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霞披
“诶,你听说了吗?今日护国大将军大婚。”
侯府嫡女出嫁,十里红妆壮丽无比,路上行人都围在将军府看热闹。
顺便沾沾喜气。
“一拜天地!”
后头的众人都踮起脚尖,努力伸出头想要看看,这震惊整个京城的新娘子,到底是何模样。
却只是瞧二位新人站在堂前,新郎气宇轩昂,新娘雍容典雅。
怕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夫妻对拜!”
岁宁刚要弯腰,却透过红盖头的缝隙,发现脚边落了一个鸳鸯手帕。
她眼神一凌。
但动作未停,与沈将军行了这个对拜礼。
又见一只手伸过来,将那手帕拿回。那是只男子的手,却不是太子的。
只听高声喊道:“送入洞房。”
礼成,众人让开一条路让新娘子离开。
岁宁被引路人带着穿过走廊,她低头找寻诗梅的鞋子。
一瞧见,便连忙抓住自家侍女的手腕。
一边走,一边把她拉近身,低声吩咐道:
“拿回手帕,要快!”
诗梅刚才一看见那帕子,便吓得发抖。
这可是大婚,众目睽睽之下,大半个大臣都来此地拜贺。
那帕子在别的男子身上,万一被他人瞧见了,她可不敢想象有多严重的后果。
她听到了小姐的命令,立刻反应过来。
悄悄后退几步,随后转头便向那人方向跑去。
晚宴。
不愧是将军府,办得声势浩大。
烟火霎时间绽放,染亮了整个天空,如盛开的牡丹花,灿烂而热烈。
无论心思如何各异,在面上都挂着笑意,道一声祝贺:
“恭喜沈将军今日娶得美娇娘。”
这一个月,整个京城充满了对这两人的纷纷议论。
在各府姑娘们眼中,看到的便是那侯府嫡女,因争风吃醋而自断后路,竟要嫁给沈将军。
今后再无人夺了那些贵族子弟的注意,当真痛快。
而捧着高官厚禄之人的眼中,怕是这沈将军手中的权利要更上一层楼。
先前继承老将军的荣耀,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护国大将军”的名号传至整个黎朝。
手握大军,如今又与侯府结了姻亲。
在朝中怕是无人可及了。
视线交错之间,忌惮之心在他们之中漫延。
沈肆不想与这些心怀不轨之人多交谈,却在这大喜之日又不能翻脸,只能回礼:
“多谢。”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可谓是宾客至兴。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可实际上,一小厮腰间挂着那帕子,在婚宴上招摇过市。
幸好在场的无人见过岁宁的绣艺,认不出那是侯府嫡女亲手绣的手帕。
否则,女子之物竟佩戴在男子身上,怕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诗梅在心里焦急无比,徘徊在走廊之中。
那小厮穿梭在酒桌之间,她根本没有时机将人带走。
再说她一个小小的侍女,细胳臂细腿的,势单力薄。不可能将那小厮打晕了,再将那帕子拿回。
若是找人求助,那更不可能了,这件事绝不能让第四个人知晓。
她想不出来不吸引人注意的办法,只能在走廊里踌躇不定。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之人来了。
“太子殿下到!”
这一声,直把众人喝酒的动作都打断了。
他们连忙跪下行礼,背地里被交换着眼神,皆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太子竟然也来了。
传言中,这将军夫人倾心的可是他啊。
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沈肆眼神闪烁,眼底尽是寒意,却不能拂了太子的面子:
“怎劳烦太子殿下来临。”
太子袖中的手紧紧握着,差点将自己的手掐出血痕来,面上却温润而泽道:
“免礼,这沈将军的婚礼,本殿下怎能不来恭贺。”
他一抬手,身后的下人便抬了一柱瑰丽无比的珊瑚树。
那珊瑚姿态万千,色彩斑斓。他们见过珊瑚,却从未见过这么艳丽的珊瑚,惹得众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今日大喜,不过一点心意,还请沈将军收下。”
沈肆眼神微沉。
他似乎记得,岁小娘子喜爱过一段时间的珊瑚,还做了一个手串。
只是后来皇后宫中传出,珊瑚挥霍奢侈,明眼人都知晓是说给谁听的。
岁宁便只能作罢。
如今,太子送了这么高一个珊瑚树,到底是想干什么?
沈肆嘴角下降一分,若是收了这礼,这毕竟是太子之物,不可怠慢。
若是不收,便是对太子不满。
只见沈将军平静道:
“多谢殿下好意,来人,将这棵珊瑚树好生照料,半点都不能磕碰。”
而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的诗梅,差点两眼一昏厥过去。
她掐着自己的人中才清醒过来。
怎么连太子也来了,这是嫌事还不够大吗?
说起来,小姐的帕子明明应该在太子东宫内,怎会莫名其妙到了一个小厮的手中?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大婚之日出现,一定有人要陷害小姐。
那个小厮乎有意朝太子面前晃去。
若是太子瞧见了那个手帕,怕是会惹出什么祸端。
不能再等了。
诗梅正了正神色,装作府中普通侍女一般。
端着一壶酒,不动声色地朝那小厮走去。
趁给不知名的大人倒酒之际,手腕一转,趁机将帕子从那小厮腰间扯下来。
她又装作没事人一般,走向偏僻无人之处。
可这一幕却被沈肆瞧见了。
他看着诗梅的背影,微眯着眼,略微沉思。
他记得那是岁宁陪嫁侍女,大婚之夜不陪着新娘,跑到宴会来所谓何事?
随后便瞧见一小厮如临大敌,慌慌张张地朝那侍女快步追去。
不对,这小厮面生得很,不是他府中之人。
有古怪!
于是在众人未察觉之际,沈肆悄悄跟上。
而太子紧紧握住酒杯的手松开,也随意道了个借口,离开了婚宴。
诗梅从未进过将军府,此处大得让人晕头转向。她慌不择路,走到了一间无人的院子内。
她觉得自己安全了,刚要舒一口气时,口鼻却被背后之人捂住。
她惊慌失措得想要挣脱,却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人将帕子又抢了去。
此时,一个酒盏从天而降,正巧砸在那小厮的后脑勺。
小厮吃痛,松开了手。
沈肆趁机擒住了他:
“你是何人,敢在将军府行不轨之事。”
诗梅跌落在地上,久久不能言语。
忽然被这一声惊醒,随后看清了来人,吓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虽是秋日,冷汗却密布在额头。
糟了,怎会是沈将军!
那小厮“嘿嘿”奸笑了两声,脸上厚颜无耻,嘴上油腔滑调道:
“奴才来找未婚妻。”
沈将军紧紧蹙眉:“你未婚妻怎会在我将军府?”
那小厮的双眼中充满了龌龊:
“奴才的未婚妻,便是这鼎鼎大名的侯府嫡女,岁宁。”
胡言乱语!
一听那名,沈将军面色一沉,沉得犹如黑雨压境,周身散出冰冷的气息,连假山石水都冰得凝固。
他直接卸了那狂徒的胳膊。
小厮痛得肝肠寸断,刚想撕心裂肺地吼叫时,却被堵住了嘴,再也叫唤不出一点。
只见沈将军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一般,犹如一个活生生的阎王,要让他下阿鼻地狱。
他怕是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将军府了。
小厮这才感觉到惊惧,再也没有先前的神气。
此时,一道女子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一僵局。
“表哥原来在此处,这小厮虽然口出狂言,但信誓旦旦,何不听听他如何说?”
诗梅终于缓过神来,定睛一看,面前的女子竟是丞相之女蒋怡玫。
那可是小姐的死敌啊!
等等,她瞧了瞧那拥有小姐贴身之物的小厮,又瞧了瞧那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的蒋小姐。
似乎一下子便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蒋小姐设的局。
为的就是污蔑小姐的清白,离间与沈将军的夫妻之情。
好生歹毒!
沈将军的语气似淬了冰似的,从喉咙中吐出一个字:
“滚。”
蒋怡玫面色僵住了,她不曾想沈将军如此不给她面子。
但是这一局耗费了她多少心思,眼看就要成功,如今却要功亏一篑。
当初在那宴会之上,在众目昭彰之下,尤其在太子殿下面前,那小厮本该道出将军夫人是他的未婚妻。
可众人一定会认为是污蔑。
再怎么说,一介高贵的侯府嫡女,怎会跟一个面相丑陋的下人扯上关系?
这时只要那小厮拿出绣着鸳鸯的手帕,又有府上的婆子证明那是岁宁的绣艺。
那将军夫人便是天大的笑话。
可惜,这一切,都被这个可恶的侍女毁了!
她看那侍女的眼神皆是狠厉,却转而赔笑道:
“表哥你别生气,那小厮也不会平白无故毁人清白,若是不让他解释清楚,明日怕是流言四起了。”
她虽然怕那沈肆怕得心惊胆战,但是想到今后岁宁被万人唾弃的场面,她便一时间忽视了那杀气四溢的眼神。
可沈肆向来不近人情,他毫不多言,一手扭断了那小厮的脖子。
蒋怡玫从出生之日便在京城,从未上过战场,不曾见过呼吸断绝之人。
更未见过战场上的那个冷酷无情、令人闻风丧胆的煞神。
从前只是听闻便惊恐不已,今日亲眼见着了,便是魂飞魄散。
沈肆慢慢走近,眼底的神色宛如深渊一般,是无边无际的幽暗。让人宛若身处深不见底的深海,包围着的只有冰冷与窒息。
蒋怡玫发现自己无法呼吸,似乎有人紧紧掐住了她的喉咙,眼前是景色开始模糊。
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若明日我听到一句流言,他的下场便是你的下场。”
蒋怡玫感觉到她脖子上的手一下子松开,她大把大把地呼吸着空气。