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面之缘
昨晚云锦轩蜡烛灭得最迟，今儿一早陆府上下忙前忙后，初夏到了，各地都闷热起来，尤其是陆府这种大户人家，人数众多，一家子围在一起吃饭，闷热的天，吃起来也不方便，所以只能从外地快马加鞭地运输进冰块，为的就是降解这闷热的天。
各院都送了些，最后留点剩下来以备后面不时之需，许是到了后面盛夏六七月份，闷热难燥的天才慢慢达到高潮，快等盛夏来临时，再往各院送些。徐氏认真数点着，一大清早为整个家子忙活，头昏脑花，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两口。
她是大夫人，府中除了陆明君这位天上老爷，就属她最有话语权了，前日大儿子在自己的小院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至今徐氏想来头极疼，昨日陆老爷回来，当着她的面生生把大儿子陆叶弦手上的铺子转给了陆晏轻管理，诸多事情叠加，徐氏又是吐血，又是被气得昏迷。
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万万不能再失去手上这个大夫人管家权力…安氏小夫人，两人在府中身份地位自然是无法相比，平日里安氏管理前院的一些琐事，但真正的管家权力实则在后院。
沈妙云昨日回来得晚，今日午时才不慌不乱地醒来，再等整理完自己，时辰又不知不觉过了半刻钟，流霜前来说，今日晚饭要摆在大堂前院，说是近日老爷忙于生意，隔了两天想念大家了，又准备聚一次。
沈妙云忽然觉得不对劲，但嘴上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便是随意溜达着去书房找陆晏轻。果然，一推门，陆晏轻正在里面苦读呢，沈妙云开始酸楚了：“你不是故意藏住锋芒吗？所以你这是…”
“当然是做给陆叶弦看的喽。”
“你学习也要做给别人看？”沈妙云不解，一次两次也就作罢了，可这都多少日子了，陆晏轻怎么还跟考秀才的读书人那般，早晨读书，午时吃了饭还是读书，晚上熬夜通宵读书！
“行吧，那我们还要不要去兰香阁了？”
陆晏轻立即朝她比了一个小声姿势，他暗自窃窃说：“小心隔墙有耳。”
“我自己的院子还怕别人来闹事？”
“你是不知，我那装人的大哥，最是喜欢叫人来跟踪我，不管是在明处还是暗处，我们都要小心为妙，且是你的人生大事都还没有完成呢！难道你要半途而废？”陆晏轻一言击中，沈妙云当然拒绝他的话，“沈府还有许多事等我处理呢，谁会半途而废。”
沈妙云也拿起一本书放在手掌上，摊开，打开一页又一页书纸，来往书架上寻了半天才找到之前半夜苦读的书，几日时间，书皮上竟然又落了一尘灰，沈妙云伸手拍拍，随意坐下，跟着陆晏轻开始苦读。
沈妙云打算着一日不去兰香阁学做生意，那她就把剩下的时间用来装知识，扩大人生知识面，把前十年不懂的人情世故通通都给恶补回来，什么人生大道理，什么人之间相处需要情感，读的书多了，就如同走的路长远，见识自然而然地就提升上去了。
沈妙云想对陆晏轻说什么，瞥一眼瞅见他正专神贯注地看书，就连此刻打扰的心都沉沦下去，她反复问自己，她到底要不要问他？最近陆晏轻怎么回事？不知何时开始，陆晏轻变得十分冷淡了，似乎偏偏就对她如此，而他身边的下人，他都一视同仁。
什么！她沈妙云竟然比不过他身边的一个下人？沈妙云再往深处一想，陆晏轻怎么样做都对，她跟他身边一个衷心奴仆相比，陆晏轻铁定选择一个衷心奴仆，因是不多的，才要珍惜。
她挠挠头，陆晏轻这冷淡变化是从何日开始的？前日？还是…难道真的是她说话太过分了？可是姜绝跟她说过，男人不可过多信任，就像姜绝自己，生生被男人抛弃了，最后连一个家族名分都没有。
沈妙云愣是憋了半天，吐出跟心里琢磨的事，半大点毫无干系，“你平日都喜欢读什么书？”她缩着脑袋，掐着粉嫩的肉，怎么心不对嘴呢！明明适才都在心里已经要把想说的话想清楚了，怎么到了嘴边偏是说不出！
良久，陆晏轻探出头来，两只清澈凄冷的纯眸，方有一股王者气韵，“问我么？”
“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吗？”沈妙云气不打一处来全盘脱口而出：“陆晏轻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对谁都挺好，反倒对我，冷冷淡淡，一句话不吭声，你知道我的，我还有很多事情不懂，所以不管是说话做事都马马虎虎，我是昨日说错了话还是做错了什么…”
“都没有。”书案前那边不紧不慢传来陆晏轻回话声音，但这几句话不痛不痒，听后，沈妙云气绝地盯着陆晏轻，他当真是惜字如金，半句话不愿多讲，也罢，他硬是如此，她拿他也没办法，“不说算了，我走了，再也不来你的书房了！”冷哼一声，关门踏足离去。
待门外渐渐地没声了，陆晏轻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书，透过侧身一扇木窗远远眺望而去，这才刚刚开始，挪用萧景宸小娇妻的法子果真不错，需得先冷淡，后面再热情，不能一开始就熟人透了，最后连朋友都不能成，这是他获得来的经验，再等慢慢吃透。
出了书房，沈妙云就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了，流霜家中有事今日便是不能时时陪伴在身边，而偌大陌生的陆府，她只识得陆晏轻一人，别的什么人，她一概不想去交际涉及，陆府水深，她是铁定不愿意去涉足。
只是现在能去哪里呢？不知不觉中，沈妙云仍然是走回了寝屋，空荡荡的，真是没有一点人间烟火气息，一回忆以前，姜绝总是会陪伴身边，嬉戏打闹声全然不断，身在陆府，各处受限，寻人只能在晚上，不能大摇大摆，还不能动用陆府的任何人，继续这样下去，只能是大海捞针…
思绪太多，一坐便是一个下午，快到大堂前院传饭时辰，沈妙云一见书房没有任何动静，许是陆晏轻还在里面苦学求读，她开始后悔责怪自己，身在陆府脱离了陆晏轻的帮忙，当真是做什么事情都难上加难许多，真应了上次流霜所说，她在陆府没有了陆晏轻，她是寸步难行。
倏地，沈妙云想到一人，先不管陆晏轻，她娘应该比他有权力吧？想罢，拔腿就去了侧府小院，去时内外都静悄悄的，即便如此，来往下人仍是不断，都是提着大盒小盒，步子轻盈，没有窃窃私语声响。
“你们这是做什么？”沈妙云随便逮住一个丫头就问道。
“奴婢见过三少夫人。”
“三少夫人有所不知，安小夫人自小怕热，初夏来临，奴婢们正在为小夫人准备初夏用的冰块呢。”
“这是每个院子都有，还是只有侧府小院才有？”
只见那丫头笑着说道：“三少夫人，看您这话问得，当然每个小院都有，冰块这东西虽是稀罕之物，但咱们陆府也算是大户人家，这点东西还是用得上的，老爷对这好物哪能厚此薄彼？”丫头说罢，又只管先忙活她的事情，沈妙云就此作罢，只是忽然觉得哪里奇怪，嘴上总也说不出一个大道理来。
进了屋，安氏像是料事如神那般，早早就给沈妙云备好了坐垫，自然少不了茶点，唤了人带沈妙云一直走进，侧屋内，一帘屏风挡外，透过纱层，猜着里面身影不止一个。
“母亲，雨柔改日再来。”
“去忙吧，二公子最近都做什么？”
“母亲知道的，他整日都忙活铺子，早出晚归…”
“他虽是如此忙，但也不能疏忽了你。”
“二公子好着呢，母亲尽管放心。”
安氏摇摇头，“我哪能放心，见你半年国门，这肚子还没有动静，母亲替你们着急。”
“总会有的…”宋雨柔娇嗔说罢，立即撤了身影向外走去。
原来是有人比她先来了，她还以为安氏料想周全。不过这个宋雨柔是二公子陆岚溪的妻子，之前像是有一面之见，当时她碍于痴傻性情根本没有在意，现在又不得地勾起她的兴趣了。
只是沈妙云发觉，凭自己嫁入陆府，何时偏是少不了陆晏轻存在？住在别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当然明白，她只是不想一直都被陆晏轻束缚在云锦轩，当然不，谁都不可以。
半个时辰叙旧，沈妙云借着准时饭点先行告退，安氏却摇摇头，“咱们一起去。”
“母亲这万万不能成，晏轻正于云锦轩苦读，晚上还要去铺子学习如何做生意，本是身体劳累，头脑也不能松快些，我既是作为陆家三少夫人，现在虽还是能力小了些，但为公子，为陆府，妙云愿意付出。”
“你有这个心就好了，晏轻娶到你这样的姑娘，算是他的福气。”
沈妙云见安氏回了句，话中有意，单单听出个大概，便试图继续问道：“母亲，近日儿媳心中确有几分疑惑，只是碍于面子，还有事情都不知轻重，所以不敢劳烦母亲替儿媳解答。”
“可是你跟晏轻之间的事情？”
沈妙云惊恐之下抬眸望向安氏，心想，果然，安氏这人深藏不露，平日里表现出和善可亲，可实地里还不知如何深水精明，吃惊归吃惊，感叹她沈妙云见识到深院女人的手段。
安氏静静地押着一口茶，见右侧沈妙云低耸着脑袋，情绪颇低，才继续方才的话题，“想你是为了你跟晏轻之间的事？”
沈妙云对于安氏料事如神，现在已经不惊讶了，点点头，“母亲，可有什么法子？”
“你是否还记得上次我说过的话？”
沈妙云不语，因是记不得了。
“母亲是过来人，为你提醒你日后要记住了，晏轻才回归正轨，难免会疏忽了你，他既是疏忽了你，那你就要更加关心他，两人之间的距离才能拉近，若两人都不去维护这段感情，情路自然而然地就断了。”
这些话难道不是她对宋雨柔说的吗？现在又重新给她说一遍？安氏这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呢？沈妙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去接下安氏的话，只听外面丫鬟来说三公子来了，安氏这才急忙唤了妙云过去。
“夫妻之间若有一个孩子，你便是能拴住男人的心，男人便是不会再往外面四处寻欢，晏轻虽是我最小的儿子，可他从小没有养在我身边，”安氏叹了一口气，“晏轻打小养在他祖母身边，府中的老夫人，想是妙云还没有见过老夫人，算着日子，应该快回来了吧...”
“见过母亲，大堂前院传饭了，儿子请母亲移步前去大堂。”
安氏点点头，“妙云，去吧。”一双意会传神的眼睛转眼看着沈妙云，她刚愣在安氏说的那句话上，什么意思，安氏还真想她和陆晏轻之间能有个孩子？这完全不可能呀，且说有没有感情，那她们还只是假夫妻，就连朋友都算不上，哪能凭空造出个孩子？
“儿子告退。”
沈妙云一见陆晏轻提脚退后，她立即马不停蹄地凑近安氏耳旁：“母亲，儿媳觉得这事并非一朝一夕能成，儿媳希望母亲能多给我们一点时间，况且儿媳今日前来就是想跟母亲商量一下不妨多为晏轻纳几个小妾入陆府，这样岂不是稳定了晏轻在府中的地位？”
虽说三妻四妾是男人最常理之道，若当一个女人提出要亲自为丈夫纳妾时，便是成了天理不容之事！
安氏笑着应道：“你说说你的想法。”
“儿媳明日再来告诉母亲...”
半月相处下来，陆晏轻性子到底如何，沈妙云只能摇摇头，确实难以摸清楚，他能考取功名，又会做生意，断不会是个三心二意之人，他想娶什么样的女人，便由他自己去做主，只要他不反对，她沈妙云无权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