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三年前
R国，雪城
从新生报到处出来时，安若的腿上像绑了沙袋，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缓慢，被迎面跑来的人撞到，也毫无反应。
她现在脑子嗡嗡的，整个人还处于发懵的状态，耳边回荡着接待人员略带同情的声音，
“本校的免费学生公寓需要提前申请，申请表格是单独寄出的，你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没看到吗？”
“下一次申请的时间只能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了……”
收到圣路易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天，安若正在医院办理母亲的死亡证明。
办好所有手续精疲力尽地回到家，她拆开通知书看了一眼便连同各种账单扔到一边，完全没注意到剩下的信封里还有学生公寓的申请表格。
处理完母亲的身后事，开学前她退掉两人在湖城租住的房子，带着所有行李准备搬进学生公寓。
而刚才被告知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她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初秋的阳光褪去炎夏的毒辣，带着和煦的暖意洒在明晃晃的石阶上，安若却如同中暑般，出了一身冷汗，眼前一阵晕眩。
当初之所以会选择这所大学就是因为看中它提供免费的学生公寓，现在她手上的钱交完学费已经所剩不多，根本无法承担长期租房的费用。
自从母亲离婚后，在异国这些年都是母女俩相依为命，现在母亲走了，圣路易斯大学所在的雪城她没有一个相识之人，举目无亲，甚至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台阶下，年轻男女三三两两围坐在草坪上晒着太阳好不惬意。
一群新生高声谈笑着从身边经过，她却觉得那些欢声笑语离自己好远。
安若缓缓蹲下身，抱住膝盖将头埋了进去。
她只剩下她自己了……
——
一周后
「艾维斯乐器行」
安若垂头丧气地从经理办公室走出来，这家乐器行是她今天面试的三家公司里唯一接受学生兼职的，但工作时间却和课程冲突。
她低头刷着手机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面试通知，没注意从楼上仓库走下来的店员，那人的视线被抱在怀里的大琴盒遮住，也没看到从转角走出来的安若，两人就这样迎面撞上。
额头撞在坚硬的琴盒上，安若跌倒在地。
「砰当—」
店里的人都被这声巨响所吸引，目光纷纷聚集过来，安若有些窘迫地坐在地上，她摸了摸疼得厉害的额头，正想爬起来，一只干净修长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你还好吗？”一道清泉般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她抬头，一张俊美的脸庞映入眼帘，面前俯身望向自己的男人五官深邃，留着层次分明的狼尾黑发，几缕发丝垂在浓眉前，一双璨亮的黑眸藏在其中，竟是少见的东方面孔。
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木质香味，沁人心脾，让安若有片刻的失神。
“我没事，谢谢。”握住他伸来的手，安若借力站了起来。
“言先生，实在抱歉！这位女士突然出现撞向我，我来不及避开，才把您的琴摔到地上的……”店员慌张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琴盒，神情紧张地看向扶安若起身的男子，将所有责任推到安若身上。
男子面色冷淡，没有说话只是睨了他一眼接过琴盒打开，拿出一把色泽棕黄光润的古典吉他查看起来。
这是一把价值百万的名琴，可不是他这样的工读生赔得起的，小店员忐忑地等待着男子发话。
一旁的安若也愣住了，她并不知道这把琴的价格但能看出这琴不便宜，撞到店员确实也有自己的责任，万一把琴撞坏了需要她赔偿，她现在可没有多余的钱能支付这笔「巨款」啊。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安若心中慌了起来，不安地绞着手指。
仔细检查了一下琴身，又拿起琴拨了几个音，男子这才转头看向一直紧盯着自己的店员，
“叫你们经理过来。”
听到他这样说，安若心里咯噔一声，看着小店员一脸惶恐地小跑离开，只觉得大难临头。
很快经理领着小店员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制琴师助理，三人围到那位言先生身边，经理语气恭敬地对他说道：
“言先生，非藏抱歉，这位是路易斯刘的助理，他先帮您检查一下琴身有无损坏。”
“嗯。”男子微微点了点头。
店里其他几位客人听到这把琴竟是鼎鼎有名的制琴大师的作品纷纷凑过来围观，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把名琴上，忽略了安若这个「罪魁祸首」。
看到众人的反应，安若便知道这把琴大概是把她卖了也赔不起的价格，压下心里的负罪感，她还是决定走为上策。
趁没人注意自己，安若悄悄退到人群后面，迅速转身三步跨作两步逃离了现场，并没发现身后那个黑发男子朝她离去的方向投去淡淡一瞥。
直到上了地铁安若悬吊的心才落下来，刚找到位置坐下，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吓得她差点又跳起来。
（不会是乐器行的经理来秋后算账了吧？）
如此想着，安若战战兢兢地点开消息，才发现是一条新的面试消息。
看到面试职位后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
随着夜色越发深沉，市中心那座古老的钟楼缓缓敲响清脆雄浑的钟声。
听到钟声，刚从巴士下车的安若抬腕看了眼手表，暗道一声糟了，赶紧加快步伐，穿过站台排队的人群往前方的步行街跑去。
安若下车的地方是雪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坐落于市中心的黄金地段。这里不仅有许多大型跨国企业的办公楼，各种高端餐饮和娱乐场所也争相选址于此。
并且因为雪城的豪门贵族不论白天还是夜晚都热衷聚集在这里，这片区域又被称为「不夜城」。
穿过霓虹闪烁、笙歌鼎沸的主街道，安若一路小跑，终于在钟声敲响最后一下时推开了「罗格酒吧」的后门。
她脚步未停，快速冲向员工室，赶在22:01之前打卡成功。
长呼一口气，安若瘫坐在椅子上，足足休息了五分钟才起身走到更衣室换衣服。
这家酒吧的工作服是贴身露腰白衬衣和超短黑色包裙，即使已经穿过很多次，她还是很不习惯这种暴露的穿着。
戴上黑色蕾丝兔耳，再次把裙边往下拉了拉，安若这才走出更衣室。
打开通向大厅的防火门，慵懒曼妙的爵士乐立刻涌入耳内，舞台上一位小有名气的女歌手正演唱着自己的新曲。
台下的客人，三三两两地靠坐在一起，跟随轻快的节奏晃动着身体，酒杯碰撞声和喧笑声此起彼伏，迷离的灯光和高脚杯里五光十色的液体映照在一起，雪茄和香水味弥漫在空气中，氛围十分暧昧。
与一群打扮性感、妆容妖艳的女子擦身而过，安若来到吧台边，熟练地在电脑前查看起点单。
一旁的调酒师双手来回抛接着酒瓶，很是优雅地调配出一杯淡粉色鸡尾酒。
将酒杯放入托盘，安若脚步轻盈地走到舞台边，准确无误地送到B3桌客人手里。
来这家爵士酒吧兼职服务生已经有大半个月，当初收到面试通知时，安若内心对这种声色场所下意识地抵触，本想拒绝，奈何时薪诱人，最终她还是咬牙签下了合同。
不过这些天工作下来，除去服装性感暴露了些，下班时间比较晚以外，安若对这份工作还是很满意的。这里的客人出手阔绰，给的小费也十分丰厚，大大缓解了安若的缺钱危机。
“Ann，VIP包厢X点单。”
“收到，马上就去。”
无线耳机里传来领班的声音，安若拿上电子点单器快步朝二楼走去。
罗格酒吧的目标客户群体以年轻富二代和行业新贵为主，风格前卫时尚同时也注重隐私。
二楼就是专为那些想要私密空间的特权会员所打造的，安若轻轻叩响X包厢的房门，听到里面一道女声回应才推门进去。
包厢采用隔音材料建造，相较于大厅的嘈杂，环境更为安静雅致。
“请问几位贵宾想点什么酒？”安若望向暗红色皮质沙发上各自玩手机的客人，是刚才在楼下遇见的那群年轻女子。
“巧曼，你喝什么？”其中一个卷发女子拍了拍坐在中间，打扮最为妖娆的女生。
“我要一杯香槟，今晚刷我哥的会员卡，你们随意。”叶巧曼眼皮都没抬，只顾着用手机发信息。
“芜湖！”
“好耶！”
众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纷纷拿起酒单开始点酒。
安若站的位置离卷发女子最近，正好听到她压低嗓音用中文和叶巧曼的对话。
“巧曼，你竟然能找到言锡常来的酒吧，不会又是从你哥那儿获取的情报吧？”
“自从上次被我套了话他现在防我防的可严了，我是偷看了他和锡哥的聊天记录，才知道他们都是这里的高级会员。”
“那他的手机和会员卡你怎么拿到手的？”
“我哥有个习惯，练琴的时候不会带手机进琴房，今天好不容易被我逮到他在家练琴，就轻松得手啦！”
“真有你的！怎么样，用你哥的手机给言锡发信息他回了吗？”
“我刚看显示已读，就立刻关机了。”
“不用等他回复？万一他起疑心说不来怎么办？”
“他知道我哥酒量不好，我哥喝醉了以他俩的关系，锡哥不可能不管的。而且又是在他们的秘密基地，他肯定会出现的。”
“来得及吗？万一你哥练完琴发现手机不见了肯定能猜到是你干的好事，到时候先一步通知言锡，那你的计划不就泡汤了？”
“放心，我哥只要进了琴房没有五个小时是不会出来的。我们有的是时间。”
“考虑得够周全啊，看来今天言锡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嗯哼，这可是我精心准备了一个礼拜的完美计划。今晚只要锡哥踏进这扇门，我必拿下！”
在两人毫不掩饰的坏笑声中，安若点好单默默退出房间，心里不禁同情起那个即将倒霉的男人。
转眼间时针已经指向十二点，但酒吧内的客人反而越来越多，仿佛他们的一天才刚刚开始。安若忙得没歇过脚，不停穿梭在吧台与酒桌之间。
楼上包厢里叶巧曼一行人已经点了两轮酒，却还不见自己心仪的男主角出现。
安若再次端着几杯香槟进房间时，就看到叶巧曼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巧曼，都快一个小时了，我看言锡应该不会来了。要不今天先回去吧？”
卷发女子走到她身旁小声劝说道，这一次叶巧曼没回话，而是眉头紧锁地开始咬起手指甲。
（可惜，看不到男主角登场了……）
安若刚燃起的八卦之魂随之熄灭，略感失望地在内心感叹道，她半跪在沙发旁收拾着桌上的空酒杯。
就在这时，包厢的房门被猛地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迈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