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红绣鞋（五）
走进前院，正巧看见村书记和警察在院子中央，据理力争着：“警察同志，你们这是做什么，想要欺负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庄稼人吗？我们只不过是结个冥婚，又没犯法，叫这么多人来，莫不是要以身犯法，动手打人吗？”
带队的警察姓胡，他神情严肃，视线扫过了围成一团的村民，“书记，你也是识文断字，有见识的，应当知道，买卖尸体，是犯法的。现如今是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封建迷信？”
村书记是村里土生土长的人，心眼自然都偏向村里人，拄着拐杖的手提起，重重一放，“谁说的，柳家和李家，两家是自愿亲的，才没干那些犯法的事，买卖尸体？没有的事，胡警官，我不知道您是打哪儿听的谣言，反正啊，我们没做触犯法律的事。”
说着，还指了指一旁的一对中年夫妇，“这是人姑娘家的父母，事情还真就巧了，他们的女儿在干农活时不幸摔倒去世，和柳家儿子的生辰八字合得上。这天气炎热，两家这么一合计，也就趁着今日的日子好，结个亲，不都是为了两个孩子好吗？”
末了，村书记来了句，“我们一没买卖尸体，二没杀人放火，这事，你们是误会了。”
这之前，杏村里也有一家结过冥婚，如今天这般，被外人告发了，所以他们也为了以防万一，早就统一了说辞。
所以，警察都来了，他们也能临危不乱，说话有条理，还据理力争。反正是现金交易，不走银行流水，警察办事，不也得讲究证据吗。
说他们买卖尸体，行啊，只要能拿出证据来，他们自然会认。
“这位，胡……警官，村书记说得不错，我和我婆娘是觉着闺女走得突然，婚都没结过，也不想她在地下寂寞，怨我们，这才想着结门亲事。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双方都同意了，就算……就算是警察，也没权利干涉这事吧？”自称女方父亲的李刚上前一步，附和着道。
李刚虽然条理还算清晰，可明显中气不足，显得很是心虚。毕竟，他不仅是杜晓梅的亲爸，还是谋杀她的主谋之一，此时见到这么多警察，能把话说出来，已经是他胆子够大了。
“你们……”胡警官脸色铁青，来之前，报警的言卿尘便说了，村民们可不是善茬，让他小心。可他仍旧没想到，竟然会这般胡搅蛮缠。
没有证据，全凭报警人单方面的说辞，他倒是很想拿出铁证，狠狠地摔在这些村民的脸上啊。
这下，可真是进退两难了。
见状，李刚突然就背不驼了，身板略微挺直，理了理胸前的白花，“警察同志，这是我闺女的死亡证明，我们村里开的，绝对不会有错，今日虽是喜丧，可你们这大老远的来一趟也不容易，客随主便，倒不如一起参加这场婚礼，也算是给警官们赔罪了。”
说着，李刚拿出了一张白纸黑字的死亡证明，递了过去，同时使眼色，示意自家侄子拿烟分发给对面的警察。
胡警官接过死亡证明，但言辞严厉地拒绝了李刚这边的人递过来的烟，“事情如何，等会儿一查便知。而且，我们不收礼，这烟，是贿赂我们吗？”
一听“贿赂”二字，李刚顿时被吓到了，连忙解释道，“哎呦，警官，这是哪儿的话啊，我闺女的大喜日子，就是我们那里的一个风俗而已，见着有份……有份……”
胡警官看也不再看众人，而是嘱咐一旁带着电脑的同事，赶紧查清死亡证明的真假。
现在是互联网时代，只要联网，上系统一查，自会知晓。
很快，查询死亡证明的女警察脸色一变，拿着电脑快速走到胡警官身边，低语道，“队长，这死亡证明是真的。”
胡警官瞄了一眼，倒还算镇定。先前他便察觉，这女方的父母，看起来不太自然，心存疑虑，如今能拿出死亡证明，还不怕查验，更加显得异常。
“死亡证明是真的。”胡警官将实情告知，“不过……”
“不过仍需查验是否和系统上的照片对得上。”说着，示意有十年法医经验的警察带人上前，准备开馆验明正身。
一看到戴着口罩的警察有所行动，偶然见识过这是准备做什么的李家侄子连忙低语。
李刚一听，这哪儿行，一旦开馆验尸，那一切可都完了，连忙求助般的眼神，看向柳家夫妇和村书记。
柳家夫妇胆小，为人老实巴交，哪里见过这场面，身子不自然地颤栗着，话都很少说，哪里敢出言拦着警察。
“胡警官，这都有死亡证明了，还查验什么？”村书记倒是不怕事，他的语气从一开始的息事宁人，到现在的不耐烦，“时辰快到了，误了吉时，那就是大事，再这样，我……我就要写信投诉你们，扰民，以权谋私，欺压我们老百姓。”
胡警官冷哼一声，道：“既然是冥婚，时辰也快到了，提前看一眼又何妨，反正你们都要开馆把尸体架出来拜堂的，不是吗？”
来之前，他特意了解了冥婚的习俗，也早预想到会不让查验的事，因为一旦查验，那便一切都会清楚明了，自然会多加阻拦。
“怎么，连核对正身都没法查验，该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胡警官微微挑眉，对着村书记道，“只要瞧一瞧就行，也不干什么，各退一步，如何？”
村书记眼珠子转了转，沉声道，“好，时辰也差不多了，让你们看看，也无妨，看完了，你们就……”赶紧走人。
“不行！”村书记的话还没说完，李刚就突然跳上前，拔高声音道。
“为什么？”村书记和胡警官同时问道。
李刚这才发觉自己的反应过于反常，他强迫自己镇定，“我……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你们警察就是看人下菜碟，觉着我们好欺负……过了今日，我闺女就要火化下葬了，怎么能现在开棺，让她不得安生。今日无论如何，这棺材，不能开。”
“他说得对，这棺材，不能开。”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语毕，时逾白缓缓从墙后走上前，进入众人的视野之中，同时，进来的还有彭皓和方怡溪。
这事说来也巧，时逾白前脚通知了灵异局这里的事，后脚，人就出现在他面前了，还是老熟人。
时逾白是知道灵异局的人对待厉鬼的态度，当机立断，赶紧把杜晓梅和池桉收到灵囊中，然后又解释一番现在的情况，这才一起进来。
“你是谁，为何说不能开棺？”胡警官看着时逾白，声音有些不好听。
他脾气是好，可今日的事，是大事，好不容易村书记同意了，能赶紧解决此事，偏偏又来了个挡道的，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时逾白也知道这个理，可棺材确实现在不能开，他走上前，低语道，“胡警官，杏村的这事，是我发现的，按理，我也是报警人。”
听到这话，胡警官的脸色稍稍好了些，“那你为何要阻拦我调查这事？”
“胡警官，这事说出来你可能有些不信，但却是事实，你接个电话，就明白了。”时逾白刚说完这话，胡警官的电话铃就响了。
胡警官略微诧异地看了眼时逾白，随即觉着，这不过是巧合，接就接。
因为打电话来的是局长，胡警官并未开扩音，除了他，没人知道局长说了什么。
一开始，胡警官一脸的严肃，后面有一瞬间，如遭雷劈不可思议，最后，眼底带了愤怒，看向了李家人。
“好，我知道了，局长，这事我会妥善处理。”说完这话，胡警官便摁下了挂断。
“村书记，我严肃警告一次，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你管好杏村的村民，不要胡搅蛮缠，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为了避免造成大范围的恐慌，胡警官也只能先告诫村书记，因为他在村里，威望高，村民大部分都听他的劝。
“请各位配合我们的工作。”胡警官巡视了一圈在场的村民，对他们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一板一眼地道：“我的警号是XXXXXX，如果对今日的处理不满，可以拨打电话投诉和咨询。但是现在，还请诸位回自己家，如有需要，会安排大家前来问话。”
村书记脸色一沉，脸上的褶皱更深了，想要开口说话时，却听见时逾白说道，“诸位互相帮助固然好，可今日之事，一旦牵扯其中，便会殃及家人。现在这年头，进过局子，可是有案底的，对自己，对小孩，都没有好处，可要想好了。”
打蛇打七寸，拿捏人，自然要朝死穴来。
村民能这样沆瀣一气，不过是因为同处一村，想着人多势众，今日你帮我，我帮你罢了。一旦牵扯自家利益，还有几个愿意出头的。
村书记一脸为难，看向柳家夫妇。
柳父两眼一闭，老泪纵横，“书记啊，今日的事，算了吧，你让大伙都回去吧，别扯进来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可不能连累了大伙。”
柳母在一旁连连附和，手背不断地抹着眼泪。
“唉……”村长张了张嘴，话到喉咙，硬是没说出来，只能长长叹息一声，遣散了大部分都村民。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村书记都发话走了，村民也就没那个胆子留下来围观了。
李刚心里涌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扭头朝自家婆娘使了个眼色。
刘芳接到暗示，直接转身扑到了杜晓梅的大红棺木上，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起来，“我的好闺女啊，你死得这么惨，为娘对不起你啊！生前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死后也不得安宁，还要被人开馆打扰。是警察就了不起啊，就可以挖坟掘尸，你们……你们这是要活活逼死我们一家人啊……我……”
而李刚的侄子，则后退两步到墙角，拿起手机，打开自媒体平台，想要开启直播，用大众的舆论，压迫警察。他心里是一万个后悔啊，难得回本家一趟，还牵扯上这么多破事，不过都被牵连了，他怎么着，也得先自保才是。
“小弟弟，小小年纪，心思这么深，可不好啊。”时逾白一手打掉李刚侄子手上的手机，伸手摆了摆，而后一脚踩在手机上，故作惋惜，“哎呀，不好意思，一时不注意，踩坏了。”
院里院外，已经被警察包围，确保没有无辜群众后，胡警官手一挥，院内的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控制了李家众人。
“干什么，你们这帮警察要干什么，我们可没犯法啊，凭什么抓我们？”李刚被反制在地，仍旧叫嚣着自己没犯法，死不悔改。
胡警官冷冷地走上前，声音冷若冰，“李刚，刘芳，你们二人涉嫌买卖人口，监禁虐待，谋杀，贩卖尸体等多项罪名，现拘捕归案。李家其他人，也一并带回局里，进行调查。”
“什么！冤枉啊，你们……”
“唔唔唔……”
李刚话还没说完，便发现自己没法发出声音了，一旁的刘芳，也是一样。
“吵死了。”进来后，存在感极低的方怡溪对李家众人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道，“既然管不了自己的嘴，那我就替你们管管。”
时逾白看了看李刚等人，他们都被噤声灵符封住了嘴，没阴阳眼，或者没有辅助法器的，根本看不到。
“嘭！嘭！嘭——”
突然之间，一声接着一声高的声音响起，众人瞪大眼睛，寻声望去，发现发出声音的，正是杜晓梅的大红棺木。
那声音，充满了不忿和滔天的怒火，被钉死的棺木随着拍打声，一点一点地被打开。
周围的人神情先是一脸的自我怀疑，随后便是一片倒吸气和惊呼声。
“诈……诈尸了？”一名女警捂着嘴，不由得拔高声音，眼前发生的一幕，在挑战着她二十多年来的三观。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鬼。
女警的声音，唤回了众人的神智，动作统一的急忙往后退，挤作一团。
除了方怡溪，时逾白和彭皓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