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吃
陶白筠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动作惊醒了睡在旁边的陶蓉,睡眼朦胧地问:“姐,怎么了?”
还好,只是梦。
“没事,你睡。”
陶蓉轻轻“嗯”了声,继续睡去了。
她看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怎么也睡不着。
离小雪还有段时间,一定可以改变的。
她坐在床上看了许久月光,渐渐感觉到困意,于是靠在窗边闭上眼。
眼前却满是火光。
那晚凌晨两三点,村尾的房子燃起大火,火苗烧得很旺。
等到早上被人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一片废墟。
陶蓉和陶芙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顾不得手上的事,奋力往村尾跑去。
废墟外已经围满了人,七嘴八舌的谈论着。
“这陶老四家可真晦气,老大出嫁克死了爹和丈夫。”
“还克死了自己。”
“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村子里有脏东西呢。”
“你们说会不会是她自己放的火。”
“不能吧……”
……
“蓉蓉,阿芙。”
有人在身后喊她们,转头一看竟是陶奶奶,她泪眼婆娑地问:“看见你们爹了吗?”
她们被前面的人挡着,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从前面几个婶子的话也能知道,大姐死了,爹也死了。
她们没说话,倒是前面围着的几人听见陶奶奶的声音,突然散开躲得老远,好像她们家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陶白筠死了,陶建国也死了。
杨春红听到消息时当即就晕了过去,隔天陶奶奶和陶宗就发起高烧。
她们一家死的死,病的病。
村子里其他人听闻,纷纷开始躲着她们,甚至宁愿绕远路也不经过她们家门口。
……
“姐!”
“大姐!”
陶白筠被惊醒,怎么回事,怎么会梦到那天之后的事情?
陶蓉和陶芙两人围在她身边,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做噩梦了。”她如实回答,见两人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想问什么就问吧。”
陶蓉用手肘杵了下陶芙,示意她问。
“昨天,爹……是被你打倒了吗?”
“我没碰到他,醉晕了。”
她们俩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后又开始叹气,“大姐,爹要把你嫁给村尾的那个傻子,怎么办啊?”
她没说话,因为她发现陶荷正眼睛不眨地盯着她们,好像对这件事也很感兴趣。
“小妹,过来听啊。”
陶荷被抓住现行依然嘴硬,“谁想听啊,你们说话那么大声,我又不是聋了,能听不见吗?”说完就气冲冲地走了。
陶芙这会才注意到她,压低声音:“我们以后说话躲着点她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陶荷对她们有很强的敌意,明明小时候她很喜欢黏着两个姐姐,总跟在两个姐姐屁股后面,甜甜地叫着。
陶白筠想不出为什么,低着头没有说话。
陶蓉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要避着四妹,但她向来相信大姐和三妹,默声表示认同。
四姐妹出门后,陶奶奶悄声下楼推开陶建国夫妻俩的房门,此时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床上,鼾声不断。
她把他叫醒,低声问:“我听陶荷说,昨天你被大丫头割脖子了?”说着,伸手扬起他的头,要看他脖子上的伤口。
“没有的事。”他推开她的手,带着被叫醒的怒气,“死丫头,竟敢威胁老子。”
“你昨天是喝了多少,怎么还倒地上了。”
“我根本就没喝醉,那丫头突然拿着酒瓶对着我,跟疯子一样,真吓人啊。”
“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可要好好收拾她。”
“放心吧,过不了多久,她就嫁那个傻子家去了,疯子配傻子,自然有人收拾她。
陶白筠去找王医生的路上正巧碰见柏斯年抱着柏南,柏南看见她,眼睛一亮,随后像是想起什么,又把脑袋转过去不看她。
还挺记仇。
她轻笑出声,“生气了?”手上拿着拨浪鼓摇晃着发出声音逗弄他。
这是她闲时做的,本来打算拿完药就去送给他,算作打掉他奶瓶的赔罪。至于他和梦里的渣男长得像这事,她也想通了,五十年后的“柏南”和这个柏南肯定不会是一个人,就当是个荒诞的梦吧。
柏南第一次见这新奇的小玩意,其他的什么瞬间都抛之脑后,伸手去够她手中的玩意儿。
陶白筠退后几步,不给他。几个来回后,终于在他快哭之前把拨浪鼓塞进他怀里。
柏斯年笑着看她俩,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他,“最近村里传的我都听说了,我会帮你解释的。”
她摇头,说:“不用了,没用的。”
顿了顿,她又说:“那些和我一起去木林村帮忙的人,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些是谣传吗?可他们也在看笑话,他们都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知道的。”
“可这事因我而起,我想帮帮你。”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他们有偏见,刻在骨子里的偏见。”她伸手捏了捏柏南的脸,“我走了。”
她走出一段距离后,柏斯年突然跑着跟了上来,拦在她面前,表情认真,“跟我走吧。”
“什么?”
“和我结婚,我带你离开这里。”
晚上,陶蓉趴在床上,陶白筠拿出药膏,中药的苦腥味瞬间弥漫着整个房间。
陶荷被味道刺激得火大,掀开被子大吼:“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陶白筠团了两个棉球递给她,试图和她讲道理,“这药味道是大,可蓉蓉的腰伤了,不上药会留下一辈子的病根,你先用棉球把鼻子塞住,明天我给你弄糖吃。”
谁知她不领情,“关我什么事?”
陶芙顿时也被激得火大,挽起袖子要上去干架,吓得陶蓉慌忙拉下衣服,抱住她的腰,不让她动,“我不弄了,都睡觉吧。”
“不行。”陶白筠坚决地反对,拉着陶蓉往外走,拉出长凳,让她躺上去,“阿芙,你扶着她,别让她掉下来。”随后剜出一坨放在手心揉搓,苦腥味更甚。双手搓热后,放在她的腰处,用力按压,见她疼得皱眉,解释道:“王医生说把淤青揉开了就好得快,忍着点。”
“嗯,我不疼。”
“咕——”的一声在安静的黑夜中响起,陶芙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开口:“姐,我饿了。”
陶白筠轻轻扯下陶蓉的衣服,陶蓉扶着长凳虚弱地直起身,想着晚饭吃的窝窝头,也难受地捂着肚子。
见她们俩难受的模样,想来晚饭那又干又硬的窝窝头属实不顶饱,陶白筠洗过手后就往厨房走,想找找有什么东西能吃。
陶芙见状赶紧凑上去,带着喜悦,在她耳边小声说:“姐,我今天看见奶奶提着一大块肉泡在井里。”
“你啊,是不是早就盯上了这块肉。”她没好气地笑笑,陶芙那点小九九她哪会不知道,说着转身往井边走,却被陶蓉拦住,“大姐,不行。要是被奶奶知道了,肯定饶不了我们。”
陶芙立刻跑去挽着她,说:“二姐,这块肉爹不知道,是奶奶自己偷偷买的。就算知道是我们吃的,她也不敢捅到爹那去。”
听到这话,陶蓉才放下心来,不再拦着她们。
陶建国是个吝啬的守财奴,就算是自己的亲母,也不会舍得花出一分,要是让他知道奶奶偷偷买肉,后果可比她们偷吃肉严重多了。
陶白筠听着这话,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她从井里捞出那块肉,在手里掂了掂,还不轻,估计花了不少肉票,难怪不敢让人知道。
“姐,我们在这块切点下来,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陶芙看着肉两眼放光,手在肉上比划着。
陶白筠笑着问她:“你只想吃这一小块吗?”
陶芙和陶蓉两人对视一眼,不敢确认她话中的意思是不是她们想的那样。
她也不和她们解释,提着肉进了厨房。把肉洗净之后切成丝。从柜子中拿出玉米面,毫不心疼地往碗里倒。
看得站在她身后的两人心惊胆战,忍不住开口:“姐,玉米面是不值钱,但这袋面也是好长一段时间的口粮啊。”
“既然饿了,就要多吃点。”陶白筠手上的动作没停,往碗里加水搅和,“你们也别闲着,小芙你去看着门,蓉蓉你来生火。”
肉丝在昏黄的灯光下依然诱人,两人忍不住咽下口水,最后馋意战胜了担忧。
碗中的玉米面变成面糊后,陶白筠停止加水,将切得粗一些的肉丝从碗中过一遍,让肉丝裹满玉米面糊。
陶蓉往炉子里递着柴火,眼神却一直往她身上瞟,好奇地问:“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玉米酥肉。”
她的手放在锅上试了试,热气上涨,然后往锅中倒油,炸制的食品非常废油,但现在环境艰苦,属实不能倒那么多油去炸肉,她估量着量往里倒。
陶芙伸长脖子往这边够,问:“倒这么多油?”
“油多才能好吃,不然得糊。”
油烧热后,陶白筠把裹满面糊的肉放进锅中,“刺啦刺啦”的声音响起,焦香的香味飘出,瞬间把她们俩馋得不行。
一锅捞出,放在一旁沥油,陶芙趁着她不注意跑到玉米酥肉旁,抬手就拿,被她一巴掌拍开,“烫。”
陶芙悻悻地收回手,眼睛却盯着酥肉不放。
陶白筠无奈的笑笑,“你背篇课文就能吃了。”
一旁的陶蓉也期待地看着她。
“你也背篇课文吧。”
陶蓉为难的叹了口气,她放下课本都多久了,本来脑子就不好这会更想不起来这些了。
陶芙虽然也没读几年书,但这些年总缠着陶白筠让她带书回来偷偷看着,背起课文也是信手拈来的事。
很快,陶芙背完了一整篇课文,陶蓉还在一旁愁得扣脑袋。
陶白筠轻笑两声,说:“吃吧。”
两人一听,喜笑颜开地拿起酥肉往嘴里放,“好好吃啊。”
陶白筠将最后一锅酥肉捞起,剩下的油倒入搪瓷碗中,又倒出一些玉米面在碗中和成面团,再擀成面,放入已经烧开水的锅中,炸酥肉残留下点点油星漂浮在水面上。
面煮好后,她将面条盛出放在碗里,在到上几滴刚榨出来的香油,铺上酥肉,放上两根焯过水的青菜,香气扑鼻。
陶蓉和陶芙两人站在一旁拿着筷子巴巴的看着,大姐做饭的手艺一直都很好,普通的菜都能做出别人做不出的味道。
“你们去把小妹叫过来。”
俩人愣了一下,陶芙不解地问:“叫她干嘛?”
陶蓉不知道她的想法,但想着小妹肯定没吃饱,便自告奋勇地跑去叫小妹。
“知道你心里不舒服。”陶白筠盛出四碗面,向她解释,“这碗面吃得人越多,我们就越没事。”
陶芙一听就懂了她的想法,“那我去叫小弟。”
“等等,我们吃完再去。”
陶蓉拉着不情不愿的陶荷走进了厨房,玉米酥肉面的香味迎面袭来,肚子也忍不住叫了出来。
陶白筠端过一碗面递给身边的陶芙,眼神示意她给陶荷。
陶荷看着眼前的美食,咽了咽口水,实在找不出理由拒绝,“谢谢三姐。”
陶芙的脸上有一瞬的不自然,小声说:“不用谢。”
四姐妹在厨房吃完面后,陶白筠让陶荷和陶蓉先回去睡觉,只留下她和陶芙在收拾厨房。她把剩下的酥肉放进油纸中抱着,塞进罐子里藏了起来,炸剩下的油也藏了起来。对着陶芙小声说:“明天我们早点起来把这三碗面加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