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

31

颜未舒做了场惊心的梦，梦的内容在她醒来之后的半小时内，忘得一干二净。

那是假期最后一天，她起身猛地喝水。

仔细思考梦是什么，她只知道是关于季阳译和死亡的，谁生谁死她忘记了。

颜未舒觉得很糟糕。

因为上辈子的世界，死的就是季阳译。

那么这个梦是什么意思，是警告么，还是预兆。

她不敢再想下去，她坚信自己是个科学坚守者，不会迷信些什么。

但是自己重生的身份，好像推翻了所有科学的依据。

她没再想下去。

隔天傍晚，纪兰让人来接颜未舒回了纪老爷子家。

来时家里正热闹着呢，窗台外，院子里正放着烟花，大舅搞着烧烤，烟火气十足。

颜未舒来得晚，却凑巧赶上烧烤的好时候，大舅说来得正好，让她赶紧吃。

颜晓羽从旁边孩子窝里逃出来，匆匆说：“姐你终于来了。”

“这个聚会聚了那么久？”颜未舒问。

她左看右看，没看到纪连的身影。

“没有，也就来来去去，一批人走了又来一批人呗。”颜晓羽回答，吃了一嘴烤羊肉串。

颜未舒不吃羊肉，撇撇嘴往后靠。

“干嘛？香着呢。”颜晓羽手欠，把羊肉串往她那里凑。

颜未舒就要干呕出声。

纪连从身后走过来的时候，颜未舒正咬了一口牛肉串，嚼着，没完，听见纪连的声音：“颜大小姐终于出现了啊，可真难得。”

几天没见，他又换了一身阵仗，头发换成锡纸烫，蓝色发尾，微微往上翘，一身装扮休闲又不失华丽。

颜未舒真见不得他那样光鲜。

“怎么，那么想我？”颜未舒阴阳他两句。

“当然了，这里多少人挂念你呢。”

颜未舒冷哼：“比不上你。怎么样，我的好小舅最近去哪求生？”

纪连没忍住笑了，“大小姐这么关心我吗，不如给我指条路。”

“好说。别去澳门，别去墨西哥，别去美国，别去缅甸。你会过得很好。”颜未舒说的不假。

纪连愣了那么一会，笑容也僵在脸上。

远处的纪兰看到他们两个，心里一沉，怕他们又吵架，走近了看，发现氛围没想象的那么糟糕，就安心了。

“怎么，刚从某个地方回来？”颜未舒又咬口肉。

随口一说，让纪连变了表情，颜未舒就知道自己说中了什么。

纪兰走过来，和颜未舒说了几句话，问她考试怎么样，路上有没有着凉。

颜未舒回答了，被纪兰搭着肩膀往后走，走前，颜未舒还瞪了一眼纪连。

纪连吃瘪的样子真让颜未舒觉得痛快。

颜未舒其实有想过，纪连到底有没有救。

按道理说他这个时候不走偏路，日后应该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

可颜未舒知道自己毕竟没那么大本事。

她问纪兰：“妈，小舅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纪兰有点恍然，“你小舅又招惹你了？”

“没有，就是好奇他有没有工作。”

纪兰尴尬地笑过。

颜未舒就明了了，纪兰应该不清楚。

“他用钱的时候，你知不知道？”

纪兰手里的酒杯晃来晃去，似乎有点心虚。“他的信用卡，用的是我的。”

“妈？”颜未舒震惊了一下。

“他最近确实出国了，问过他，是去玩。”

颜未舒有点心颤：“去哪了？”

“墨西哥。”

“墨西哥旅游？”颜未舒一时无言。

“怎么了？”纪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颜未舒缓口气，说：“能不能不让他出国？”

纪兰叹气：“他干不来工作。”

颜未舒知道她的意思，像他那种人除了到处玩，没有别的玩意了。

“那你能不能让人看紧他？别让他乱花钱。”

纪兰实在好奇：“为什么你反应那么大？”

颜未舒也不能说实话，说什么，别人也不会信的。

“我怕他惹事。”颜未舒撇开眼，“他也不是没惹过事，妈你不是不知道。”

“你好好学习，你小舅的事，妈会上心。”

“那就好。”

路过落地窗的时候，颜未舒看到里头的人，颜承泽和纪舟琳在说话，他俩倒是假装得跟普通亲戚一样，没什么越界的事情。

颜未舒好奇，她的表姑看上她爸什么。

一个中年发福的有妇之夫。

她心疼的，还是纪兰。突然有点痛恨自己，不能戳穿他们。

所有糟心的事齐聚在这个小地方，颜未舒忽然觉得心里头好紧，所有烦心，闹心的事都紧紧缠绕住自己，让自己喘不过气。

像有一条蛇爬在心脏上，缠绕之后狠狠收力，她根本没有缚鸡之力。

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

2010年，新年后第四天，1月4号。

《阿凡达》中国首映，鹿城一家IMAX影厅里。

颜未舒知道季阳译想约的是这部电影，她知道他喜欢电影，而阿凡达对于影迷来说可是伟大的狂欢。

票太难买了，黄牛把票炒得太高，现场买不到票，网上也难抢。

颜未舒不知道季阳译从哪买到的两张票，还是极好的位置。

“你花高价买的？”她问。

季阳译笑笑，“多贵算高价？”

颜未舒低眼皱眉，阿凡达普票价就是原本其他票价的好几倍，更别说IMAX的了，一张三四百的算正常。

“季同学有钱。”

“还好。”

夜晚十一点，季阳译去接的她，两人打车过来的，这一趟也算花不少钱了。

颜未舒不喜欢花他的钱。

所以两人的约会，一直是有来有往。

季阳译刚开始不同意她花钱，但后来颜未舒显得不开心，他也就让步了。

颜承泽没有停颜未舒的生活费，她的卡照常刷，她知道是纪兰的意思，就算停了她爸给的卡，纪兰的卡也不是不能用。

之前两人本来是打算靠断生活费，逼颜未舒回家。

但是纪兰打探到颜未舒自己在外兼职，那更影响学业，索性就算了。

颜未舒的倔强与执拗，他们到底是管不了的。

首映前十分钟，电影院里人山人海，好像过年了一样。

颜未舒还是很少在电影院看到这种场景，她几乎不看零点的首映场。

她对电影的喜爱到不了这种地步，也没有很喜欢这种氛围。

但是现在不一样。

季阳译在身边。

她超喜欢这种氛围，人声鼎沸，所有目光偏向来偏向去，她的眼里却只有一个人。

颜未舒突然想起，上辈子，两个人看阿凡达首映的时候，已经在一起了。

在这个世界，居然延迟了。

挺不该。

她觉得，季阳译快跟她表白了吧。

从前她觉得，季阳译对她的喜欢是热烈的，不受克制的，因为他们私下，是真的很闹得开，她也喜欢季阳译那种劲儿。

但现在面前的季阳译，有别于以往，不像那个张扬肆意的少年，更像一个正经、阳光又有点忧郁的纯情少男。

颜未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忧郁的。

但她可以确定，是他打了陈奕之后，周边的闹声和纷声给予他的施压。

她很愧疚，没有保护好他。

明明自己有可以保护别人的能力，明明自己就是来赎罪的，却又让季阳译付出自己。

很不该。

那些破碎的人声影杂让颜未舒沉静下来。

“这是你第一次看首映场？”季阳译的话打破了颜未舒的胡思乱想。

两人检票进场。

“你怎么知道？”颜未舒思绪缓缓收拢。

“猜的。”他笑了。

“那你真厉害。”

无数人影中，暗缝里，颜未舒偷偷牵了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微微颤了下，很热，有点微湿，但很暖。

他没有拒绝，颜未舒能感受到他稍稍用了力。

季阳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微微往前倾的时候，颜未舒清楚看到他黑色T恤领口里清晰的锁骨，手臂拿出来奶茶的时候，轻轻碰到了一下颜未舒的手。

这里是第十二层中间的黄金位置，颜未舒坐下之后能一揽最好的观影方位。

三十米长的荧幕就在正中间。

“你怎么买到这么好的位置的？”颜未舒还是忍不住问。

季阳译把背椅旁的扶手放下来，颜未舒能看到他锋利的侧脸线条，彼时影厅的光还亮着，那道阴影显得更加锐利深邃。

颜未舒下一秒听到他说，“既然你这么好奇，那就告诉你吧。我有个朋友，职业卖票的，就这么简单，两张票也就五百，正常票价不止这个，这算友情价。”

她听懂，点点头。“是这样。”

但还是觉得电影票挺贵的。

不过是《阿凡达》，也就值了。虽然她在上个世界看了很多遍。

跟季阳译一起也看了不下五遍。

谁让他是电影狂魔。

3D眼镜戴上来，影厅里灯关，所有呼吸都暗淡下来。

电影开始了。

季阳译始终看得很入神，颜未舒中途的时候，悄悄侧过头瞟他一眼，呼吸越来越紧。

她正过头来，看电影的心思不在了。

享受的是和他一起看的氛围。

好像是季阳译也收到了什么气息，颜未舒放在把手上的手，在下一秒被牵过去，收紧在季阳译发热的手心里，落在他的膝盖上。

“你的手，有点冷。”他目视前方，这样说。

颜未舒整个人都僵住了，反应过来在微微偷笑。

“是吗？”她轻轻道，“那你帮我捂热点。”

这样，她察觉到季阳译偷偷勾起的嘴角，没再说话了。

不知不觉，电影看完。

没人发现户外已经下起雨。

季阳译和颜未舒出了影院看到的，已经是瓢泼大雨之后的天。

彼时雨势渐小。

“糟糕，没伞。”颜未舒把心里话说出来。

季阳译要去借伞，颜未舒说不用，“这么小，走过去吧。”

他把手挡在头顶，笑说：“那走吧？”

打车的站点在另一个路口。

颜未舒被他牵起手，走起步。

天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路灯的橘色光影映下来，两人走到街边，路过一个积满水的坑。

“季阳译，你喜欢下雨天吗？”

那时候，雨水颗颗打落在季阳译的发尾上。

颜未舒听见雨声中，他清脆的声音：“喜欢。”

她笑了，她也喜欢下雨天。

其实她知道他的答案。

从前，两个人曾经冒着大雨，大街上跑来跑去的，尽管两人全身淋湿，感受到的依旧只有快乐。

颜未舒突然放缓脚步，朝着那个水坑跑过去，踩下去。

水花猛地四溅，溅到她的肩膀，溅到季阳译的胸前。

他眼睛一闭，张开之后，看到的是颜未舒站在水上，一脸天真无邪的笑。

好像空气随着雨一起停滞了。

颜未舒向他伸着手。

那只手好像有一股魔力，季阳译被牵引过去，两人的手牵紧，颜未舒和他的距离只有五厘米。

他很高，颜未舒只能抬头仰视他。

“季同学，你还在长身体。”

季阳译的双眼很湿润，颜未舒看到里面泛红，有一股暧昧不均的情绪，他紧紧望着她，她能听到那股炙热猛烈的心颤颤动声。

是她的，也是他的。

下一秒，季阳译紧紧抱住了她，她的脸刚好躺在他胸前。

颜未舒恍惚了一秒。

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回来的最初，颜未舒第一次见到他，也是那么冲动地抱住他。

他终于来报复她了么。

突然感受到他抱得越来越紧，颜未舒快要喘不过气，她缓缓拍拍季阳译的背，好像让他回过神来，慢慢松开了。

“季阳译。”她叫他。

两人缓缓撤开，颜未舒看着他，他嘴角勾起的时候，有个诱人的弧度，颜未舒最喜欢他的嘴唇。看到他嘴唇的第一秒，她亲了上去，只是贴着，过了半晌，才离开。

季阳译很久之后，才露出笑容。

颜未舒觉得自己欺负了他，问他：“季同学介意吗？”

下一秒，季阳译紧盯着她的唇，又猛地覆上去。

这次没那么蜻蜓点水了。

颜未舒吃瘪了。

有点爽。

黑天，灯影下，街边，两个紧贴着的人影，很久很久，周遭没有别的声音。

下雪了。

那夜，两人没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