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世界
与车水马龙一街之隔，巷尾的乔姆酒吧依旧悄无声息地存在着，如在另一个清静世界。
符凝雨推门而入，独自走到吧台边，一如既往地坐在了靠墙的位置，和酒保打了个招呼：“袁哥。”
吧台后面，酒保盯着一个酒瓶一动不动，正在沉思什么。
符凝雨无奈，又喊道：“袁哥？袁载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袁载云才终于回过神。他抬头看了一眼来人，认出是符凝雨，于是笑着走到她面前。
“今天喝点什么？”
“刚出副本，不想动脑了，你来决定吧。”符凝雨用手撑着脑袋，慵懒地歪着头。
袁载云笑了笑，回身从身后的酒柜里拿出几瓶酒，利落地开始调配。
“休息了这么久之后，第一次进副本的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和原来差不多。”符凝雨摇头，“原本都挺好的，结果遇到了方振旭的人。竟然让他查到了我要进哪个副本，真是晦气。”
袁载云的笑容满含无奈：“你现在都能当着我的面骂他了。等下次见到他，我可得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哪怕他现在站在我面前，我照样当面骂他。”符凝雨很是不高兴地看了袁载云一眼。
“好好好，消消气。来，龙舌兰日出，庆祝流浪判官回归。”袁载云说着，将一杯刚刚调好的酒水推到她面前，“下一步什么打算？”
“不知道，先继续下副本看看吧。原本其实也没什么头绪，现在三年没进副本了，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真不准备回去了？”
符凝雨瞪了袁载云一眼，颇为严厉地说道：“袁哥，别人也就算了，你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死亡权杖的会长可是你铁哥们儿，你不是也没回去？”
“我怎么就不能问，我跟你的情况又不一样。”袁载云也不生气，依旧满不在乎地笑着，“那是你自己一手创建的公会。你就真的准备便宜了方振旭那小子？”
“没什么便宜不便宜的。我创建死亡权杖原本也不是为了钱，我也没心力经营体量那么大的公会。现在好了，他把公会做成公司，还做得风生水起，他就是养活了无数家庭的慈善家。”符凝雨轻哼一声。
袁载云没说话，只是面上依旧挂着洞悉一切的笑容。此时客人不多，他便站在符凝雨身边擦洗酒杯。
“不说我了。袁哥，我真的好奇，你又是因为什么走的？”符凝雨好像生够了气，此时有些好奇地看着袁载云，“方振旭可是给你加了三倍的工资，他对你仁至义尽。结果你怎么就直接隐退了？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还不至于影响到你吧？”
“跟你一样，我加入死亡权杖也不是为了钱。看不顺眼他把公会公司化的，也不止你一个人。”
“但是我听说你现在基本不下副本了，每年只过四个本。”符凝雨担忧地问道，“你可是在压着沉寂玩家的判定线过副本。不管怎么说，肯定不止这一个原因。”
袁载云不说话，只是微笑。
“算了，你不说就不说吧。”
符凝雨百无聊赖地趴在吧台上，只觉得面前的饮料也索然无味。
“今天想跟我打什么赌？”袁载云有意改变话题，“玩点别的，别总是公会那点事。跟死亡权杖有关的赌你总是能赢。”
“算了吧。我也不能老是蹭你的酒喝。”符凝雨懒懒地应了一声。
袁载云哈哈一笑，也没有穷追不舍。
“挺有潜力的一个玩家，跟着谁干不好，怎么就上了方振旭的贼船。”
符凝雨声音闷闷，袁载云闻言看她一眼，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
“这又是在感叹什么？”
“副本里遇见的一个玩家，应该是刚加入死亡权杖的新人，被方振旭派来打探我的消息。”符凝雨坐起来喝了一口酒，又趴下去，“他分明已经查到我的行踪了，结果连亲自面对我的胆量都没有。胆小鬼。”
“你知道他是在照顾你的情绪吧？”
袁载云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直接戳中了符凝雨的愤怒点。
“我用他照顾？他以为他自己是谁？是啊，我是不想看见他，可是他不想想为什么？我是无缘无故跟他闹掰的吗？袁哥，我俩起冲突的前因后果你全都清楚，是我无理取闹吗？”
符凝雨气呼呼地端起酒杯，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袁载云挑眉，恰到好处地将另一杯饮料推到她面前。
“当然不是。那件事确实是他的错。”袁载云收回她用过的酒杯，垂眸看着玻璃杯壁上的光斑，“我不该这么说的。抱歉。”
“……算了，袁哥。他就是那样的人。”
符凝雨长叹一声，捏着吸管搅了搅杯中液体，然后喝了一大口。
“挺好喝的，这是什么？”符凝雨从侧面看向玻璃杯。
“雪梨柠檬汁。”袁载云笑了笑，“应对不明事理的男人，它是专业的。”
酒吧已经打烊，本就昏暗的灯光渐次熄灭，只剩吧台后的一盏顶灯还亮着。
方振旭坐在吧台靠墙的位置上，沉默地盯着眼前装了大半杯二锅头的啤酒杯看了三秒钟。
“袁载云，我和你有什么仇。我出资给你开酒吧，你为什么想杀了我。”
袁载云笑得一如既往，又将啤酒杯往方振旭眼前推近了几分：“这是你应得的。”
方振旭苦笑。
“看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袁载云双手撑着吧台，身体前倾凑到方振旭面前，“小雨不愿意跟你纠缠，但是我就没有她那么宽宏大量。”
眼前的人分明笑意盈盈，但不知怎的就是让人脊背发凉。方振旭讪笑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啤酒杯。
“给你两个选择。当面跟她把话说清楚，或者把这杯二锅头一口闷了。”袁载云笑道，“如果你选第二个，我不负责替你善后。你最好现在自己先叫好救护车。”
方振旭垂头看着一杯清澈的白酒，长叹一声。
“我明白你的意思。”方振旭低声说道，“放心吧，我已经做好打算了。”
“你最好是。”
“你要真的这么不放心我，为什么不跟着我下副本？”方振旭玩味地看着袁载云，“说实在的，你真的打算一直这样躺平？”
“不要转移话题。我说过了，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精力旺盛，顶着上限过副本的同时还有余力经营那么大一个公会。我需要休息。”
袁载云终于收回了那杯用于威慑的白酒，将一杯色彩鲜艳的鸡尾酒推到方振旭面前。
方振旭接过酒杯，笑道：“多谢夸奖。”
“喝完这杯就请回吧。哪怕您是出资给我开酒吧的老板，我也拒绝加班。”
袁载云在吧台后擦擦洗洗，说话间收起调酒器，已经做好了打烊的准备。他把最后一点冰块全部倒进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上一杯威士忌，绕出吧台坐在方振旭身边。
“今天怎么突然跟我提起小雨？她来你这儿了？”方振旭侧头问道。
“来了。”
袁载云的答话简洁，分明就是不想让方振旭套出话来。方振旭也是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好闭嘴喝酒。
“你查到她要进哪个副本，甚至还派人跟着她，是想看看她的态度软化了没有。你还是想把公会还给她，我猜得对吗？”
袁载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轻轻摇晃着杯子，听冰块碰撞玻璃杯的声响。
方振旭沉默着点点头，无奈地一笑：“结果当然是被她怼回来了。她说了，想都不要想。”
“不愧是你。”袁载云简单地回答。
方振旭却听得皱眉。
“什么意思？”
“别问我。”袁载云笑得意味深长，“这是你和她之间的事。你要自己去弄清楚自己错在哪里。”
两人一时无话。
方振旭只是看着自己的酒，却没有要喝的意思，摆明了是一时半会儿不想走，就要这么耗着。
袁载云看在眼里，倒也没有催促的意思。他也知道方振旭往常身边都没个说话的人，嘴上说着喝完快走，其实也不是真那么急着要赶人。
方振旭不是个愿意多费口舌的人。难得来一次，耐着性子跟他来言去语，只是不想独处罢了。
“小雨说你派去的人不错。”
袁载云像是随口提了一句。方振旭却明白，他刚才还不愿意多说，此时这么一松口，肯定不是一不小心，该算是额外关照了。
于是他非常承情地顺句搭音：“她叫成如霜，是今年新招进来的，跟小雨一样大。她的技能是辅助型，和同类型其他候选人相比表现很亮眼。不过毕竟辅助型就是不好出成绩，她是被原来的公会开除了才来的死亡权杖。”
“噢——”
袁载云拖了一个长音，笑容充满玩味。方振旭显然明白他的意思，急急说道：“我就是为了让她看出端倪，才让成如霜去和她接触的。”
“所以你就派了一个你自己的翻版去看看她的反应？”
方振旭没有答话，只是看着袁载云。
袁载云哈哈大笑。
“好吧好吧……我什么也没说。”
方振旭郁闷地端起酒杯，几口喝完了杯中物，放下酒杯起身就走。
袁载云坐在原处，回头目送他如同逃离一般大步流星地走开，高声调笑道：“老板晚安！”
夜深人静，玻璃门轻轻落回原处，门上的风铃叮叮当当。袁载云喝完最后一口威士忌，又回到吧台后擦洗两个酒杯。
几分钟后，那盏孤零零的顶灯也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