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穆双安远远的跟着隈儿进了窄巷，好在这巷子里周边尚有人家，出出进进的，忽见隈儿走进了路口一间小矮屋子，不宜立时跟着进去。不多时又走了出来，往来时路回转。
穆双安怕被她发觉，立时转身，忙拦住一妇人，低声笑问道：“大娘有礼，此处宽窄巷子众多，四通八达的，不知唤做各处？”
妇人将她上下一打量，穿着崭新的麻布衣裳，面色虽黄，但一双眼睛寸寸秋波，灵气十足，想必是贫家爱女，在家中如珠宝的养着，方能有此灵动，“此处是如意坊，横横竖竖的有二十多条巷子呢。”
穆双安闻言咋舌，又指着一处地方，“这么多，请问大娘，那处又是个什么地方？”
妇人顺着她手指处看去，登时一笑，道：“那是茅房。我们这巷子里有些人家家小，茅房又臭的很，是以在外头建了个，大家尽可用的。”
穆双安忙拜谢，“多谢大娘，我正内急的紧呢。”
妇人见她生得好，说话又有礼，心头有了几分喜爱，便道：“你可是独身一人出来玩耍的？听婶子一句话，现在京城里乱的很，走失了不少人，我们四周邻里的小姑娘都不敢独自出门的。你上过茅厕后，尽快家转吧。”
穆双安知她一片好意，忙再次谢过。
说话间那茅房中再无人走出，穆双安又往里查看一番，更无旁人。正欲回转，却见外头闪过一道人影，忙悄悄行至墙边，将头探了出去。
只见着背影，是一个身量不算高的女子。只是这背影瞧着有点眼熟，又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只是她眼尖，在那女子发间，有一只竹钗，竟是与隈儿今日头上的竹钗一模一样，况在太阳底下，还能看见上头沾的金粉。
穆双安眼波一震，这不是一模一样，而这就是隈儿的那支竹钗，那上头的金粉是今日上午给周美人送葬时的纸扎上沾上的。
她行走间后鞋跟抬起处微微有点红土泥渍。因在后脚跟处，倒是不易发觉。穆双安想起先前任宁说过的官府通报，便说那走失又找到的女子手指缝中有红泥。红土只有京郊柑橘林中才有，只是现今听闻东郊尽都围封起来，她怎么能进去的，她又进去做什么。
这时那女子已行至巷口，一路往北边走去，这女子定与隈儿有所关联，竹钗、泥渍皆有古怪。
越想越是心惊，穆双安咬咬牙，悄悄跟在后头。也是她原在安城时，晓习过些许斥候的本事，跟踪起人来倒不易被发现。跟着她一路穿街过巷，不仅那背影看着眼熟，这四周景物看着亦是眼熟。
但见她走到一处路口，忽然回头，穆双安飞快往角落一闪，过得片刻，未听见动静，这才又探头看去。只是那人已不在原处。
穆双安谨慎地观察四周，此处果然熟悉，她几天前还刚来过的。微微往旁绕几步，果然看见大门上方挂的匾额大书广阳侯府几字。
恐被人看见露了行迹，瞥了一眼便匆匆走了。
回至宫中，二人皆百思不得其解，玉笑托着腮，实在是想不明白，“小姐，她出宫就为了在茶摊坐上两个时辰？”
穆双安问道：“我随她进巷后，外头茶摊可有异？”
玉笑想了想，道：“倒是有两名男子坐在隈儿坐过之处，可他们与茶老板并周围食客说说笑笑，很是熟悉，应是住在附近之人，喝了一壶茶后就走了。也没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出宫一趟不算容易，有嫔以上腰牌的还算好说，直接拿着腰牌即可领出宫牌。若无腰牌的还需由所属宫司向采买司报请，待通过了方能在采买司处统一领取出宫牌。周美人去了不久，春棠宫尚无主位，她既无腰牌，又无人出面替她报请。那她的出宫牌又如何领的？
穆双安突然站起，倒把玉笑唬了一跳：“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去找姑父。”
原来程俨不是在承天殿就是在练武场。可今日在这两处皆未找见。正要去禁卫军值房，却在承天殿外蓦然看见上官琦的身影，穆双安转身便走。
上官琦三步并作两步，跑至穆双安身前，将她拦住。穆双安冷道：“不知庆王拦住小女有何见教？”
她这等冷淡，上官琦也不以为忤，道：“许久未见妹妹了，近日可好？”
穆双安略弯弯膝，：“劳庆王殿下问，小女吃的好，睡得好。”说完便想绕过而行，上官琦似明她所想，再次拦住，无奈道：“我心念妹妹许久，你如今一定要这等无情吗？”
穆双安眉心一蹙，叱道：“庆王殿下燕尔新婚，实在不宜与小女在此论说有情无情的，若被不明之人听得，反坏了小女名声。”
“名声？”上官琦被她激得发怒，“咱们是自小的，青梅竹马之情。你若肯入我府中，又何谈坏什么名声。”
话不投机，多说两句便要吵起来。
“你若真念曾经一点的莫逆之心，便不要再逼迫我。你庆王府再是千好万好，我穆双安是死也不做人妾室的。”
上官琦自顾冷笑：“你总是拿这话搪塞我，心中若有彼此，怎会在乎这些虚名。”
一道清粼粼的声音插了进来：“高祖曾欲聘穆女为贵妃，先定国公老大人长叩不起，直言穆女不与人为妾。高祖与定国公幼年相伴，情意甚笃，就此作罢，不以为罪。穆家女至今数十人，未有一人为人妾室，不负祖宗之嘱。”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穆家女儿连皇帝的贵妃都不做，又怎会做你这大皇子侧妃。
上官琦一张俊脸顿时通红，穆砚嘴角吟着笑，眼里却见不着半点笑意：“我家双安才学品貌皆是一等一的，若要择婿，上门的好男儿岂止十百之数。”穆双安见他吹得太过，忙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穆砚一瞬间眼中冰雪消融，“不过此乃我穆府家事，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话已至此，况且穆砚在此，上官琦便是再厚颜也不好意思再做纠缠。
上官琦匆匆走了，穆砚犹自愤愤：“真是想瞎了他的心。”
穆砚虽只比她大个几岁，但总是长辈，被撞破这等事，总是有几分尴尬，忙转移话题：“小叔怎么在此？”
穆砚道：“圣上方才召我进宫议事。倒是你，怎么在这里？”
穆双安将欲找程俨，帮忙查宫女出宫记录告知他。穆砚最是纵她的，也不问缘由，一笑道：“巧了，我此前领了接待胡国使团之责。采买司自然暂时也在调配职权之内，查找记录什么的倒比程俨便宜。”
穆双安欣喜，粲然一笑：“劳烦叔叔带双安跑一趟。”
有穆砚带着去采买司查记录果然便宜，只略略说了几句，说想查阅采买接待使团之物的记录。便有宫人将数本记录本尽皆拿过来供他翻览。倒也不难找，那名宫女名唤隈儿，在五月初八，二十日，六月十三日均有出宫记录。淹没在众多记录之中并不起眼，但若单拿出来倒是有些蹊跷的。，在五月初八，二十日出宫时，报请的均是去济安堂购买秋梨枇杷膏。而今日出宫，她身为春棠宫的小宫女，旧主新丧，还没有新的派任，拿的竟是马婕妤的腰牌。
穆双安忽想起卢选侍被人毒害时，也是马婕妤跳得欢。
她想起当日，慧心后来似有话想说，又是马婕妤一番厉害说辞让她噤了口，若她并非她自己所说的因心怀愤恨而毒害马婕妤，而是背后另有其人，那人会不会就是马婕妤？
可马婕妤与卢选侍又有何仇怨？而济安堂在这其中又与慧心或者马婕妤有何关联？
无论如何，这团迷雾中，马婕妤已隐隐浮了出来。
穆砚见她低头沉思，也不出言打断，只在一旁静静等着。穆双安一时思毕，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穆砚笑笑道：“不必觉得误了我的时光，我如今也没什么要紧事，虽揽着个接待的事宜，也不好成日里去烦扰汤尚书。”
正说话间却见礼部小官员急急跑过来，见到穆砚方松了口气，欣喜道：“幸而穆大将军还在宫里，方才来报，胡国使团已至德善门。”
德善门是京城最南边的城门，这胡国使团来得快，幸好万事均已安排妥当。
穆双安忙道：“小叔快些去吧，我已是查完了，一会子便回去了。”
穆砚点点头，这是前朝，他尚可走动，后宫是不可踏足的了。嘱咐她几句，忙整了整衣冠，领着来人大步走了出去。
穆双安亦将记录文书还了回去，临走前多问了一句，“请问这些日子后宫娘娘们可有来查问记录的？”
内侍陪笑道：“我们采买司虽由宫务局管辖，但位处前朝，后宫众位娘娘是甚少涉足的。况且采买记录非相关之人不得翻阅，姑娘所问的情况不曾有发生。”
穆双安笑道：“我也就随口一问，如今天渐热了，听说常楼中新出了冰碗，好吃得很，想求了陈贵嫔让梦凉出去替我买些呢。”
内侍道：“正是，近日有不少娘娘采买常楼的冰碗。陈贵嫔娘娘每一季可派遣宫人出宫四次，这个季度已是用完了。”
内侍有意卖个好，翻了翻记录，笑道：“倒是马婕妤的例三余二，姑娘可请马婕妤相助。”陈贵嫔的例早用完了她是知道的，陈贵嫔煞费苦心，给上官律送了数次冰碗。
只是马婕妤一季度只一次，便是今日隈儿出宫在一茶摊干坐了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