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七)
宫廷内部没有发丧事通告,也没有百官吊唁。陵墓早就准备好,金丝楠木棺椁预备完毕,只待他们摆好陪葬品关闭墓门。
下葬仪式都免了举行,出场的唯有东宫上下的仆人。
该死的天终于不再放晴。
白藏玉在府中一等再等,她喝着茶听侍女汇报丧葬过程的一切。深深怀疑一切,会不会又是梦中梦。
侍女忍不住提醒道:“小姐,该去了。”
她叩着茶杯,指尖被茶杯暖温,梦里他身体的温度便是如此。
“我即刻去。”
侍女诺诺应声,而后退了出去。
白藏玉的屋子外守着一群人,多了谁少了谁她根本无从分辨。也许这就是湘夫人的用意,总有人为她禀告白藏玉的一举一动。
神识追着侍女一路行至议事堂,侍女被湘夫人的心腹拦下诉说白藏玉的情况,而后心腹再进入内厅告诉湘夫人。
月府的核心人物皆聚于此,还有湘夫人母族的来客。
月靳不在,湘夫人以主母身份坐在主位,威严端庄。听完侍卫说话她从容挥手,揉了揉眉心,“继续吧。”
一个远方来的表亲对湘夫人这个族妹略有不满,湘夫人的表亲人过中年仍英姿勃发,她翘二郎腿,操着一口方言。
“你太纵容那个别人的孩子了,心爱的人的攻势连英雄都抵挡不住!”
湘夫人好声好气道,“太子死了,而以游碍不着我们的事,她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去是因为她不忍心看那场面,小女儿家嘛。”
表亲眯了眯眼,鹰眼锐利,“你不是小女孩何必去揣测小女孩的心思?还好太子死了,否则你的养女不会成为英勇的皇帝!贪恋男人虚情怀抱她注定会懦弱……”
湘夫人轻描淡写带过,“但你我都曾是小女儿家,都感受过无能为力和脆弱。你知道以游翻不起天,无论她对太子用不用心。继续吧,方才说到哪里了?”
月府的门客答道:“调兵。”
白藏玉隐身一施,在湘夫人同意的范围内没有她去不到的地方。
她疾行至地宫,那儿正在合墓,守墓人已经准备就绪,白藏玉却察觉到里面还有人的气息。
莫非月隐绣假死?这几乎不可能,湘夫人叫人杀人,一定会有几个人轮番上场,确保目标死得不能再死。
白藏玉进去,已经走过了两个天井,目之所及没有活人,唯有两壁彩绘的各态人物。前方就是石门,封得很好,没有被打开的痕迹,那么那个活人难道是下来陪葬的?
白藏玉直接无视石门,穿了过去,手指抚过两边的壁画,清凉冰冷。
这样精致的陵寝怕不是皇室早就为太子备好了的,但这是残缺的墓,是不是真实的还有待验证。她的梦不能复原一座她未能去过的太子墓,只能凭想象。
她走到棺材边,在金光闪闪的穹顶下绕了一圈,伸手在虚空里一抓,身材矮小官袍及脚跟的应纯仪就被她提在了手里。
“见过月小姐,月小姐吃了吗?”应纯仪从善如流问候道。
“是你?”白藏玉把她放在了棺材板上。
应纯仪坐得好像棺材板上有火烧一样乱动,嘴里念着:“失礼失礼冒犯冒犯,绝对没有冒犯殿下的意思呀啊呀呀。”
“你来干什么?”白藏玉听不下去她神叨叨的给月隐绣道歉。
“我说我不知道您信吗?”
“我为什么要信一个披着人皮的家伙。”
“提人家的伤心事做什么呀,是您的梦操纵我来的呀,我什么都没做,我就到了这里。梦是奇怪的嘛,您此前做过别的梦吧?嗯…就是那种,那种刚才您还在皇宫,下一刻就到了深山老林…哎。”应纯仪颇为苦恼,“这对您而言轻而易举,那我咋说呢,总之梦是扭曲奇怪的呀,我在哪里出现都很正常。”
白藏玉:“知道了,不是你想到这里来的。”
“对对,说到这,我真的讨厌您的梦诶。我原本身高八尺,还是个状元郎,结果在您的梦里我就成了占星宫的矮子神官。”应纯仪在棺材上晃了晃腿,她的脚都挨不到地上。
白藏玉点头,目光不自觉游移到应纯仪头顶,一个高大的女状元?
“嘿,我真是状元。”她眼中的怀疑太扎心,应纯仪憋了一口气。
她把袖子使劲往上撩,劲儿全用在胳膊上,还真给她挤出来了虬结的肌肉,“呵!武状元!”
“信了信了。”白藏玉敷衍道,梦里什么都有可能嘛,应纯仪自己说的。
“不信算了,那还是干点别的事吧,来都来了。哦哦,对了,想必您已经看到了那个文书吧。”
“上面什么也没有。”
“是,正是。”
“……”
“这就是我们希望您可以看到的,请让我代表占星宫向您表达感谢。”应纯仪还在棺材上,她膝盖一弯就要从上头滑下来跪下,白藏玉生生扯住了她。
“不必了。”白藏玉摇头,他们的占星宫奇怪的很,比星象都奇怪。
“那咋给你表示谢谢,”应纯仪抚摸着下巴,昂起头,她坐棺椁上都没白藏玉高,“不然,我陪你一晚吧。”
白藏玉好歹才忍住没骂出来。
哪个爹娘教孩子,尤其是长相可爱玲珑的孩子陪一晚睡一晚这些话的,小大人一样的腔调真的很能戏耍笑人。
“谢过,不必。”白藏玉木着脸道,“叫你家的大人好好管管你,都入朝为官了还如此轻佻。”
应纯仪浑不在意,“我家大人都死了。”
“抱歉。”
应纯仪道:“干啥要道歉呢,你想啊,我们都是你梦里的人物,都是假的嘛。”
她越扯越远,白藏玉将她放到一旁去了,她要开棺。
“干什么干什么?”
“开棺验尸。”白藏玉说,这最后一面还是这样见比较好。
“不不不好吧?太冒犯太子殿下了!哎呀呀,怎么办。”
应纯仪叽叽喳喳,像极了江铭月。不自觉的白藏玉用师姐教育师妹的语气道,“懒得管你,总之你在一边,别碍事。”
“我帮你,”应纯仪斗志昂扬,“来!”
白藏玉:“一边站着去。”
她开始撬棺材,越是最后关头越重要,指不定好运就发生了。
“不能快一点吗?”应纯仪屏息凝神。
“再说话我就把你塞小龛里跟那些陪葬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