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摆王国2
螺旋楼梯一圈套一圈，符凝雨特意每上一层就停下来记一下层数。等到她看到台阶尽头时，心里已经数到了第5层。
[……我就知道，又有人在向王国之外偷运（smuggle）魔法水晶。愚蠢的人们，甚至不知道我能通过他们偷走的魔法水晶定位（orient）他们。]
塔楼深处传来说话声音，未见其人，先见字幕。等到符凝雨终于爬到5楼，大法师也已经说完了他的台词。
符凝雨恰到好处地开口说道：“大法师，我刚刚来到钟摆王国。卫兵让我来找你。”
塔楼里一片漆黑，只有楼梯口燃着一根蜡烛。
符凝雨静静等待，就听到塔楼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木质地板咯吱作响。
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慢慢走进光里，面带慈祥的微笑，向符凝雨挥了挥手。
符凝雨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牧羊人和卫兵都认为微笑是无礼的行为，这位大法师莫非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大法师好像看出了符凝雨的犹豫，笑道：
[我曾乘船在外面的世界旅行（cruise），知道你们将微笑视作礼节。希望你原谅我无礼的同胞，他们大多太过年轻，而且从来不曾离开自己的家园。]
[远道而来的外乡人，请坐。在我这里你不必拘束，愿你能感受到我们的殷勤好客（hospitality）。]
大法师说着，又隐入黑暗之中。
紧接着，他一盏一盏点亮烛台，不消多时，整个塔楼都亮起来。
符凝雨坐在距离台阶最近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看老人忙来忙去。他身为大法师，竟然是手动点灯的。
于是她直接问道：“大法师，请问你会不会魔法？”
原本自顾自忙碌的大法师闻言，停下手上的动作，和善地笑了。
[怪我没有提前告知（inform）你。钟摆王国之中，只有我一个人不会魔法，因此我才是大法师。外乡人，这对你来说，很难理解吧？]
与其说是难理解，不如说是抓不到一个确定的参照点。
这个副本里最令人困惑的，就是这些NPC身份和行为的对应关系。
牧羊人的行为不符合其原本的身份，而符合哲人的身份；大法师的能力也不符合其原本的身份，而符合普通人的身份。这二者放在一起，可以看到一个规律：这个王国里，人的行为与其身份相反。
但卫兵就是卫兵，没有变成小偷或者强盗。这样看来，刚才的规律好像又被打破了。
大法师笑意神秘.
[外乡人，如果你想不明白，我希望你仔细考虑一个词语:概念（concept）。]
概念，或者说定义。
符凝雨陷入沉思。
也就是说，在这个王国里，“牧羊人”的定义并不是没有学问的牧人，反而是学识渊博的哲人；“大法师”的定义也不是精通魔法的人，反而是不会魔法的人。
而“卫兵”的定义就是卫兵。
符凝雨问道：“可以给我举几个例子吗？”
[当然。比如在我们的王国里，“天才（genius）”就是愚人（idiot），“慈善家”就是盗贼（burglar），“圣人”就是屠夫（butcher）。反之亦然。]
原来如此。
在钟摆王国，与身份有关的词语，其实际含义是现实世界中该身份的反义对应词。
卫兵不是强盗，因为“慈善家”才是盗贼真正的对应词。卫兵这个身份非常中性，本身并没有对应词。
所以这个王国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颠倒王国”。如果仔细想想，这里或许真的更像是它的名字，“钟摆王国”。
身份词的特征性越强，此人的行为就越与身份不符，就像钟摆从一端摆到了另一端；而如果身份词本身是低特征性的，此人的行为就越会符合其原本身份，就像单摆的最低点，始终是固定的。
大法师结束了与符凝雨的对话，又埋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这果然是一段主动询问才能触发的对话。如果在大法师做完准备之前没有问，恐怕就会失去这几句提示。
按照副本简介所说，这个王国原本一切正常。而从“某一刻”开始，整个国家如同钟摆一样，摆向了另外一端。
现在符凝雨要搞清楚的是颠倒的原因，以及如何结束这种颠倒。
不过眼前还有另一件事情，或许也应该搞清楚。
“大法师，你刚才说有人偷运魔法水晶，是吗？”符凝雨问道。
大法师不知从何处给符凝雨端来一杯咖啡，和蔼地答道：
[是啊。之前码头的卫兵巡逻时，看到有些人天天在码头附近徘徊（linger）。卫兵尾随（trail）这些人，发现他们在偷运原本应该存放在王宫中的魔法水晶。]
“卫兵抓到那些人了吗？”
[没有。他们发现了卫兵的追踪，于是随着偷运水晶的船一起远走高飞，再也没有回来。]
“可是你说过，你能通过水晶定位他们。”
[没错。可是我们不能去抓他们，因为现在的钟摆王国，外交政令是无效的（invalid）。]
符凝雨点头。
Make sense.（有道理。）毕竟现在的臣民是统治者，王宫里这一团乱麻还没法解决，更别提出海抓贼了。哪怕政令真的有效，毫无缘由地让别人帮忙抓“慈善家”，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支线任务已触发。】
【支线任务：寻回被盗的魔法水晶。】
符凝雨沉默地看着系统提示出现又消失，有片刻走神。
大法师终于忙完了手里的事情，自己也端起一杯咖啡啜饮，成功把符凝雨的注意力拉回了他身上。
这位大法师看起来是个挺重要的NPC，有问有答如此流畅，再往核心去问，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有用信息。
于是符凝雨再次开口：“大法师，这个国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颠倒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大法师听到这个问题，沉默片刻才回答道：
[在我小时候，这个国家还一切正常。我从小没有父母，是被法师们抚养（rear）长大。但我一直不爱学习魔法，一心只想某一天离开这个王国，外出历险。]
[当我成年之后，我就独自出海，游历各国。3年之后，等我再次回来之时，一切已经变成现在的模样。]
[我对故乡的变化感到惊奇（marvel），但我无法不顺随身边的潮流。全国上下无人不会魔法，于是唯一不会魔法的我反而成为大法师。这就像是对我的讽刺，也像是对抚养我长大的法师们的讽刺。]
[关于王国什么时候开始颠倒的问题，我只能回答到这里。至于究竟是为什么，我也只有猜测：]
[我还记得当年王宫中供奉时间女神的雕像。可我并不相信她的存在，甚至觉得王族也只是在假装（fake）信奉女神。]
[当我重返家乡去觐见女王的时候，我发现王宫里女神的雕像倒在一旁。如果要问为什么一切变得这么奇怪，我觉得，是因为我们的王冒犯了时间女神。]
说到此处，大法师长叹一声，颓然坐下。
这动作如同一个信号，符凝雨看懂了。她知道，大法师此后什么话也不会再说。
符凝雨正在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却听到钟声回荡。
大法师面前的水晶球忽然亮起来，其中白雾凝聚，浮现出刚才楼下那两个卫兵的脸。
[外乡人，你和大法师的交谈应该已经结束。现在请你稍作等候，我们的女王将要觐见你，与你共度丰收节。]
女王觐见普通人这种话听起来实在奇怪，却让符凝雨瞬间反应过来。她再次板起脸，对水晶球里的卫兵说：“知道了。”
水晶球里白雾散去，重新变回一个普通的透明球体。符凝雨的眼神停留在其上，盯着它出神。
据她所见，这个副本里除去有魔法这一点，不存在无法解释的异常现象，自然规律也没有任何异常。
人们会觉得臣民比国王高贵，却不会觉得比起生活在陆地上，自己更应该生活在水里。
这就说明，虽然身份词的含义与别处不同，风俗习惯与别处完全相反，可是说到底，钟摆王国的“颠倒”是有限度的。
甚至，有可能是人为的。
但按照副本简介所说，所有变化都发生在“某一刻”。如果是人为的，那么此人如何在一瞬间让整个王国里的所有人都扭转生活习惯和观念？
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人能做到这种事，此人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虽然观念改变了，整个王国之中还是只有一个女王。人们自诩为统治者，本质上却依旧听从女王的旨意。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搞出这些事情的，多半正是女王。
信息还不够充足，细节想不明白也是正常的。符凝雨喝一口咖啡，趁着可以休息的时候尽量放空大脑。
似乎没过多久，远处又是一阵钟声响起。
水晶球中再度浮现出卫兵的脸，他们的表情甚至比刚才更加死板。符凝雨无奈。虽然知道在他们自己的认知当中，这就是最高程度的礼貌，可是符凝雨身为一个正常人，看着他们着实觉得观感不好。
她正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就见两个卫兵吊着脸沉声说道：
[外乡人，请你现在下到一楼城堡大厅，女王将要在那里觐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