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摆王国4
在女王下令的一瞬间，符凝雨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她这才明白，女王让他们选择的正反两方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选择的正方——黑夜，意味着在辩论过程中彻底失去视物能力。
“你们……你们还能看见吗？”男玩家声音怯怯，“怎么回事？”
“我们也看不见了。”符凝雨答道，“这是正方的减益。”
蘑菇头冷静地问道：“反方的减益是什么？”
“好多人影……区分不出来哪个才是真正的你们！”另一个女声惊慌地喊道。
一瞬间无人说话，粗重的呼吸声伴随脚步声交错，昭示着玩家们的慌乱。
“冷静。”蘑菇头冷声道，“白外套，听声辨位盲打，行吗？”
符凝雨花了两秒钟时间才反应过来蘑菇头是在叫自己。
一般的玩家都不愿意在副本里互通姓名，按照外形和衣着特征互相取外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符凝雨已经记不起来自己上一次被别人取外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当然可以。”符凝雨答道，“但我或许有办法让所有人的视物能力都恢复正常。”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符凝雨所说的可能性吸引了。
“不妨一试。”蘑菇头说道。
“这就开始。”符凝雨应答一声，而后压低声音呢喃道，“Orient. 确定位置。”
单词书稳稳落在她手中，视野却依旧全黑。
符凝雨对每一个单词应有的效果都一清二楚。比如“orient”，当它作动词用于确定位置的时候，哪怕她的视线受到遮蔽，她想要定位的人或物的轮廓也应该能够透过遮蔽物被高亮显示出来。
由此看来，女王让玩家失去视物能力的方式并非简简单单地遮盖视线，而是用某种更夸张的方式深层致盲。
但是正好，符凝雨手里就有一个解决方法。
“Concept. 概念。”
符凝雨清晰地感觉到意识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就是这样。
“Invalid. 无效。”
一瞬间，眼前一片明朗。
符凝雨合上单词书，任其消失。
女王影响玩家视物能力的方式，是在正方和反方玩家的意识中分别植入“混淆”和“失明”两种概念。
另外5个玩家的视物能力都和符凝雨同步恢复了正常。正方的三个玩家扫视房间，像是完全没想到自己能够这么快恢复视力，全都是一脸惊奇。
蘑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符凝雨。
符凝雨的目光却停留在女王脸上。
只见女王沉下脸，冷声说道：
[外乡人，我注意到你们的辩论已经结束。你们之中，有一个雄辩家。]
坏了。
符凝雨确实没想到，原来发现女王影响他们视野的方式，竟然就是结束辩论的节点。她们只想着如何制造平局耗过辩论时间，却没设想过现在这种情况。
辩论的题目是黑夜和白天二者哪个更好。而一旦辩手对“黑夜”和“白天”的概念提出质疑，辩论就进入了诡辩的范畴。
辩手一旦开始诡辩，辩论即刻结束。
在钟摆王国，“雄辩家”就是诡辩者。
而钟摆王国不欢迎雄辩家。
符凝雨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女王的游戏根本没有符合逻辑的解法。就和“胜利者成为臣民，失败者成为国王”这句无解的逻辑怪圈一样，所有玩家只要参与女王的游戏，迟早两头不是人。
女王的最终目的，其实就是找到一个借口让玩家陷入麻烦。
不幸的是，由于思虑不周，此刻符凝雨首当其冲。
[卫兵！]
王座两旁的两扇门瞬间洞开，无数卫兵鱼贯而入。
“Discrepancy. 矛盾。”
从两扇门里进来的卫兵突然将矛头对准彼此，就在女王面前打了起来。
女王和除符凝雨之外的另外5名玩家全部目瞪口呆。
城堡的正门发出轰然声响。所有人这才注意到，符凝雨已经不见了踪影。
女王勃然大怒：[卫兵！追上那个外乡人，将她带到我面前！]
所有卫兵的动作一瞬凝固。他们困惑地看着彼此，片刻后才响应女王的命令，推门追了出去。
身后传来卫兵震天的吼声，符凝雨立刻在走廊里转了一个弯。
她并没有离开城堡。毕竟通关游戏的目标是找出王国颠倒的原因，而她非常确信任务关键就在这座城堡里。
刚才去大法师的塔楼时她已经数过，整座城堡总共只有5层楼高度。第一层什么也没有，秘密必然隐藏在上面几层。
没走多远，符凝雨果然看到了一个螺旋楼梯。
这个城堡四四方方，据她判断，从这个楼梯上到顶层，她就能到达大法师所在塔楼的对角。
符凝雨正要上楼，却见有卫兵从楼梯上下来。
符凝雨急忙后退几步，却听到身后也传来铠甲的声响。
她立刻转身，对身后的追兵说道：“Celebrate. 庆祝！”
整个走廊里爆发出欢呼，相互祝贺丰收节快乐的声音不绝于耳。从楼梯上下来的卫兵显然非常疑惑，犹豫着不敢靠近符凝雨。
符凝雨紧靠在墙边，轻声说道：“Cruise. 巡游。”
身后的卫兵们欢呼着走向楼梯。楼梯处的卫兵如临大敌，一时不知道是进是退。
符凝雨正在思索如何才能摆脱这些卫兵独自上楼，却忽然觉得身子一轻。
两个卫兵高高兴兴地把她架到了肩上，就好像她没有任何重量一样。后面的其他卫兵因为这一行为欢呼起来。
一群卫兵兴高采烈地要上楼，意图在整个城堡里巡游，而楼梯上的卫兵依旧无比困惑。这个角度刚好，符凝雨抬头向上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螺旋楼梯上卫兵的队尾。
“Rear. 后部。”
扛着符凝雨的卫兵因为肩上重量消失而愣在原地，螺旋楼梯上排在最后的卫兵听见响动立刻回头，大吃一惊。
上一秒还坐在两个卫兵肩头的符凝雨，下一秒已经出现在楼梯上。
一场大变活人没有影响卫兵太久。符凝雨在走廊上奔跑，身后的卫兵全速追来。
“Marvel! 奇迹！”
昏暗的走廊里凭空出现了炫目的彩虹。
包抄上来的卫兵被这不可思议的障眼法短暂地夺走了注意力。符凝雨飞奔过一个转角，回头看到自己已经与追兵拉开距离，于是大喊一声：
“Linger! 徘徊！”
走廊错综复杂，卫兵们如同陷入了鬼打墙一般，平日里无比熟悉的王宫走廊变得陌生，没有一个人能走得出符凝雨的“咒语”。
符凝雨来到另一处楼梯时，身后已经没有了追兵。
她气喘吁吁地坐在楼梯上。这里是三楼，她刚才几乎跑遍了所有走廊，得到了一个结论：想把整个王宫搜一遍完全是疯了。
这里的房间太多，游戏应该还不至于把副本的通关方法简单设定为全面跑图。
符凝雨正想喘口气，余光忽然瞟到远处有一个人影。
她立刻躲进楼梯旁的阴影里，仔细去看那人影，手上不自觉地用力攥紧单词书。
“白外套！在三楼吗？”
是蘑菇头女玩家的声音。
“我在这里！”符凝雨一边回答，一边收起了单词书。
走廊上光影闪烁几下，脚步声渐近，蘑菇头跑到符凝雨身边，同样气喘吁吁。
“有线索了吗？”蘑菇头问道。
“当然。我猜在塔楼上。”符凝雨势在必得。
蘑菇头闻言笑了，赞许地点点头。
“你走之后，女王立刻离开了觐见厅，我一直跟着她，看到她去了大法师对角的塔楼。”
符凝雨明白，蘑菇头的思路和她自己的思路一样。
到现在为止，整个副本里，NPC提到的与通关有关的信息，只有大法师提出的“女王不尊敬时间女神”这一论断。
大法师说，他回到王国觐见女王的时候，发现时间女神的雕像“倒在一旁”。
那么不管怎么说，这个消失的雕像都应该和整个事件有关系。
至于雕像会在哪里，符凝雨只能纯靠猜测。现在根据蘑菇头给出的信息，她猜得显然八九不离十。
“一起去吗？”符凝雨问道。
蘑菇头点头：“走吧。”
按照符凝雨对于自己行动轨迹的判断，她们现在应该位于靠近城堡正门的两个楼梯之一，并且是在靠近大法师的一侧。
两人先从楼梯上到四楼，然后横穿城堡，来到了大法师所在塔楼的对角。
螺旋楼梯再上一层就是她们推测中存放女神雕像的塔楼。两人对视一眼，一同迈上了台阶。
她们都没有放松警惕。因为按照蘑菇头所见，女王在符凝雨离开觐见厅的第一时间就赶往这间塔楼，那么她现在很有可能还在塔楼里。
两人一同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塔楼灯火通明，格局与大法师所在之处一模一样。弧形墙壁圈起一片空空荡荡的地面，只有一尊巨大的雕像矗立在塔楼的正中心，面对楼梯口。
而女王站在雕像的阴影之下，面带冷笑看向走上塔楼的两人。
[外乡人，你们不该走到这里。]
下一刻，火光扑面而来。
符凝雨瞬间反应过来。
“Absorb. 吸收！”
她挡在蘑菇头身前半步，左手捧着已然翻开的单词书，右手向前伸出，张开的手掌如同一个屏障，女王施放出的烈火全部在她掌心偃旗息鼓。
符凝雨自然看不见身后人难以置信的神情。
蘑菇头的眼神最终定格在符凝雨左手上的书页间，声音轻轻，不知是在发问，还是在自言自语：
“……你是流浪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