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起三落
几人边走边聊，叶舒窈和刘瑛子又各自打电话回家报备一声，转眼就进入一间叫“汉云香”牛肉火锅店。
此时正是晚餐时候，餐馆门庭若市，来来往往的都是络绎不绝的食客。店内是雅致的简约新中式装修风格，精巧的宫灯悬顶而挂，温暖的色调与边角油绿的发财树相互辉映，热气腾腾的香气氤氲在空中。
何晞本想要个包间，但是已经爆满。几人好不容易等到一桌食客用完餐，才顺利就坐。就坐后上餐却很快，不到20秒，何晞点的菜色就都上毕。
陈锦生看着琅琳满目油亮鲜红的十几盘肉道：“这么多，我们吃的完吗？”
“这个摆盘看着多，其实一盘就十几片，我们这的厨师很讲究刀工，每一片其实都很薄的，我一个人就可以吃四五盘了，牛肉很易消化的。”刘瑛子朝他眨眼道。
陈锦生点点头，这时清亮的牛骨汤底刚好烧开了。陈锦生拍拍何晞道：
“我肚子可等不及了，你这个东家赶紧涮肉吧。”
“莫急莫急，先把生丸子下去滚滚，我哥教过我，这汤太滚的时候不可以马上涮肉的，会的把肉烫老的，吃起来就容易发酸。我们这的吃法讲究“三起三落”“
何晞一边讲解一边把两盘生牛丸都倒入汤中滚开后又把火候调得小了点，拿起一盘镶嵌着雪白细边的嫩肉倒入过滤勺，先烫两秒，滤起，又烫一回滤起，再烫两三秒便搁起，用公筷把肉分到众人食盘中。叶舒窈和刘瑛子各自熟练地食用起来。何晞招呼陈锦生道：
“先试试这吊龙，沾点灵魂沙茶酱！”
陈锦生看到粉红的肉片，用筷子夹着肉沾了沾砂黄色的酱料，放入口中，忍不住发出“哇奥”。只觉初入口时软嫩香甜，细嚼之下又有几分劲道，完美融合了瘦肉的鲜嫩和丝丝肥肉的香甜，脂香四溢。
“没吃过这么嫩的肉，看来吃法和火候真的很重要，这个三起三落是什么讲究？”只见他又夹了几片肉放入口中问道。
“这的肉都是当天现宰的，而且肉切出来到食用最长不会超过3小时，像这种都是刚刚现切的，师傅切的时候是顺着肉的纤维走向切成极薄的，另外汤微沸的时候涮是最好的，一般□□秒就可以吃，所谓的三起三落，即一吊过血水，二吊过酸性，三吊纤维。你看这样的微微泛红就是完美状态。”
何晞又连着涮了两盘雪花肉和一盘三花趾，他把雪花分给陈锦生和刘瑛子，又把三花趾都倒入叶舒窈盘中，这是叶舒窈最喜欢吃的部分，整体肉质紧密，温润不柴，叶舒窈抬眼望了他一眼，他却没有看她，忙着给陈锦生添肉，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一样不动声色道：
“对了你们昨天见到蒋三，有没有觉得他的面容有些奇怪？”
陈锦生闻言与他相望一眼道：
“不错，我昨天见到他也觉得很奇怪，看起来病恹恹的，但应该不是生病的，倒像是……他是什么背景？”
何晞边吃边接话道：
“彤城万泰大楼可听过，那万泰集团就是蒋家的，掌舵人就是蒋西洲的父亲蒋峰。丹水的地皮项目蒋家占了不少。纺织妆造他们都有涉猎，丹水人的吃穿用度的很多与蒋家沾边，像这家店就是他们的表亲开的。”
“唉呀，可别给他们长志气，你们何家也不错吧，如果说他们是丹水首富，你们就是京广城中新贵。我爸说，你们在外面的资产可不比蒋家少多少哦”。刘瑛子朝何晞笑道，她抿了口果汁压低了音量接着道：
“说到蒋西洲，我到是听到一些传言说，他好像在国外得了一种怪病，一直在吃药，所以面容才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次回来本来家里就是准备给他相亲的，但是看到他的样子原本很多跃跃欲试的家庭都打了退堂鼓，据说他的脾气也比较古怪。”
“我觉得他倒不像是生病的缘故，昨天看他对叶同学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古怪，你们跟他有什么过节吗？”陈锦生看了看一直安静用餐的叶舒窈问道。
何晞看了陈锦生一眼微俯到他耳边低声说：“深的过节到没有，本地人都知道宁可得罪皇帝也不能得罪他，他就是个酒色之徒，不学无术，对理法这些全然藐视。”
“打个比方说，他高中的时候在街上见到美女就会一直尾随纠缠，后来又强行掳人，据说那个女生后来不堪受辱，跳楼了。”
何晞顿了一顿又道：
“蒋家陪了女孩家一笔巨款，就私了了，蒋三被送到国外去了几年，去年年底才回到这里来。我们这些乡里人可真健忘，才几年就跃跃欲试了。”
叶舒窈边吸着果汁，看着何晞与陈锦生看似随意地闲聊，他年轻的脸宠略带着青涩。
她以前总是天真的以为他跟她一样，是不谙世事的。
她想起他们高中的时候同校过一年，他比她高两届，她高一的时候，他已经高三了，本来他们是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直到高一第一学期她进入学校的广播室，高三的学长需要交接资料给高一新进的学员，并对他们进行指导。
那天她去晚了，广播室里人都走光了，就在她失望转身的时候，他突然从楼梯口走来璨然笑道：“叶舒窈同学，我终于等到你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却没有陌生人第一次见面的样子，熟络到好像他们是一起玩大的朋友。
“诺，这是音频资料和稿子。音频都存在U盘的课间广播文件里，里面有广播的形式和我以前下载的一些音乐。有时候你们需要根据时事和学校热点自己再录制新的，形式参考我给你的稿子就好。每一种类型我都标记好了，你看了就会明白。至于广播器材的操作，吃完午饭我再教你。”
他一手递给她一个公文包，一手揉肚子道：“现在我饿死了，看在我等你这么久的份上，先请我去吃顿好的感谢我吧。”
叶舒窈本来有点窘迫却被他逗笑了，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她问：“你想吃什么好的?我只有食堂的卡。”
“能吃食堂已经是很好了，走吧，鱼香茄子，蚝油包菜，烤鱼，椒盐鸡中翅，和一个鱼头豆腐汤，两碗饭加一瓶新奇士就好，其他的你看着办吧。”他双手插在兜里，悠闲地走在她身侧。
叶舒窈心里啧啧叫道：果然是长两届，叫的都是食堂的招牌菜，吃别人的也不心疼，这一餐都顶她三天的饭钱了，可是看着他面如冠玉的俊脸，她有点见色起意了。
最后还是忍痛刷了卡，一顿饭吃下来，两人竟出奇的相谈甚欢，从高中的规划，以及对各个老师的点评吐槽，谈到各自喜欢看的书，两人总能谈到一个点上，就像书里讲的：他们好像是两片纹理相近的叶子，有着相似的思维脉络。
总之是一次意犹未尽的相遇。
后面一年里，又叫上了刘瑛子和苏芸，她们和叶舒窈同届却不同班，苏牧则跟何晞同届，他们几人经常一起拼桌吃饭，谈天说地，直到高考过后，苏牧落榜，何晞则考上了异省的复大。
高一的暑假，由刘瑛子发起的为何晞和苏牧送别的聚会上，叶舒窈没有去，在暑假里，本来考上大学的哥哥为了保护她受了很重的伤，她整日在医院里做陪护。
后来她才知道，何晞交给了她很多高中的学习资料，他说，希望她们都可以考上复大。
刘瑛子故意强调说，“你看，他说希望我们都可以考上，却独独给了你这么多资料，这也太偏心了吧。”
但是叶舒窈一整个暑假都很低落，一种巨大的无力和绝望感笼罩着她，她请求刘瑛子保密，不要把哥哥的事泄露出去，因为哥哥算是被毁掉了，她看了看那袋资料，又看了看昏睡中的哥哥苦笑道：“我根本不会考去外省的，我不会丢下哥哥的，你们谁需要这些资料就拿去用吧。”
后来资料就被苏芸借走了。
后来她再也没有见过何晞，几个寒假，几个暑假过去了，都没有再见过他。
直到昨天他如谪仙坠入她身后……当年，她确实是被迷住的，人一旦起了贪念就容易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叶舒窈拉回思绪，不忍再回忆。
她看着眼前的肉，莫名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何晞见她意兴阑珊，大家又都把肉吃得差不多了，便叫人换一锅汤底，烫了些生菜和粿条给众人。
“你们说蒋三不是生病那是什么？”刘瑛子添了一碗粿条问道。
“我曾在米国见过一些瘾君子，他们的面色就跟蒋三相似。”何晞边讲边把一些金针菇倒入汤中。
“确实，我也这么觉得，你们之前不是说那个蒋西洲也在国外呆了很久么，我昨天看他的样子确实像，而且还是长期的。”陈锦生优雅地用湿巾擦擦嘴角道
叶舒窈听几人这么一说，又想起蒋西洲命不久矣，如果是因为长期吸食毒品，那么前世他突然暴病身亡也就不足为奇了。
“对了何学长，你们都毕业两年了吧，现在在做什么呢？”刘瑛子朝何晞问道。
“我去年起在彤城的明忠实业做实习，今年可能会调动。”何晞捞出煮熟的金针菇递给叶舒窈。
“哦，明忠那可是国企，调动是不是要外派呀？”刘瑛子笑道。
“不，可能会辞职，我母亲近来身体不是很好，所以可能会回乡吧。”他扫了叶舒窈一眼，有些淡淡道。
刘瑛子见叶舒窈这个呆货只埋头吃着，有些怒其不争，微叹了一口气，又换了话题问向陈锦生：
“锦生哥哥是哪里人，也和学长一样在彤城工作吗？”
叶舒窈听了刘瑛子这软糯糯的声音，不由呛了一口。
“我是江城的，去年国考刚过，很有可能会被分配到彤城附近。”陈锦生笑道。
“哦，那可不得了，将来可能是某个大官，我得先加你的手机号，先抱抱大腿，来以果汁代酒，敬你一杯，大家都干了吧。”刘瑛子举起果汁笑道。
众人都笑着举杯碰了一下。
饮毕，叶舒窈起身拉了刘瑛子去洗手间，路上就开始嘀咕她：
“大小姐，你抽什么风，干嘛对陈锦生这么热情。”
“他是我喜欢的类型呀，我身边都是些小毛孩的男生，我就喜欢他这种内敛型的。你不对劲呀，就许你们家何学长跟你眉来眼去的，就不许我对陈锦生打打招呼？什么心态呀。”刘瑛子拧着她闹道。
叶舒窈想起前世，她确实是很赞成刘瑛子与陈锦生交往的，觉得他温文尔雅，主要是家世也好。可是后来刘瑛子的结局，让她后怕了。
看着刘瑛子一脸情窦初开的模样，又不知要怎么跟她讲才不会打打击到她。
“我哪有跟人家眉来眼去的，看你一脸花痴样，你矜持点。”叶舒窈笑着拧回她。
“我哪花痴啦，再说只是先聊聊，我又不打算怎么样，又还不了解。”
刘瑛子轻挠一把叶舒窈，叶舒窈轻身一躲，刚好与一个从男厕所出来的男子撞了个满怀。
男子正要发难，待看清叶舒窈后，又两眼放光，转怒为喜地打量了她一番。
“真抱歉，刚才没注意。”叶舒窈后退了一步，淡然出声道。
“没关系，没关系，没撞到吧，小美女，加个微信吧。”
那男子四十岁左右，脸色过份红润，微发福，草绿的西装，里面是一件半开领的花衬衫，下面是白格子裤，腰头别着LV的腰带，稀疏的头发用发胶抹得油亮，戴着一只金表，看起来价值不菲，整个人十分浮夸。
就差在额头刻上暴发户几个大字了。
“真的很抱歉，我们都没有带手机。”叶舒窈拉着刘瑛子想尽快回到座位上。却被另一个从厕所出来的男子叫住了。
“舒窈妹妹，瑛子，你们也在这吃吗？”说话的正是叶舒窈的表哥林滨。
“滨哥，我们吃的差不多了，就先走了。”叶舒窈对这个早早就混社会的表哥没什么好感，不想多说。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倪光哥，我的老大，这位是村长女儿，刘瑛子，这位是我表妹，叶舒窈。”林滨挡着叶舒窈和刘瑛子高兴地向倪光介绍道。
“原来你有个这么漂亮的表妹呀，早就该介绍啦，以后有空要多约出来玩。”倪光高兴地朝叶舒窈眨眨眼。
那油腻的嘴脸让叶舒窈和刘瑛子十分不舒服，两人尬笑地在心里吐了几回了。
“你们遇到朋友吗？怎么这么久？”何晞的声音从林滨身后传来让她们如遇大赦，两人马上跑到何晞身后。
何晞与倪光相互打量了一番，倪光开口道：“这位是？”
“我们同学聚会。”叶舒窈道。
“哦，都是学生呀，不错，这顿就让我请吧，我是这的常客，等会让服务员记我帐上就好。”倪光点头笑道。
“不用了，我已经付过帐了，多谢这位老兄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何晞说完三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几人从餐馆出来，已经月上南天，何晞与陈锦生一同驱车把刘瑛子和叶舒窈送回家，在车上，刘瑛子拉着叶舒窈与何晞和陈锦生各自交换了联系方式。
临别时，何晞提醒她们，倪光等人在江湖上的风评不太好，不要接触。
陈锦生就住在何晞的老宅里，便同他一起回家。
晚上陈锦生窝在何晞的房间里，闲闲地翻着一本地图，随意地问：“你对那个叶舒窈是不是有点意思。”
“你是指什么意思？”何晞正在笔记本上整理着去年的工作资料。
“你打算回乡是不是跟她有关？”
“我还没有到色令智昏的地步，我妈的病我不能不管，我爸走后她一个人解决不了的事情，我要面对了，至于其他，等我站稳了再想吧。”
他目不转眼地盯着屏幕敲着键盘道。
“哦，那我可要出手了。”陈锦生意味不明地说道。
“出手什么？刘瑛子么，她可不错，别看她爸爸只是村长，我们这个村可不是普通的乡村，她的姑姑可是嫁进蒋家的。你若将来会来这边发展，她对你大有助益。”
“呵呵呵！兄弟为我想的不错。”陈锦生放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