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四月与春（全息）
第三十四章
“已经是魔主暴虐的最后一次‘回溯’了，我们还不插手吗？若是暴虐这次仍是被吞噬，我们所做的都将前功尽弃！尊者到底怎么打算的？”徐正德神情严肃，对着老神在在的白胡子老头孟原问道。
他怕是他们之中最清楚尊者计划的人。
“异世之魂与守界之灵皆身在其中，我们能做的便是相信他们。”孟原没有对他解释更多，只是看向光屏这样说道。
林家村
嗤的一声。
闪着幽冷白光的碎片落在了树枝上，而被枝条层层交缠包裹的禹逢春与林生毫发未伤。
原来碎片袭来的一瞬间，竟是他们身下一株桃树凭空长出将这一大一小托在树枝间，随后树枝疯长，密密麻麻的桃树枝将他们裹在了其中为他们阻挡下了这突然的袭击，远看去，情状如同被桃树托起的一枚巨茧。
四月在这时由衷的感激起云真——若非他告诉自己，可以无根土为基、以她本体滋养的桃林为本源来汲留木灵的办法，恐怕此刻自己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伤。
她忍住喉间涌上的血，当注意到桃枝上熟悉的残骨碎片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强烈的危机感自身后骤然生出。
当初泥巴崽赠送的无根土只能够短暂的借用木灵，当依附于这片无根土的灵气消耗殆尽，借着桃林化出的分灵植也将枯朽。当阻挡下碎片后，便见保护了禹逢春和林生的“木茧”很快干枯，眨眼的工夫自树根至枝桠全部枯槁干瘪得失去了生机随后在风雪中化作了齑粉。
禹逢春抱着林生自空中掉落，“小心！”未等到他站稳身子，当看向四月身后时他立刻高声对她喊道，“它还没死！”
风声凛冽，一瞬间呼啸而至，似要将她割裂。
他提示的话音刚起，四月已意识到了情况不对，警觉地往身侧一滚。
随后轰隆巨响，地面不堪重负地塌陷。
待烟尘散去，只见柱石般的巨物落下后高耸矗立于遍地染血的雪地中，仰头往上看，不见天日，唯有森森白骨构成的如同宫殿般令人见之失语的庞然身躯，而落下的幽白色柱石正是对方立着的一截足骨。可以想见若是她未能躲过而落在那足骨之下，怕是已化作一滩肉泥。
饶是如此，白骨撼地的震荡掀起的浩大气浪依然将四月狠狠掀翻，待到她狼狈不堪地再度爬起身时便猝然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猩红眼瞳。
这是！
头脑中翻涌起上一世的许多记忆，那些后来自北境传出的消息……
复生、骨兽、林家村——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明白了自己和禹逢春究竟落到了什么地方。
这里确实是梦境，却是四魔主之一暴虐的梦境！
而梦境的主人不言而喻。她不由看向远处朝她奔来的孩子。
“别过来！”但来不及了，骨兽已经注意到了这个自投罗网的猎物，复生过一次的它身上原本依附的皮肉消失不见而唯有幽冷森然的骷髅身躯与眼眶内嵌着的一对满含贪婪的赤红眼珠。
那眼睛紧紧地追随着林生，与此同时伺机而动的骨爪亦是向他抓去。
未料到林生竟然跑得这样快，见情况危急，原本就因灭杀骨兽而重伤的禹逢春强忍着筋骨欲断的剧痛欲要重新提剑为林生挡下破空而来的利爪。
刹那，却见桃花袭面。他面上露出怔忪的神色，握紧青霜剑的手跟着一松。
桃花自他们周身翻涌，似粉色的花浪，而禹逢春与林生被裹挟其中随氤氲着花香的气流被送至安全处藏身。
同一时间，无数桃枝自他们身侧掠过，如万箭齐发斜飞向半空。不同于花瓣的柔软，一簇簇桃枝如锋利箭矢径自刺破长空，密密麻麻的桃枝箭雨有若排布的罗网向着巨大的骨兽射去。
一连串的穿刺声，数支“长箭”钉入白骨，不仅仅将袭来的骨爪击退，连同骨兽的整具身躯都跟着退了几步带起一阵地动山摇。
四月趁此时机跟着后退了数里后像是力竭停了下来。。
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余下能够使用的木灵，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苍白着脸色望向远处的骨兽。
那双嗜血冷酷的红瞳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显然再次坏它事的四月已经将它激怒，她的小把戏叫它感到挑衅。
它晃了晃脑袋，身躯发出骨骼碰撞摩擦的咯咯巨响。身上穿刺的桃木箭相比于它大得无法估量的身躯渺小得远看去几乎看不见，对于骨兽而言仿佛也只是无关痛痒。
骨兽咧了咧嘴，像是嘲讽她自不量力，
一步步地向她走来。
它走得不紧不慢，也不急着寻找被她藏起来的另外两个逃跑的猎物，反正全都逃不掉。
骨兽的目光攫着她，毫不掩饰的恶意倾泻，有意想要看她惊慌的表情和狼狈不堪的情态。
她看上去确实很虚弱，方才的法术怕是掏空了她的力量，此时她只是一只任由摆布的小老鼠，再没办法使出令它厌烦的伎俩，只待它失去玩弄的耐心便可一口吞下。
不，它不会一口吞下她，它会将她的身体撕成碎片后再一点一点地享受这份猎物。
这样想着，俯视向她的眼瞳中流露出愉快的神情。
正在此时，料想之中放弃抵抗的女人抬起头，脸上却不见它所期待的绝望。
她开口道：“林生，即便到这时你还不愿醒吗？”她定定地对上血红的眼瞳。
*
隐匿身形的花瓣散去后同时，禹逢春与怀中的林生第一时间就向四月寻去却听到了她说的这话。
林生睁大了眼睛，“阿娘、阿娘在和我说话？”
“她这是在说什么？”
什么、叫做他不愿醒……
禹逢春同样露出诧异的神情，看了眼怀中的林生，又仰头向着骨兽看去。
*
四月的话语并未对骨兽起到作用，它的脚步未停仍是向她走来。
她也不意外，径自继续道：“将村人囚杀了一遍又一遍的滋味高兴吗？”
“你既已成了暴虐，想必很享受这样的杀戮吧。”
“如今已回溯了多少次了，你可还记得？是最后一次了吧？”
“这梦可真长，长得怕是你将一切都忘了，连同最初甘心成为暴虐的理由也一同忘了是不是？”
地面向她逼近的震颤声陡然停止。
她恍若未觉，“也对，毕竟你已经连自己都快要忘记了，又怎么会记得其他。”
“血海深仇又有什么重要的，那些村人也只不过是‘不小心’杀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报复那么几回便都偿还了，不必再斤斤计较了。”她苍白的脸上带着笑，说出的话平和却漠然，“等到这次你吞了他，一切便都结束了，你从此便再也不用背负责任了，想必你也觉得痛快吧。”
猩红的眼瞳中血色翻涌，一眨不眨地死死看着她。
禹逢春察觉到怀中身躯的颤抖。
“不用再复仇，不用再等待，也不用再一直记挂。你喜欢这样的结局吗？”
“林生。”
嘶吼声在她话音落下时骤然响起，她感觉到了耳膜被撕裂渗出的温热。胸口血气翻涌，风声呼啸之间，有若巨浪惊涛遮蔽无边天日，眼前的光亮瞬间消失。随后便是几乎要粉身碎骨的剧烈疼痛，她再也无法忍住血气，立时吐出鲜血。
她重新睁开眼，对上将她困囚的巨兽，神情却平静。
比起之前的小打小闹，此刻的它才是真正想要置她于死地，泛着残暴之色的血瞳带着冰冷的嘲讽，它的骨爪这次并未将她直接碾碎。并非仁慈，而是觉得这样的惩罚对她而言太过简单。
它将她捏在骨爪之中，欣赏着她脸上忍耐的痛楚神情。它没有言语，那双眼睛却仿佛明晃晃地告诉她：没用的，她所说的那些话对他而言无关紧要，它方才不过是陪她耍耍。
它不是林生，她那些愚蠢的伎俩根本不会派上用场。
骨兽将禁锢着她的骨爪捏紧。它会将她的骨头一寸寸地碾碎，而后在她还活着的时候一点一点如同计划的那样分食干净。
这，也是它为这个人类准备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