后,还是差了两厘米。

帆布包到了余奥的手上,姜半月后知后觉:她用左肩背包,不是为了筑起一面屏障吗?这就被连根拔起了。

余奥淡淡地问姜半月:“你到今天才问我这个问题,会不会有点晚?”

“你五年没个人影,一回来就是我老板,总得给我点时间适应适应。”

“适应了?”

姜半月话不能说得太绝对:“差不多。”

“你对‘过得好’的定义是什么?”余奥列举,“这几年,我吃得饱,睡得着,连感冒都少有,胃痛、失眠,都和我无缘,只有近视,我有了两百度的近视。工作也说得过去,重心在海城和伦敦。至于感情生活……”

“等等,”姜半月打断了余奥,“所以你的眼镜不是造型的一部分?”

“你觉得是造型的一部分,是在夸我吗?”

“我夸你夸得还少吗?”

的确。

余奥是被姜半月夸大的……夸他好看,夸他学习好,随随便便写篇作文都是夸他“不食人间烟火”,即便在她每一次推开他时,她也没说过他的不好。她只说不想要他。

不想要他,不代表他不好。

姜半月继续:“所以小道消息说‘维康厚姆’只是你的冰山一角,是真的?”

“夸张了。”

“伦敦太远了,将来我带我妈去海城,你要尽地主之谊。”

“没问题。”

“在任何人的定义里,你都可以算‘过得好’了。”

余奥继续:“不好奇我的感情生活?”

“我都知道你在相亲了,还有什么好奇的?”

“兰婧告诉你的。”

姜半月不管余奥信不信:“是她告诉我的,但真不是我让她跟踪你的,巧合,纯属巧合。”

初秋的夜风将寒意一层层堆叠,姜半月初时不觉得冷,这会儿搓了搓手臂。

余奥的目光在找出租车了。

姜半月眼前一亮:“抓娃娃机!”

前方一家文具店早就打烊了,但摆在门口的三台抓娃娃机二十四小时不断电。这要是白天,姜半月看都不会看它们一眼,花三五十块抓一个连三五块都不值的毛绒玩具,带回家落灰,不是她会做的事。

现在是深夜。

现在是小酌怡情的深夜。

容市不是不夜城,十点多的街道几乎丧失了生机,三台抓娃娃机闪着花里胡哨的光,在姜半月眼中代表着一种坚守——一种明知无望的坚守。

她没喝多。

但酒精多多少少会让人变诗人、变哲人。

“玩过吗?”姜半月用手机刷了十块钱,兑换了十个币。

“没有。”

姜半月分了五个币给余奥:“祝你好运。”

二人一人一台机器。

等玩了才知道,抓一次要两个币。

几乎是同时,姜半月和余奥的四个币都打了水漂,一人手里剩一个。

姜半月啧了一声:“难得有一件事,我们打平手。”

这么多年来,在正经事上,她差他太多,除了在正经事上,她都赢他一大截。

余奥对姜半月勾勾手指,要她最后一个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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