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丝绸
这么一个绝妙的佳人，怎么这么快就名草有主了，太令宁王痛惜了。
先前只知侯府嫡女爱慕太子殿下，却不曾想到竟是谣传。
不过便是在猎场上见了一面，便对沈肆一见倾心，甚至请求父皇赐下婚约。
早知如此，他便不顾自己的名声了。
与太子殿下争一女，传出去虽然不好听。
但若是往后余生有一个伊人陪伴，那该是什么神仙日子啊。
岁宁似乎颇为心有余悸道：
“那便好，只是天色已晚，臣女便要先行回府。”
她可不会因宁王殿下不学无术，整日无所事事，而被表相所蒙蔽。
五年后，敢与太子争夺皇位的王爷，怎会是一个心思单纯之人？
只是她放弃太子妃之位，皇后丞相一党虽乐见其成，却终究是落了太子的面子。
京中暗流涌动，若是不找个庇护之人，怕是就算嫁于沈将军，也会倍受欺辱。
流传于京中的谣言，便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那是自然。”宁王这才反应过来，一挥手，御林军让开了一条路，“今日之恩，本王定会重谢。”
岁宁微微点头，离开时还颇有兴致地瞥了一眼沈肆。
但沈将军却把这道眼神看成了挑衅。
在他面前与别的男子亲善交谈，却对他一句好话都不曾说过。
这岁小娘子真是好极了。
而诗梅见此，急忙抱着刚买的布料，跟在小姐后头。
怕要是晚了，自己便被落下了，一个人要面对这么一群凶神恶煞的御林军，当真是可怕极了。
而这一幕被宁王看见，捂着下巴思索。
听说美人最近痴迷上了各式各样精美的布料，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她这样一个绝世而独立之人，定不会喜欢那些金银首饰的俗物。
本王可要好好想想，这谢礼应该送些什么。
这下子，全京城瞬间沸腾了起来。
却又不敢高声谈论，都说那侯府嫡女救了宁王一命。
本因赐婚一事一落千丈，如今此等身份可谓水涨船高，当真是命好。
这可气得蒋怡玫摔碎了屋内一众花瓶。
如今那岁宁有了宁王庇护，再想落她名声便更难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岁宁，咱们来日方长。
……
客栈内。
商女激动地携着姐姐一起下跪：“多谢岁姑娘。”
那太尉之子因中毒瘫痪在床，已是自顾不暇，哪还有那个闲心去抬妾侍进府。
欲调戏女刺客，却反被下毒。这名头实在不好听，太尉府便对外说得了肺病，不能出门见风。
实则请了众位太医救治，施了数十针，这才堪堪保命罢了。
今后口不能言，腿不能行，再也不能仗势欺人、欺男霸女了。
诗梅上前一步道：“我家小姐不在乎这等虚礼。”
面前这姐妹俩的感谢，诗梅却抬头瞄了好几眼自家小姐的神色。
却发现小姐面色镇定，坦然接受。
那可是小姐亲口说的，不过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宁王罢了。
而那太尉之子在河边走多了湿了鞋，恶事做多了报应来了。且不说小姐从未见过此人，就算见过，又怎能未卜先知呢？
因此那中毒一事，也定是歪打正着。
谁知这姐妹把这恩情算在了小姐身上，竟双双跪下谢恩，诗梅可真有点心虚。
可两姐妹却不这么想。
姐姐名为霜梨，妹妹名为降梨，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岁姑娘对我们是再造之恩，我们姐妹俩感激不尽。”
仔细想来，或许宁王一事是误打误撞，可太尉之子一事绝不是巧合。
岁姑娘想必是料到了，以那人鬼迷心窍的性子，一见到那女刺客便移不开眼。
她定是知晓琵琶女不简单，想借那女子的手让那登徒子得到教训。
除了一恶，直教那贼子再也起不了祸心，当真痛快。
岁宁挂上一抹笑意：
“起来吧，我救你们并不是挟恩图报，只是看不惯那恶人行径罢了。”
霜梨与降梨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瞧见了惊喜。
此人便是侯府嫡女，那个闹得全京城沸沸扬扬的将军夫人。
出生名门望族，家世显赫，她们一介商女本是高攀不得。
但岁姑娘为人随和，平易近人。看她们的眼神中皆是平淡，无半点不屑与鄙夷。
能够与此人相处一室，当真是她们天大的福气。
姐姐霜梨起身，将带来的盒子打开：
“这是我们我们姐妹俩的一点心意，请岁姑娘收下。”
诗梅并不认为商女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就算是上等的翡翠珠宝，在侯府之人眼中都不值一提。
但就瞥了一眼，就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这是什么丝绸？
纹样朦胧如烟雨迷蒙，色晕错落似疏影横斜，薄如蝉翼斑斓绚丽。
直把她看呆了。
岁宁抬眉瞧了一眼，笑容便如烟花般绚烂，与那丝绸不逞多让。
就算是在京城，此等丝绸也是珍稀之物，怕不是价值连城。
却鲜少有人认得，这不又巧了，前世西域进献给帝王的珍宝，其中就有这么一个。
作为太子妃的她，自然是被赐下了一匹，自然是晓得的。
姐妹俩自豪极了，自家这瑰丽绝世的丝绸，竟把侯府家的侍女都看愣了。
她们刚想开口介绍，却不曾想，面前从未离开过京城一步的岁小姐，竟然一语便道破了它的名字。
“艾德莱斯丝绸，对吗？”
岁宁像是司空见惯一般，脸上并未出现一丝波动。
这可惹得姐妹俩震惊极了。
岁姑娘当真是深藏不露。
表面上一副不谙世事的闺中女子的模样，实际上见多识广得让人心惊。
妹妹降梨反应过来，越发恭敬道：
“岁小姐实在令人佩服，这丝绸是父亲从西域得来，价值千金。若是能穿在姑娘身上，定是倾国倾城。”
岁宁用指尖拂过丝绸：
“的确不错，只不过此等贵重之物，只怕是怀璧其罪。”
她先前还在思考，她的小铺子到底要出售何种布料，才能够与众不同呢？
这下子不用烦恼了。
待到西域上供，这丝绸便是皇亲贵族追寻之物，整个京城便会掀起一股潮流。
届时还怕银子不滚滚而来吗？
姐妹俩被说中了难处，愁丝溢满眼眉：
“岁姑娘说的是，我等只是小小的商女，若是此物一经现世，定是要惹祸上身了。”
虽然这丝绸珍贵异常，可她们出生于商贾之家，虽小有积蓄却无权无势。
京中之人若是想要行商要，背后一定有一个权贵做个靠山。
否则怕是不久便会被吃干抹净。
岁宁嘴角勾起：“我有一法可解。”
……
诗梅回府路上挠了挠头，颇为疑惑道：
“小姐，你哪有一间小铺子，供那姐妹俩出售丝绸呢？”
小姐什么时候学会忽悠人了，只把那姐妹俩忽悠得感激涕零。
不仅送出了一段丝绸，还要不辞辛苦，将其源源不断地从西域运过来。
这也太傻了。
岁宁弹了弹侍女的脑门：“你信不信，不日便会有人将铺子递到我手上。”
诗梅吃痛捂着额头，幽怨地盯着小姐。
看到那岁宁高深莫测的笑容，撇了撇嘴，她才不信呢。
谁会无缘无故送一间铺子。
于是当她看到礼单时，惊得嘴都合不上了。
“宁王殿下的贺礼，竟是一间沿街的铺子！”
诗梅一边利落地为小姐穿嫁衣，一边怀疑人生。
这宁王行事令人费解极了，那可是小姐成婚的贺礼。
就算不送奇珍异宝，也送个精致的物件吧，哪有人会送个不值钱的小铺子。
而岁宁怔然而立，看着镜中再一次凤冠披霞的自己，心中感慨万千。
太子妃一朝成为将军夫人，世事弄人。
她竟有些恍如隔世，不敢相信今时今日，她竟要嫁给沈将军。
纵使幻想过千百遍，她也觉此时此刻不真实极了。
犹然记得，那一日秋风乍起，寒刃肃穆。
红枫与重霄交相辉映，流连忘返般为其披上一抹霞衣，却被浮猋吹得飘零散落。
那枫叶穿过壮丽皇宫，略过巍峨城门，一直落在岁宁肩上。
皇城门下两军对峙，手中的冷汗随着长枪滴在地上，怕不是剑拔弩张之势。
“报。”
岁宁见那城墙之上士兵来报，便以为这场戏即将会落幕，随即手一抬拂去那片红枫。
她望向那高高在上的太子，眉眼之间皆是信任与希冀，朱唇轻启：
“……殿下。”
这偌大的京城谁人不知，侯府嫡女一早便与太子情深意浓，如今怎会刀剑相向？
定是两人演的一场戏，女子假意谋反，太子假意平乱。
于是太子登位，迎娶女子，从此帝后琴瑟和鸣，不过是给皇帝看的罢了。
本该是如此。
只是枫叶还未落地，女子却先一步落下马，宛如一个断线的纸鸢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叛军被灭！太子殿下千岁！”
岁宁的意识渐渐模糊，不可置信地捂着胸口那根利箭，两指细细地摩挲着箭柄独属于太子的印记。
眼睫微微颤动，眼角晶莹闪烁，嘴角之间尽是嘲弄。
他，骗了她。
“吉时已到！”
这一声吟唱，将岁宁从回忆中惊醒。
婚期已至，今日便是她的大婚之日。
一串串红灯笼照耀，一条条红绸缎飘摇。龙凤红烛光影摇曳，合卺清酒波纹荡漾，红罗纱帘轻掩婚床。
尘埃落定，后悔不得，彷徨在这一刻尽数消失殆尽。
一抬眼，眼中皆是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