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

4.

姜雪宁是怎样登上皇后之位的？

辜负青梅，接近沈阶，利用宵小，每一步都走的不光彩。

她有自知之明，她是个坏人。

可是她这样无情势利的女子，竟也会动心。

她心里有了张遮，

世间最克己复礼的人。

除了自己，姜雪宁从来没有爱过谁，她也不懂何为爱，只是张遮在她身旁，

她就不觉得高处不胜寒。

她私心，张遮要是一直在她身旁就好了。

如果这层窗户纸没有被捅破的话。

薛姝与她是人尽皆知的宿敌，沈玠对她的宠爱更是让薛姝嫉恨。

二人明里暗里的争斗，从未停止过。

姜雪宁没料到，薛姝会拿张遮开刀。

一个和平时并无二致的午后，

她传了张遮来进宫，给她写些文章。

更直白地说，她想见他。

张遮的字如其人，劲松之姿，

树叶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半掩不掩的。

姜雪宁就静静坐着，看着他逆光的轮廓，觉得岁月静好。

“给张大人沏茶，要最好的。”想着他该是口渴了，她吩咐道。

“多谢娘娘。”

张遮停下笔墨，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杯子。

他饮了半盏，觉得这茶未免太过苦涩，还有不寻常的药味。

到底也没说什么。

不过一刻钟，他就明白怪味缘何而来。

张遮感觉自己的头昏沉起来，视线也忽而清晰忽而朦胧。

一种难言的焦躁灼热遍布全身，他震惊之下，打翻了砚台，撒了一身。

“张遮？！你怎么了？”姜雪宁惊呼。

她的声音传到张遮耳朵里似乎变成某种邀请，张遮已经无法辨别她在说什么，

只看到她樱桃样的唇，好想去触碰。

姜雪宁看到张遮外露的皮肤都泛起绯色，眼神里一半混沌一半欲望，反应过来是刚刚的茶有问题，她也慌了神。

“张遮，醒醒！张大人！”她不便喊人，想要上前摇晃他。

手还没碰到张遮，就被张遮拽住了。

“娘娘……”他的语气缠绵，夹杂着欲望。

姜雪宁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张遮，谪仙落俗，何等画面。

张遮的脸离她越来越近，她已经感受到了那种滚烫，不知道出于什么，竟然没有推开他。

她不敢看，又不想挣脱，紧张中闭上了双眼。

然而想象的事并没有发生，

在漫长的对峙中，那只钳制她的手，松了力道。

姜雪宁睁眼看去，张遮的表情依旧痛苦微妙，眼神却清明了大半。

“臣…该死。”他说的艰难、克制。

是啊，不愧是张遮。

本该如此的，

可她怎么会失落，居然在失落？

姜雪宁觉得自己疯了。

“张遮，是本宫不好吗？”

“你都这般模样了，倒是比本宫还清醒。”

明明是在问他，却像在自嘲。

张遮的指甲已经嵌入了皮肉，用疼痛维持着理智。“您是娘娘，我是臣。”

“倘若本宫愿意呢？”

姜雪宁苦笑着，事已至此，再难堪一些又何妨。

她朝他走近一步。

她进，他退，永远都是这样。

“娘娘！不要再往前了，”

张遮半弯着腰，手捂着胸口，他的喘气声愈加局促，可想而知他在用全力忍耐。

“臣求您，”

“不要再走了”，

“臣会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这话如冷水浇在姜雪宁心头，那点刚燃起来的勇气瞬间熄灭。

只觉得脚底灌铅，前进不了一步。

张遮未敢去看她的表情，只知道她沉默后忽地笑了起来，那笑里掺了些许哭腔。

扯痛张遮的心脏。

姜雪宁很快平复了心续，淡淡瞥了一眼张遮眼下未褪却的潮红，

“本宫派人去给张大人请太医，即刻便来。”

语气冷静，疏离。

话落就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犹豫。

张遮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倒在地上。

他看着身上斑驳的墨迹，他多么怕自己也像这些墨色一样，变成她身上的污点。

娘娘，张遮这样的人，能给你什么呢？

刚刚有那么一刻，他是真的想要她。

何其荒唐，张遮，你守住了教条规矩，

守得住你的心吗？

他们的结局注定是酸涩的果子，

连摘下的必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