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摆王国3
城堡后厅，斜方格的地板黑白交错，让人想起国际象棋的棋盘。
通向觐见厅的两扇门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整个大厅里一片静谧，毫无生气。
亮堂堂的地板看久了实在令人眼晕。符凝雨尽量抬着头，不让地板进入自己的视野。
她刚从自己去塔楼的螺旋楼梯原路返回一楼，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站在楼梯口。
见她下楼，那人不悦地说道：
[外乡人，你的装束和行为都很粗野（crude），简直和女王一样不可救药。我是王国的行政官，你至少应该学学我的样子。]
[随我来吧。刚才有几个和你一样的外乡人也来到了我们的王国，全都不可救药……]
行政官说着，转身朝着觐见厅的两扇门走去，似乎根本不在意符凝雨会不会跟上来。
行政官在左边那扇门的门口停住脚步，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于是符凝雨耸耸肩，自己走进了觐见厅。
甫一进门，她就看到大厅里站着5个人，全部齐齐望向她的方向。
看来这就是行政官所说的其他的外乡人，也就是除了符凝雨之外的其他玩家。
《幻夜迷藏》既有单人副本也有多人副本，但玩家在进入副本之前不会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符凝雨听到身后的门关闭的声音。此时大厅里的玩家全部收回视线，如同无事发生过一样。此时她才发觉，这些玩家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注意着那扇门。
符凝雨一挑眉。
看来这群玩家都不是新手，知道在副本里应该做什么。
另外，两扇门的关闭引起了其他玩家的注意，说明关门这件事才是第一次发生，也即意味着她是最后一个进入觐见厅的玩家。
她走到5个人身边，这才想起来回头去看他们面向的方向——
女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厅里的众人。
[外乡人，感谢你们远道而来，参与钟摆王国的丰收节庆典。]
大厅里无人回答。女王也并不需要他们的反馈，继续说道：
[接下来，我想邀请你们，和我一起玩几个丰收节游戏。]
女王说到“几个”的时候，符凝雨很明显感觉到身边有玩家不安地动了动。
[第一个游戏：丰收节手工。外乡人，让我领教你们的手工（manual）技巧。]
女王说着，轻轻一挥手，每个人面前都出现了一张桌子，上面散落着堆积成山的零件。
[钟表向来是我们钟摆王国的圣物。我们生于时间女神的光辉之下，终其一生沐浴在她的恩允之中。在丰收节上，我以时间女神的名义，邀请你们与我一起组装钟表。]
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有人拿起零件又放下，有人盯着空气陷入沉思，显然是调出了系统面板，正在翻看自己的道具。
[我会和你们一起组装。若你组装的速度比我更快，你要被投入监狱；若你组装的速度比我更慢，你要被当场处死。预备——开始！]
符凝雨看到所有玩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面前的一堆零件上，这才调出自己的单词表。
一本书凭空出现在她手上。
严格来说，这本书算是符凝雨的“法器”。这本单词书收录了她词库中所有的单词，扉页会显示她目前所有的可用单词。当她要使用某个单词的时候，说出那个单词，书页就会自动翻到它所在的位置。
到现在为止，她手上已经有28个单词，大多数都是只能用于别人的debuff，只有少部分能以buff的形式用于自己。
其中确实有一个单词用在此时正合适。
“Genius.”符凝雨轻声呢喃，“天赋。”
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第一页上的“genius”闪烁了一下，随即消失在可用单词表上。书页发出哗哗的声响，自己翻到了“genius”所在的那一页。
符凝雨合上书，再次低下头去看那一堆零件。那本书又在她手上凭空消失。
刹那间如同云开雾散。钟表的立体拆解图样浮现在眼前，符凝雨的思路从未如此清晰。
她抬头去看女王，一眼就识别出她做到了哪一步。
这个游戏瞬间变得全然不费力。符凝雨紧跟女王的进度，一点一点组装起自己手里的钟表，同时还能分心去观察身边的5个玩家。
3男2女，5个人的年纪都在二十岁上下，很符合《幻夜迷藏》的玩家画像。
刚才一直在翻看自己道具列表的男子果然使用了一个道具。他戴着一副形状奇特的眼镜，功效应该也是能够看到组装步骤。
另外4个人从外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不知道他们都是在用什么方法完成任务。
第一个游戏并不具有太大的挑战性。在女王抬起头的一瞬间，所有玩家也和她同时抬起头。
女王面无表情地走下王座，检查了所有人的钟表，然后又一言不发地回到王座。
[第二个游戏：丰收节辩论。]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奇怪了。
这游戏不对劲。
玩家在副本里不打架，改打辩论赛？
[我们的王国欢迎剑走偏锋的诡辩家，不欢迎诚实正直的雄辩家。你们的辩题是：一天之中的哪段时间更好，白天还是黑夜？]
[正方是黑夜，反方是白天。请你们选择队伍，自由辩论，胜利者成为臣民，失败者成为国王。]
所有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胜利者成为臣民，失败者成为国王。
在来到王宫的路上，牧羊人也说过这句话。符凝雨那时候就觉得这话有点奇怪，此时她从头开始思考。
既然是身份颠倒的王国，那么在这里，臣民比国王高贵，失败者比胜利者高贵。
结果女王说，胜利者要成为臣民，失败者要成为国王。
还原到现实的逻辑里来，就相当于说胜者为寇，败者为王。
那么玩家到底在为什么而战？他们到底是该赢还是不该赢？
显然也有别的玩家想到了这个问题。符凝雨身旁有一男一女，心有灵犀一般和符凝雨对视一眼，面露难色。
“那我们先分队伍吧，我想选反方。”
说话的正是刚才在任务里使用道具的那个男玩家。另外几个玩家齐齐看向他，全都是一脸怨念。
那人却不明就里，视线从所有人脸上划过，直到最后依旧满脸费解。
“这位男士，我给你简单解释一下，这个副本是声控的。”符凝雨叹道，“一旦有人说出‘分队伍’三个字，这场辩论就算正式开始了。我请问你，辩论的规则你搞清楚了吗？”
“不是要赢得辩论吗？”男子疑惑道。
符凝雨懒得继续解释。
她在想，原来刚才自己判断错了。并不是所有玩家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时候，最角落处一直沉默的女玩家开了口：“首先，自由辩论是否要求双方每个人都必须发言？其次，诡辩家和雄辩家这两个身份有什么意义？最后，国王和臣民有没有什么深层含义，哪个身份才是我们的目标？我说，就你这个智商还自己下本？下次提前找个大腿抱，大家萍水相逢，没人愿意给你解释规则。”
男子瞬间安静如鸡。
符凝雨回头去看那个女人。她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光景，个子不高，蘑菇头之下是金边圆框眼镜，看起来文文气气，一副乖乖女的形象。
对方好像也感受到了符凝雨的视线，直直看回来，目光灼灼，硬是冲得符凝雨瑟缩了一下。
现在应该没人愿意加入那男玩家所在的反方，可是辩论双方一定要人数相同。
“我选反方。”蘑菇头盯着符凝雨如是说。
这场不知规则的辩论赛反正也是非得参加不可了。符凝雨说道：“我也选反方。”
于是剩下三个没有表态的玩家自然而然成为了正方辩手。
“这是个团队协作的任务。各位，记住两点。第一，我们不是真的要辩论，我们是要对打；第二，对打的重点不在于输赢，在于保持平局，熬到时间耗尽。”蘑菇头女玩家冷着脸说道，“我所说的就是过关方法。爱听不听，我懒得给你们一一解释。”
无人反驳。
符凝雨心里还在盘算。
如果女王所说的“雄辩家”是通过正常方式进行辩论的辩手，那么“诡辩家”自然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辩手。
钟摆王国欢迎诡辩家，这一点从逻辑上来讲是通顺的。可是女王所说的“诡辩家”的含义与现实中一致，这一点却并不符合逻辑。
符凝雨不动声色地看向蘑菇头女玩家，对方却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完全没有言语交流，但不知道为什么，符凝雨知道对方已经有了对策。
很奇怪，这是符凝雨第一次与陌生人心有灵犀。
于是符凝雨回头看向与自己同一队的男玩家，问道：“你的技能是什么类型，进攻、防守还是辅助？大致归类就可以。”
男玩家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情，略带犹豫地答道：“应该算是……防守？”
符凝雨和蘑菇头对视一眼。
显然这对她们来说是好消息。只要男玩家的技能不是进攻型，整个过程就出不了什么大差错。
“我的技能是进攻型。”符凝雨说道。
“我是辅助型，”蘑菇头说着，对正方的三个玩家扬了扬下巴，“你们呢？”
正方的三个玩家里，有两个人的技能是进攻型，一个人的技能是防守型。
蘑菇头女玩家说道：“防守型玩家，全力防守就可以。进攻型玩家，注意分寸，一定要保证我们在18分钟之内不分胜负。”
所有人都同意遵循她的策略。
于是蘑菇头抬头对女王说道：“我们已经分好队伍了。”
女王毫无感情地宣布：
[那么，辩论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