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对不住
陆裁缝笑呵呵的离去,实则转开场景后,笑意渐渐凝固,最后变得冷硬。
“什么大小姐?就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是痴傻的女子!可怜咱们陆府的小公子了。”陆裁缝自说自言道。
不知怎得,这句话,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整个云阳地界的人,对沈府家的大小姐又另眼相看了呢!
云桐瞥眼望向地上坐着的沈妙云,眼眸渐渐变得猩红,最后在一点一点的变黑,周遭的空气也变得凝滞起来,一股血腥味慢慢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最大的障碍姜绝已经走了,夫人的心事便是少了一大半,可如今这是老爷同陆府定下的亲家婚约,又是为了生意之上的往来,最后初春两家结为连理的大喜之事,怎么说都要交出一个新娘出来。
此时此刻,云桐才觉得头疼,轰走了姜绝,沈妙云依旧没有死!
也罢,凉一个傻子也造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云桐走向门口,随口吩咐道:“把新月斋给看好了,若有一点闪失,夫人绝对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大小姐啊,你就好好在新月斋里休息吧。”
“休息?妙云不要休息!妙云要奶娘!要奶娘!”
“砰!”的一声,门被一脚踹开。
云桐大惊失色,迟迟愣在原地。
沈妙云跟发疯了一样,抓着脑袋到处撞了起来,身上头上到处都破了皮。
为了姜绝,说什么这次她也要拼一拼。
跑出院子,恰巧前脚陆府的人出了府,她便披下散发,手里还抓着一个已经被捏得变形的小狸猫,另一只手里抓着一个油纸包裹,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沈妙云跟得了失心疯一样,在院子里又东转西跑了起来,笑声也比往常的异样。
再等云桐追上来之际,呼声大喊:“快!抓住大小姐!抓住大小姐!”
沈妙云周围遍布着小厮婆子们。
谁一伸手上前,便是被沈妙云狠狠打了一拳,若是上手触碰到她身体,沈妙云便是毫不客气地张开嘴巴,往死里的咬上一口,疼得婆子龇牙的叫唤。
见状,云桐又赶快唤了些许人过来。
沈妙云突然顿住,目光直直的望着云桐,突然笑了起来。
“云桐,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云桐被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后退了一步,却撞到了树桩上。
“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此时,云桐十分害怕极了。
沈妙云凸起凛冽的寒眸,肢体朝着云桐肆无忌惮地走过来,直至离云桐很近的距离后,伸出一双破皮的双手,沾满血渍,她要掐死云桐。
即便如此,但没有人敢愿意上前制止。
“你们都是废物吗?还不快拉住大小姐!”云桐反手支撑着与沈妙云的对抗,另一只手朝着他们怒吼道。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知所措,一个个你推我搡,谁也不敢上前。
“都是死人吗?大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想跟着陪葬吗?”云桐气急败坏,对着他们一顿怒骂。
就在此时,沈妙云突地身子往后一仰,仰天倒了下去。
“大小姐!”众人心惊一喊。
思此及,身后小厮战战兢兢地愣在原地,手上拿的那根粗木棒十分的显眼,因为是他把大小姐打晕的!
众人的目光皆是停留在他身上。
“妙云!妙云!”沈纲从大堂上行色匆匆地走过来,见状地上正躺着昏睡的沈妙云,脸色一下子沉入谷底,难看极了。随即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蹑手蹑脚地扶起地上的心肝宝贝,那真是怕含在嘴里化掉了,捧在手里怕碎了。
“喊大夫!快喊大夫!”云桐应声而道。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我养着你们都是白痴的吗!”
“老爷...”众小厮欲要上前,不料,沈纲轰散众人,抱着沈妙云一路小跑回了新月斋。
云桐紧紧跟随在其后,一边暗想着今日之事,一边加紧了脚步。
她今日着实是没有料想到沈妙云会莫名其妙的发疯,最后竟引来了老爷前来新月斋,打乱了夫人的计划,但幸好,姜绝被赶出了府邸,日后便是没有人在沈妙云身边了,想要怎样拿捏沈妙云岂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林寒秋随着新月斋传出的声响,从大堂移步到了后院。
进门一见,沈妙云全身上下都沾满了血渍,她两眼泪水如夜晚流星划破长空,娇艳欲滴地走近沈纲的身旁,娇滴滴的喊道:“妙云,我的云儿啊...怎会如此?”
“云桐,今日你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快,大夫呢?大夫人呢?”
短短几句话,林寒秋似乎比他人都还要焦急。
“我才出去半天的时间,你们这群下人竟敢如此糟践我的云儿,你们这群使唤不动的丫鬟婆子们,统统都给我打发出府去!变卖了!”沈纲朝着众吓人怒吼道。
此刻屋子内挤满了丫鬟婆子们,顿时一听一声令下,全都熄火齐齐跪下,连连苦苦哀求:“求老爷饶奴婢们一命,求老爷饶奴婢们一命,求老爷饶奴婢...”
张大夫匆色赶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胡须,放下药箱,才慢条斯理地给沈妙云把起了脉,内屋里只有林寒秋及贴身丫鬟云桐在旁,沈纲则是留在了外屋。
都说女大父则停,若是遇上其他事情,岂不麻烦?虽说沈妙云痴傻,但她好歹也是女儿身,这点道理,他们还是明白的。
“张大夫,如何?”林寒秋凛冽双眸,静静候着。
“这...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头上留有淤血,受了一点皮外伤。”张大夫把脉后,如实相告。
林寒秋怒斥,却将声音压了极低,“本夫人何时问你这个?”
“她今日为何莫名其妙地发疯?是不是你给的量多了?”
张大夫一紧张的跪在地上,“夫人,老奴都是按着夫人说的做的,绝不会给大小姐开多的量。”
林寒秋思下想来,看来只有一种可能,沈妙云发疯只是恰巧的发生,并不是什么意识恢复的前兆。
“夫人,您尽管放心吧,那药出自西域高丽,长在悬崖边上,剧毒无比,云阳中除了老奴会那药的使用,其他人,您尽管放心。”张大夫对着林寒秋自恃道。
林寒秋见状,只简单会意一笑,两人就此言语达成一致。
外屋,沈纲着急的在外徘徊,一听里面没声了,心中便更加焦急了。
“寒秋!妙云没事吧?”
闻声,林寒秋答道:“没事儿的老爷,还好妙云只是受了一点点皮外伤,只是可怜我的妙云呀。”
“最近你不用开那副药了,再过初春她便是要嫁入陆府了,这药她从小服用到大,药性早已经深入骨髓,即便陆府中有什么人发现了,量是什么神仙鬼怪也救不回她。”
“那...”
“看着办。”林寒秋落下话,又哭哭啼啼地走出内屋,言语肝肠寸断间,只见天崩地裂似的,“可怜我的妙云啊,亲娘走得早,莫是我这姨娘未做好?竟让你受了这般大罪,哎哟!我的妙云啊,你的命怎的如此苦啊。”
沈纲心疼美人儿的哭啼,赶紧过去亲自扶住林寒秋,旖旎抱着,虽是老夫老妻了,但愿世间男女子哪一个不想拥有年轻时的轰轰烈烈恋爱?老了,只是更加向往双方都沉稳。
沈纲俯身安慰道:“寒秋,你对妙云做的那些实在够多够好了,别再说她那死去的娘亲,想到这我就百般生气,她怎的如此狠心丢下?若不是我的身边有你,这偌大的府邸你打理得这般井井有条,对待妙云又是真心实意,当真是我沈纲前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多是老爷夸奖了。”
话毕,林寒秋从座位上缓缓起身,郑重跪下,随即眼泪如明亮珍珠颗颗坠落,丝帕拂袖,“老爷,是寒秋没有照顾好妙云,让妙云受罪了。”
林寒秋使惯用的伎俩,眼波秋水,楚楚可怜的继续说道:“今日前院,有下人来报说是王氏贵族的人来了,说是来接大小姐身边的奶娘姜绝的,我咋一听,那怎舍得,姜绝平日就照顾妙云的生活起居,妙云若离了姜绝,怎的也不习惯。”
“但,谁知那姜绝竟是…”林寒秋说着说着哽咽,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听罢,沈纲脑袋浑然一头雾水,只光看着林寒秋在地上哭啼。
“寒秋,我…实在没有怪你的意思。”沈纲欲言又止,他在意沈妙云这个痴傻的女儿,但又十分心疼林寒秋,她是他内人,是搁在心底窝的那种。
云桐见状,上前补充说道:“老爷,您有所不知,姜奶娘早在去年就已经生子了,还是寤生婴儿,那王氏家族的人不放过她,今日午时上府来要人,没成想那姜奶娘这般晦气之人,迟迟不肯走,还要继续待在大小姐身边,夫人是极心疼大小姐,后又陆府的裁缝送来婚服,夫人这才想着快打发了姜奶娘,准备大小姐初春的喜事。”
“谁也没有想到,大小姐突地神志不清了。”
沈纲听罢,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也罢,后院的事,还是寒秋来处理恰为妥当些,我还有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还未处理。”沈纲说着,心疼似的扶起林寒秋,亲昵说:“寒秋,这几日辛苦你了,姜绝走了,还需你贴心的照顾囡囡。”
“我把妙云视如己出,沈郎这样说,着实是跟我这妻子见外了。”
沈纲会心的笑了笑,便是携着林寒秋进入内屋。
张大夫给沈妙云把完脉后,给沈妙云吃了一颗救心丸,随即又给脑袋上的伤疤包扎后,写下药方,与下人交代几句后,来到沈纲面前交付。
“沈老爷尽管放心,大小姐并无大碍,除了身上的伤疤,但隔几日就慢慢愈合了,老爷与夫人也无需多过担心,对于这次大小姐无缘无故的发疯,在老奴看来,大小姐必定是受了什么惊吓,所以才...”
“老爷,那姜奶娘这般晦气这人待在大小姐身边,只怕是?”林寒秋故意在沈纲面前估摸揣测道。
“姜绝是李氏的陪嫁丫鬟,又是囡囡的奶娘,囡囡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她应该不会害囡囡的。”
“老爷,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云桐上前来多了一嘴。
“也罢,姜绝既然离开了囡囡,以前的事情便是算了,寒秋,叫人多给她些银两,也作她十几年来对囡囡不眠不休的照顾吧。”沈纲颇有些为姜绝的离开感到惋惜,但为了自己亲生女儿的安全着想,总不能将一个晦气之人放在身边吧?
尽管囡囡同意,他也是绝不允许的!
林寒秋又故作一副委屈,“老爷您有所不知,今日姜奶娘走前,我唤人给了她一百两,但姜奶娘着实觉得这有点少了,非要一千两?您也是知道的,妙云的婚事在即,我们与陆府结为亲家,也是整个云阳值得庆祝的喜事,府里还需开销的地方多着呢,实在拿不出那一千两…”
“什么?姜绝竟是这般贪心的人?”沈纲震惊,以前李氏还在他身旁时,姜绝还是个陪嫁丫鬟,聪明伶俐,也够绝代芳华,不图钱财,忠心护主,只是岁月催人老,李氏走后,姜绝便成了沈妙云的奶娘,日夜操劳,也总是不为己。
丑话说前头,沈纲虽对以前记忆深不可疑,但身边人既都如此说了,他总要拿捏着信任几分。
“好!既如此也不用给了,她若要闹,你让她来找我!”
“那老爷,姜绝走了,妙云身边总要一个陪伴照顾的人。”
“夫人的意思?”沈纲问。
“今儿我姑母家来了一个极漂亮机灵的小姑娘,她叫离人,个子不高,那也算瘦小,做起事情来从不战战兢兢,从小呢,也是读了不少圣贤书,什么大道理大场面倒也见过不少,她若服侍妙云,想必日后妙云嫁去了陆府,有离人在旁什么大事情都能轻而易举的化解。”
沈纲听后,只管点点头同意了。
晚时,新月斋守门的人依旧很多。
有林寒秋的人,也有沈纲的人。
浓烈的檀香烟雾包裹着外层的空气肆意在空中飘荡,雕花窗露出一小口缝隙,外屋凉气瞬间袭来内屋,沈妙云脱了外面一身的皮袄,即便盖着棉被,身子依旧被冷风吹得一阵一阵的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